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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我会去消除杨广的记忆。”
隔着一张办公桌,聂城看着时年,女孩面无表情。唯有一双黑眸平静地与他对望。
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没有问“想好了吗”或是“有没有把握”这种问题,她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他只是说:“今晚就去。会不会太急了?”
“你不是说了吗,弦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崩溃,所以。既然决定了就没有必要再拖下去了。就今晚。”
时年说:“不过。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消除杨广的记忆需要和他接触,那就有可能被他发现。上一次我是趁他不备,而且那时他的能力也没有觉醒。但这次我不认为我能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完成这件事,所以。我需要一些药物。一些能让他昏迷的药物。好方便我下手。”
其实她本来是想自己去找药的。之前失眠去医院开了不少安眠药。但又担心普通安眠药不够稳妥,这才想到来找聂城。
他本事那么大,找一个药而已,应该能在今下午搞定吧?要实在不行,也可以改到明天。
聂城闻言,从一侧抽屉里取出一个拇指大的小药瓶。时年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躺着几枚雪白的药片。
聂城说:“此药入水即化,无色无味。服下者会昏睡12个小时,天塌了都不会醒。你届时只要把它下到杨广的酒水里就好。”
时年凝视药片三秒,嘲讽一笑,“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啊。”
她把药放到包里,起身就要离开,聂城却又叫住了她,“时年。”
时年驻足,但没有回头。
聂城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是他一力促成的,可当她真站在他面前,从他手中接过这个药,他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忍,还有……愧疚。
半晌,他轻声道:“此次若能成功,我们所有人都会感谢你的。”
“不用,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时年说,“你也是在做你应该做的事,所以,不用觉得亏欠了我什么。”
“我会尽我的全力,只要事情真的如你推测的那样,那我们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我们终于能彻底结束这一切。”
无论是怎样的煎熬和痛苦,这次之后,都结束了。
时年离开聂城的办公室后,站在廊下望着对面屋顶上晦暗的天空。
她是陪苏更做完检查后一起回来的,而原本明媚的天气也在她们抵达总部时变得阴沉,看起来愁云惨淡。
听说今天晚点要降温,说不定还会下雪。是因为她马上要做坏事,所以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吗?时年自嘲地想。
手机在包里振动,她木然地按下接通,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时年,你在哪儿?”
是杨广。
时年的心轻轻一颤,脑中又闪过几个小时前的车内,孟夏的质问:“……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藏起了他?
“小更想藏起来项羽是因为爱他,你想藏起杨广,是因为什么呢?”
有些事情,她不愿去深想,也不敢去深想。比如她对杨广到底是什么感情,在如今的情形下,这个问题光是浮现在脑海,就让她觉得如行走在悬崖峭壁,一步踏错就将跌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她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意识到,什么都不知道。
深吸口气,时年说:“我在外面。有点事要处理,所以出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这边的事情有点复杂。不过,既然你打来了,正好我也有件事想问你。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这次去哪儿吃?”
前阵子时年带着杨广到处游玩时,两人没少光顾北京的各大餐厅饭店和路边摊,所以杨广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对地点产生好奇。
“我想到有一家餐厅,我很喜欢,还一直没带你去过。我们今晚就去那里吧,毕竟……”
毕竟,再不去,以后也没机会了。
那边杨广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微笑道:“好啊,那,晚上见。”
“晚上见。”
时年挂了电话,就径直离开了总部。
她不知道杨广现在在哪里,多半也在总部,继续留在这里万一撞上了那刚才的话就露馅了。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急需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她、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再在这里待下去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时年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只是闷着头往前走,穿过两条街、三个十字路口才终于停下。路边是一家商务快捷酒店,她走进去开了一间房,进去后把门反锁,再把窗帘全都拉上,室内顿时一片漆黑,仿佛深夜。
她坐在地上,感觉这黑暗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整个世界也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再也没有任何人来窥探她的情绪,干扰她的内心。
暖气的风吹拂在脸上,她终于一阵轻松。
时年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出现了那片海,还有一条一条、雪白明亮的弦。
杨广躺在弦阵的最中心,安静沉睡。
她在弦阵外望着他,手中攥住了那根她再熟悉不过的弦,却迟迟没有下手。
不能再拖了。她在心内告诉自己。
与其所有人一起死,不如牺牲一个。
她知道这样对不起他,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所有选择里伤害最少的。
而且,这本来就该是他的命运,不是吗?
想到这儿,她内心涌起冰冷的坚定,再不迟疑,右手用力,狠狠扯断了那根弦——
时年猛地睁开眼睛。
额头上全是汗,她有一瞬间以为已经结束了,自己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瞪着天花板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还是酒店那个房间,她抓过手机一看,下午六点,原来她已经睡了三个小时。
她赤着脚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看,天已经黑了,外面果然开始下雪。只是现在还很小,细细碎碎的像糖霜,在路边的花圃树木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时年手捂住额头,长长舒了口气,又想起刚才那个梦。
和昨夜的梦很相似,又有细微的不同。
相似的是梦里自己坚定决绝的心情,那样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他,扯断弦的瞬间,手中的触感真实得像曾发生过一样。
不同的是,刚才这个梦里,自己比昨夜还要冷酷。居然直接在心里说,这原本就该是杨广的命运。
时年想着想着,忽然又有点奇怪。
昨晚做那个梦很正常,她当时正在挣扎是否要为了众生牺牲杨广。可今天,说服她的、让她终于下定决心的理由,不是什么两害相较取其轻,与其所有人一起死,不如只死一个,而是除了比起看着大家一起死,她更怕、更不愿意、更不舍得看到他死。
但为什么,她在梦里还会是那样的想法?
时年头抵着窗户,看外面细雪纷飞,眉头越皱越紧,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她想着刚才的梦,想着昨夜的梦,那样真实,仿佛曾真的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