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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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从会议室出来。茫然地往前走。

四周很黑,没有灯光,也没有月光。

今天是月底。天上只有几颗寥落的星子。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直到看到前方的月亮门才停下来。

芜园。

她慢慢走过去。只见黑漆漆的园子中央,假山安静矗立。

时年怔怔地望着它,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深夜。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假山被笼罩在一片绿光中,时空之弦在狂风中纠结缠绕。

那样的震撼,让她至今难忘。

只是。那时候的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后来会遇到那样多的事。

怎么会想到。有一天。所有人的生死会交托到她的手中。

聂城的话在脑海中盘旋。他说。为了救所有人,她要再一次消除杨广的记忆。

她没有想到这样的事还会有第二次。

更重要的是,聂城还说,这一次不是像上次那样她逼迫自己去做了就行了的。她必须意志坚定、毫不迟疑地消除他的记忆。

因为唯有如此,才能真的成功。

时年忍不住怀疑,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吗?用同样的方式狠狠伤害一个人两次。还要意志坚定、毫不迟疑……

“原来你在这儿。”身后忽然响起声音。

时年一惊,回头一看,果然是杨广。他就站在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一双眼在黑暗中望着她。

时年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慌乱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我看聂城一个人回来了。”杨广简单道。

时年没懂,杨广也没多解释,又打量她片刻,忽然眉头一蹙,“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刚一个人在那里魂不守舍的,是他骂你了吗?还是处罚你了?”

时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便以为自己猜中了,怒道:“我不是说过了,是我逼迫你和我做交易的,聂城有什么不满找我,拿你撒什么气!”

时年看着他脸上的怒意,忽然反应过来。

所以,他是因为看到她没有和聂城一起回去,担心她,才出来找她。

就像之前聂城要叫她出去谈话时,他也是主动挡在她面前,为她解释。

他想保护她。

胸口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敲下,痛得她不自觉伸手按住。

漆黑夜色中,杨广见自己时年连脸色都白了,愈发担心,抓着她的手问:“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他们说了……

时年再也无法承受,挣开杨广,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便落荒而逃。

深夜的大海。

周遭是无边无际的海水,那样深,那样蓝。而在这样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有一条一条的白色亮光在闪烁,像一根一根的琴弦,纠结成一张巨大的网。

弦阵的最中心,是安静沉睡的杨广。

时年慢慢游向杨广,然后,在一片亮光中找到了那根明显多出来的弦。

一切就像上次的重演,而她也像上次那样,抬手握住了那根多余的弦。

只是握住了弦之后,她却迟迟没有下一个动作,而是闭上了眼睛。

她在心底问自己,真的要这样做吗?

再一次,为了所谓的历史,所谓的众生,牺牲杨广。

可不这样做,她又能怎么办呢?

这些事情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不是吗?两害相较取其轻,与其所有人一起死,不如救下能活的那部分。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犹豫的资格了。

她睁开眼睛,右手猛地用力,坚定地、决绝地、再无丝毫迟疑地扯断了那根弦——

时年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不是深夜的大海,而是她在7处的房间,中式雕花大床上垂下素色幔帐,而她就坐在床边的地上,上半身枕在床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浑身像要散架一般,时年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是了,昨晚她从杨广身边逃开后就回了自己房间,本来是坐在地上发呆的,但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竟就这样过了一整夜。

想到杨广,她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那样真实,就好像曾真的发生过一样。还有梦境里自己那坚定决绝的心情,让她此刻想来,都觉得后背发冷、不寒而栗。

她真的能做到对他那么狠心吗?那为什么只是梦到,她都怕得只想逃走。最好去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地方,那样,就不用再面对这些事了。

胸口又在隐隐作痛,她伸手按住,慢慢站起来。

杨广现在在哪里呢?应该还在7处吧。她昨晚一直怕他再追过来找她,还好他没有。

他应该,在总部的某一个客房里住下了,和她也许就隔了几道墙,现在出去就能见到。

时年忽然恐惧,不敢再待在这里。她还没有准备好。她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不可能真的逃去一个没人能找到她的地方,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但不是现在。不是今天。

她打开门就往外走,经过小院时看到院中的紫藤架。

寒冬腊月,紫藤早就枯萎了,入目所见一片衰败,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怕遇到杨广,出了小院就直奔大门的方向,但兴许是昨晚大家都睡得晚,现在还没醒,一路一个人都没碰到。

她这样想着,却在出了大门后,看到了胡同里的苏更和孟夏。

孟夏今天开了车,正小心扶着苏更上车,回头看到时年出来了,扬眉一笑,“小年年,你醒啦?”

“你们要去哪儿?”时年直愣愣地问。

孟夏本来想回答,瞥了瞥她神情,索性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先上车。我们路上说。”

汽车驶出胡同,经过路口早点摊的时候停了一下,孟夏探出去买了碗鸡蛋汤和一笼包子,递给时年,“还没吃早饭吧?我们都吃过了,你吃这个垫垫吧。”

时年接过来,却没有胃口。孟夏一边开车一边透过驾驶座上方的后视镜打量她,“你看起来没有睡好,还是吃点吧,不然我怕你一会儿晕车。”

时年还是没动,反而问孟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她和张恪在酒吧中途离开,还没带手机,以至于他们后来开会也没叫回他们。

“后半夜。”孟夏说,“大概两点的样子吧。本来以为你们都睡了,结果没想到,灯火通明,大家都醒着呢。更没想到,我们还多了位客人……”

时年身子一紧,就听孟夏道:“听说,那位炀帝陛下现在就在咱们总部呢,是吗?”

孟夏想到这个还觉得魔幻。她和张恪终于互通心意,心情一好就忘了形,在外面厮混到后半夜才回来,迎接他们的不是一院子早已进入梦乡的队友,而是在各自房间里辗转难眠的众人,和一个她想都没想过的重磅消息。

“小路说,杨广前阵子一直和你在一起,你那阵子老是回家也是因为这个……”

时年猛地别过头,孟夏看出她的抗拒,耸耸肩,“好,我不问了。不过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太有心理负担,大不了就是被队长责罚,停职扣钱呗。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

和杨广一样,孟夏也以为她脸色这么差是因为被聂城责罚了。

在胸口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忽然就控制不住了,时年说:“聂城没有责罚我。”

孟夏有点意外,“他没有罚你?你是说,你隐瞒杨广来现代的事,聂城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吗?”

时年:“是,他没有追究我的责任,只是对我提了一个要求。”

孟夏听出不对,和苏更对视一眼。苏更小心地问:“什么要求?”

“他要我,再去消除一次杨广的记忆。”时年微微一笑,“因为,这就是他想出来的,能彻底解决这件事的唯一办法。”

十分钟后。

汽车依然行驶在马路上,但车内的气氛却诡异的寂静。

孟夏手握在方向盘上,用力攥了攥,但掌心冒出的汗依然让她觉得一阵打滑,仿佛怎么都抓不稳似的。

她定了定心神,道:“所以,这就是昨晚队长把你叫出去说的事。”

时年沉默。

“7处的创始人是杨广,老爷子的祖先是杨广的亲信,就连找到我们的关键信息都是这个祖先留下来的。而现在,因为杨广来到现代,弦已经一触即发,随时都可能引发时空的彻底崩塌……”孟夏长舒口气,“难怪你看起来脸色那么差,昨晚没睡好吧?这要换了我,也很难睡好。”

她耸肩道:“我还以为上次是死里逃生了,没想到,只是死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苏更无奈道。

孟夏说:“小更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你以为我不紧张、不害怕吗?我怕死了好不好。毕竟,我昨晚才刚和喜欢的人谈上恋爱呢,可不想这么快就英勇就义了。但这种事,是我怕一下就有用的吗?”

苏更无言。

是啊,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她或者孟夏能左右的了,如果聂城的推测都是真的,那么现在能结束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

她和孟夏一起看向时年,苏更问:“那,年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时年手指一颤,没有回答。

“能怎么办?接下来要做什么,队长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孟夏说,“除非,你有别的想法。”

她的口气,像是已经洞穿了时年的迟疑,在隐隐提醒着什么。

时年忽然想到当初在隋朝时,自己第一次被要求去消除杨广的记忆,当时她也是这样犹豫不决。而孟夏告诉她,任务只是任务。

那时她没有反驳,此刻却很想问自己,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后,如今的杨广对她来说,真的还只是一个任务吗?

好一会儿,她低声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也想按照队长的吩咐去完成我的任务。但他说了,我不但要去做,还要发自肺腑、心甘情愿地去做。我可以管住自己的行为,但我……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车内又安静了片刻,孟夏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件事?”

时年忽然被她惹怒,“难道你就从来就没有觉得这一切有问题吗?是,从理智上讲,为了所有人能活着,为了这个世界、这个时空不被毁灭,我应该选择牺牲杨广。可这真的公平吗?千万人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就像那道辩论题,一条铁轨上绑着二十个人,火车就要开过来了,很快就会把这二十个人都撞死。但这时候给了你一个机会,可以给火车变轨,让它在经过岔路时转向另一条铁路,而那条路上只绑着一个人。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难道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为了那二十个人能活着就牺牲这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