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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赤松子哈哈笑道:“赤某人是拓拔小子从洞庭湖底放出来的,如果他是帝鸿,那老子也跟他沆瀣一气了。哪位若是不服,只管来找我比划比划便是。”双手飞舞,将当先冲来的七八个水族将士小鸡似的抛出洞口,惨呼着直落山崖。
后方众人大凛,骚动少止。
龙族群雄纵声欢呼,又听巫姑、巫真齐声叹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俊小子是我们的夫君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只好跟着一齐往里跳啦。”骑蝶翩翩,落在拓拔野肩头。
灵山八巫对她们重色轻兄的行径痛心已极,大呼小叫,但旋即表示,既然已是妹夫,也只好勉为其难,略表支持。
顷刻间,又有数百名各族英豪踏步而出,转而站到蚩尤、六侯爷等人的阵营中,其中赫然便有烈炎、祝融、刑天、石夷、蓐收等绝顶高手,他们或曾为拓拔野所救,或曾与他并肩作战,结下生死之谊,此时虽不发一言,却以行动坚定地表明立场。
拓拔野心中大暖,热泪险些涌上眼眶。只要自己的亲朋至交对自己不离不弃,就算当真被天下人误解,又有何妨?一念及此,今夜所有的困惑、挫折全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被众人怀疑的憋屈苦闷也仿佛消散了大半。
忽然之间,又想起羽卓丞所说的话来:“济世的方法何止千万种,可是你选择的却是最为困难的道路。若果真想要重建自由之邦,将来你所遇到的困难比之今日,不知要强上多少百倍。倘若不能坚心忍性,百折不挠,你还是快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就在这岛上结网打鱼,过上一辈子罢。”
脸上更是一阵滚烫如烧,又是悲喜又是羞惭,自己既已下定决心安邦济世,又岂能因这一点小小挫折便沮丧退缩?正因世间不完美,所以更需坚守本心,百折不挠,竭尽所能地去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否则不仅愧对神农,愧对羽青帝,更加愧对为了助他成就大业而自甘离去的雨师妾。
想到龙女那温柔娇媚的笑靥,热血如沸,精神陡然大振,蓦地高声道:“各位听我说!”
声如雷霆,震得众人心头一凛,洞内登时安静下来。
洞窑内火光纷摇,映照着每个人的脸,神色各异。
拓拔野目光徐徐移扫而过,心潮汹涌,深吸一口气,道:“我自小父母双亡,流浪大荒,那时的梦想不过是顿顿有肥鸡可吃,天天有安稳觉可睡。直到那年在南际山顶遇见神帝,他临终之际,犹念念不忘蜃楼城百姓,我才突然感到自己何其卑微渺小。
“所以在那古浪屿上,我才会向羽青帝的元神立誓,定要打败烛老妖,重建蜃楼城,还复大荒和平。我要让天下的百姓顿顿有肥鸡可吃,天天有安稳觉可睡;我要让四海之内,处处都是蜃楼城……”
有人冷笑截口道:“大荒五族分立,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神帝,也无权让四海归一。你道你是谁?竟想让大荒全都变作那乱臣贼子聚集之地!”洞内一阵哄然,纷纷附和。
拓拔野微微一笑,朗声道:“我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我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要做什么。盘古以后,九州分裂,十二国战乱不休,伏羲女娲一统四海,改元太极,将十二国杂错融合,重新划分为金木水火土五族,天下太平。
“可惜时日未长,好不容易有了两百年的好光景,两帝先后化羽,蛇族八长老之治不得人心,四海暗流涌动,烽烟迭起,大荒又陷分裂之中。此后一千年,少有和平安乐的日子,老百姓犹如生活在极渊、火山之中。
“大荒元年,五族合心,会盟比剑,共推神帝为大荒首领,这才断断续续又有了几百年太平安稳的日子。然而自神农氏登仙化羽,各族内讧不断,灾祸、战火并起,到处都是手足相残的惨烈景象……”
言者无意,闻者有心,听到“手足相残”四字,姬远玄脸色登时微微一变,拓拔野浑然不觉,又道:“天下合,则百姓宁;天下裂,则百姓苦。火族南北分裂,内战达两年之久,原本富饶繁荣的南荒,竟变得荒无人烟,白骨遍地,多少百姓痛失至亲,骨肉分离!难道列位还想让这等惨祸绵延各族,大荒永无安宁之日么?”
火族群豪心有戚戚,想起这两年光景,胸中更有如块垒郁结。
有人厉声道:“拓拔小子少废话!我们今日五帝会盟,原本就是要推选神帝,要你这帝鸿妖魔惺惺作态什么?只要将你杀了,大荒自然恢复太平。”说话之人长发如银,魁伟凶恶,正是水族石者城主孟极。
此人乃水族新近崛起的仙级高手,作战极是骁勇无畏,在族内极具人望。一言既出,周围顿时又是一片如沸的呼喊附应。
龙族群雄大怒,纷纷骂道:“杀你奶奶个紫菜鱼皮!”正要操刀冲上,却见人影一晃,“嘭嘭”连声,水族群雄浪潮般分涌开来,惊呼不绝。
定睛再看时,拓拔野身形一晃,已掠回原地,将孟极随手抛在脚下,扬眉道:“海阔知龙力,日久见人心。我是不是帝鸿,将来自有公论,岂容宵小毁谤!拓拔野既已到此,自当责无旁贷,夺神帝之位,开万世之太平,又焉能因为奸人挑拨,便息事宁人,临阵退缩?”
众人先前目睹他从天而降,以一道太极鱼似的弧形刀光将僵持不下的蚩尤、天吴瞬间劈开,已倍感震撼;此时再看他迅如疾电,不等天吴阻挡,便如入无人之境,将孟极一招制服,更是无不变色。
纤纤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微笑。他口若悬河,神采夺人,比起先前那迷惘困顿的模样,已判若两人,显然已解开心魔,恢复本我,无需再担心了。
眼角转处,瞥见兀自闭目盘坐的缚南仙,心中一酸,她既已不是拓拔的生母,这三个月中所发生之事自全都当不得真了。虽然早知什么洞房花烛,什么父母之命,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但临到梦醒,仍不免刺痛如针扎。
拓拔野高声道:“各位既知今日是五帝会盟,为何口口声声说想要天下太平,却又不问青红皂白,一再挑衅?一旦龙、苗、蛇三族真与大荒开战,生灵涂炭,便是列位所愿么?便真是天下百姓所愿么?”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嘈声渐止。
且不说东海连番恶战之后,龙族舰队渐占上风,大荒罕有可匹敌之水师;单论蛇、苗两族,一个是太古王族之后,千余年来流亡历难,好不容易有了翻身之机,必定拼死相搏;一个是吞沙砺石的亡命凶囚,凶悍骁勇,以一敌百,对蚩尤更是死心塌地,要想打败他们,绝非易事。
更何况五族之中,赤松子等游侠高手和他私交甚笃;烈炎亦不肯割舍情谊,与之对立死战;金族西陵公主又和他们藕断丝连,变数极大;木族眼下更是群龙无首,方向未明……人心不齐,何以言战?
白帝徐徐道:“拓拔太子说得不错,大荒元年,五帝初次会盟比剑,便是想以此推选天下之主,减免无谓的战争伤亡。今夜正是五帝会盟之时,更不该贸然分裂,轻言战事。且不说拓拔太子是否帝鸿尚无定论,即便他真是,只要他愿意光明正大地参选斗剑,争逐神帝之位,又有何不可?”
众人哄然,议论纷纷。
天吴哈哈大笑道:“五帝会盟,强者至尊;天择王者,不拘一格。要想让天下人心服口服,武学修为,自然当是天下第一人。”转身对水龙琳揖礼道:“白帝此言入情入理,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他自恃八极之身无人可敌,野心勃勃,一心想夺神帝之位,唯一担忧的,正是各族以德行威望为由,齐相抵制。倘若连有帝鸿之嫌的拓拔野都能公然参选,他又有何烦忧?
水龙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无论是谁,只要他能斗剑登顶,我自当奉他为神帝。”
姬远玄稍一沉吟,道:“神帝是大荒天子,原当由德高望重者任之,依我看来,当今最为合适的人选当是白帝陛下。但既然白帝、黑帝陛下都如此主张,寡人也唯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顿了顿,又道:“只是龙族先前已由科大侠代表出战,败给了水伯,现在拓拔龙神又当以何身份出战?此外,青帝登仙化羽,木族又打算推选谁为新帝?”
拓拔野心中一沉,他既改呼“拓拔龙神”,表明已不再将自己视为兄弟,而是当作敌人,难过之余,却又隐隐觉得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难以名状。
还不等回答,晨潇等蛇族群雄已纷纷叫道:“拓拔太子是伏羲转世,自然作为蛇族帝尊,参加五帝会盟。”
水族、土族群雄哗然相驳,都说蛇族被灭一千六百年,早已不成为国,后裔夷蛮更是下等贱民、乌合之众,岂能与五族平起平坐?既是五帝会盟,顾名思义,自当由金木水火土五帝尊争夺大荒神帝云云。
流沙仙子秀眉一扬,咯咯笑道:“当年神农以剑会盟,夺取天子之位时,也是荒外之身,不属于五族之内,凭什么拓拔小子今日就不行?拓拔小子别理他们,谁要是不服你,只管大卸八块,丢到崖下喂尸鹫去。”
被她这般一说,众人顿觉理屈,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反倒是木族群雄低声议论,半晌也找不出合适之人选。
短短几个月间,灵感仰、雷破天、句芒三大绝顶高手相继归天,东荒实力大损,除了那疯疯癫癫的夸父,再也找不出能与各族帝神相抗衡的人物。但此去古田数万里,一夜之间,又哪来得及将那疯猴子召来?权衡再三,只得宣布暂不参加此次五帝会盟。
等到计议已定,已是子时,蚩尤早等得不耐,踏步而出,喝道:“天吴老贼,你我之战还没打完,快滚出来重新来过!”
西王母摇了摇头,淡淡道:“苗帝陛下,按照历届五帝斗剑的规矩,由一族代表率先挑战各族,若无人能将他击败,他自然登位神帝;但若有人打败了他,则胜者需重新开始一轮斗剑,迎战各族代表。如此循环,最终打遍各族而不败者,方能夺魁。你与水伯之战相持不下,算是平分秋色。但他挑战在先,你既然未能将他击败,便算他过关了。”
水族众人齐声欢呼。
蚩尤大怒,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算什么规矩?我和他之间仇深似海,只有谁生谁死,岂有不分胜负!”斜握苗刀,大步朝天吴冲去,群雄生怕殃及池鱼,纷纷避退开来。
拓拔野一把按住他肩头,道:“鱿鱼,无规矩不成方圆。让我来。”走到洞窟中央,朗声道:“大荒蛇帝拓拔野,愿领教水伯神功。”
天吴十指屈伸,咯咯脆响,嘿然传音道:“苗帝陛下放心,我还等着你交出‘三天子心法’,永世为奴呢。待我打败你的好兄弟,自会与你另行邀战。”
蚩尤强敛怒火,沉声道:“乌贼小心,别被这老贼手掌抓中。”恨恨地瞪了天吴一眼,退回阵中。
他虽然桀骜无畏,却并非徒负蛮勇之力的匹夫。心底雪亮,先前与天吴的这番交手,表面上与他斗得难解难分,实际上却是自己稍处被动。盖因他虽已筑就八极之基,却不像天吴那般可用双手直接吸人真气,只能引诱对方攻击自己八大要穴,而后瞬间形成八极气旋,吞吸对方真元。
拓拔野五行真气固然强猛,但只要稍有不慎,被天吴双手气旋抓中,势必真气急泻,救之不得;而以天吴眼下的修为,即便吃他一刀半掌,也未必有什么大碍。
人潮分涌,朝四壁退去。周围火光摇曳,映照在拓拔野身上,脸如温玉,青衣鼓舞,更显英姿俊秀,各族女子呼吸俱是一窒,芳心大跳,不自觉地暗暗为他祈祷。
天吴八头齐转,目光灼灼地盯视着拓拔野,似笑非笑道:“当日蜃楼城中,拓拔太子挟持犬子,保全性命;北海平丘,靠着解印鲲鱼,侥幸逃脱,今日不知又想如何自保?”
拓拔野在北海与他苦战良久,险死还生,知其凶威更胜烛龙,这半年多来,自己虽然突飞猛进,但他亦非原地踏步,也不知吸敛了多少真元。既能将石夷、科汗淮等武学天才接连击败,又能与蚩尤八极互吸,两两僵持,足见其“八极大法”之空前强猛。
要想将他击败,唯有利用其急剧膨胀的狂妄心理,攻其不备,险中求胜。思绪飞转,霎时间主意已定,施施然负手而立,扬眉笑道:“水伯可真会说笑。当日在蟠桃会上,我不发一招便将双头老怪反震而死,你水准比他还要不济,若还你半招,岂不是叫天下英雄笑话?你只管出手,我若动上一动,便算是输了,要杀要剐,悉从尊便。”
群雄哄然大哗。以水伯当下真气,就算是神农重生,也未必敢发此狂言,这小子莫非是疯了么?
天吴大怒,纵声笑道:“臭小子找死!”周身绚光暴舞,“轰轰”狂震,洞壁迸炸,万千道霓彩气浪冲天怒旋,拓拔野气血乱涌,衣裳倒卷,如被狂飙扑面卷溺,若非早有所备,势必拔地翻飞。
身侧光影纷叠,惊呼如潮,乱成一片。接着四周陡然一亮,狂风呼啸,尘雾滚滚,渐渐露出万里夜空,澄碧如洗。霎时间,偌大的洞窟顶穹和四壁竟然都被他震碎飞炸,夷为平地!
漫天尸鹫惊飞盘旋,乱石滚滚,划过半空,如雨似地飞撞在崖壁、冰川上,朝下抛弹急坠,雪崩滚滚,回声如雷。
众人或躺卧崖边,或骑鸟盘旋,或踉跄站稳身形,望着那道兀自滚滚飞转的霓光气旋,惊魂未定,骇异无已。
洞壁岩石至少厚达十余丈,固若金汤,当下五族群雄中虽有三十余人可将其击碎,然而要像这般手足不抬,单以护体真气瞬间震碎,估计也只有白帝、石夷勉强可以做到。
但见涡旋如巨柱,滚滚擎天,绚丽刺目,天吴悬空倒浮,八道真气绕体团团飞转,双手化爪,距离拓拔野头顶不过数寸之距,蓄势待发。
受其真气所激,拓拔野衣裳猎猎,护体气罩急剧晃抖,双手却依旧负于背后,磐石似的一动不动,神色自若,哈哈大笑道:“堂堂朝阳水伯,竟然胆小若此!我说过绝不会躲避还击,自然言出必践,你当我像你那般反复无常,厚颜无耻么……”
话音未落,天吴怒极狂笑,双手陡然一沉,气旋怒转,闪电似的压在他天灵盖上,“嘭!”众人惊呼声中,光浪飞甩,拓拔野身子剧震,陀螺似的疾速飞旋,丹田内的五彩真气滚滚不绝地冲出泥丸宫。
蚩尤大凛,吼道:“乌贼!”待要冲上前相助,却听拓拔野喝道:“物我合一,神游天外,随风花信,遍处可栽……”泥丸宫怒放出一团霞光,势如闪电,破入天吴气旋,直没其玄窍。
天吴周身陡然一震,八头齐齐僵住,满脸尽是惊骇悔怒的古怪神色,突然纵声狂吼,冲天飞旋,一掌往自己左耳后的小头打去,“嘭!”血肉飞溅,那颗小头颅登时粉碎。
群雄大哗,隐隐可见一道绚光在天吴颅骨内飞窜缭绕,钻入其右耳后的小头中。天吴嘶声怒啸,想也不想,又是一掌横扫,将自己右耳后的头颅生生击碎!
刹那之间,他犹如失心发狂一般,怒吼不绝,双掌风雷激舞,左右开弓,竟将自己四颗小头接连打爆。忽然又是一声怪叫,右掌朝着自己天灵盖急拍而下,“砰!”的一声闷响,光浪炸舞,被他左手挡住,既而周身飞旋,左右双掌猛烈互搏,景象诡异已极。
众人瞠目结舌,莫名所以。
眼见拓拔野落立原地,石人似的纹丝不动,就连双眼也一眨不眨,白帝、应龙等人心中一凛,霍然醒悟,齐声道:“种神大法!”
原来拓拔野料定天吴觊觎他体内的五行真气,必想借机吞为己用,是以故意不躲不挡,诱其施展“八极大法”,而后急旋定海珠,顺着天吴八极气旋的强大吸力,突然使出青帝所传的“种神诀”,元神出窍,附入其体。
“种神心诀”与普通的“元神寄体大法”相比,最为高妙之处,是可将自己元神生根似的牢牢种入他人丹田之中,而不会和寄体有半点的相克和排斥。天吴练就八极之身后,丹田恰恰又成了八极转化的枢纽,元神种存其内,更可肆意穿插转换于八极之间,乃至冲入其八个头颅的泥丸宫中。
只是拓拔野初学“种神诀”,转换之间尚不够纯熟,直到附入天吴第五个头颅时,才得以控制其半边身体。天吴惊怒骇惧之下,为了击灭拓拔野元神,不惜自残其躯,故而才有了方才这左右互搏的奇怪一幕。
众人仰头观望,又惊又佩,想不到拓拔野果真一动不动,便将水伯逼得如此狼狈。龙族、蛇族群雄更是大喜过望,纷纷啸吼长呼。
天吴越转越快,左右双手眼花缭乱地对拆格挡,想要将拓拔野的元神逼出,奈何其元神深植如附骨之蛆,又不时在八极之间穿梭转换,变化莫测,无计可施,心中惊怒欲爆,喝道:“臭小子,你说若还上半招,便算是你败了,现在已经两百多招,还不认输?”
他上额的小头传出拓拔野的声音,哈哈大笑道:“我说的是‘我若动上一动,便算是输了’,现在‘我’明明还站在下方,一动未动。你自己要打自己,与我何干?”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又转由脑后的小头发出。
天吴喝道:“我倒要瞧瞧你究竟动不动!”蓦地翻身疾冲而下,左手鼓起一道炽烈光刀,朝着拓拔野肉身轰然猛劈。
众人惊呼方起,“嘭嘭”连震,空中彩晕荡漾,天吴右臂亦冲出一道绚光气刀,狂飙横扫,将左手光刀一一化解。激斗中,他右脚猛然朝上翻转扫踢,狠狠踹中自己下颌,“哇”的一声,连翻了六七个筋斗,几颗牙齿连着鲜血一起狂喷而出。
那情景见所未见,诡异滑稽,群雄哄然大笑,就连白帝、西王母等人亦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这大荒至为严肃重要的比剑大会瞬间成了一场闹剧。
天吴何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过这等奇耻大辱?饶是他隐忍深狡,亦再难按捺,当下震天咆哮,绚光炸舞,化作那八头巨虎,弓身甩尾,雷霆万钧,朝着拓拔野肉身疾冲而下。
“呼!”背脊上的那道青黄绒毛突然喷涌起青碧火焰,熊熊蔓延,将那八条五彩斑斓的虎尾一起烧着,遥遥望去,像是八条火龙腾舞飞扬,声势惊人。
狂风裂舞,漫天火星激射,众人呼吸一窒。热浪扑面,相隔尚有数十丈,已如被烈火熊熊焚烧,灼痛刺骨,心下大骇,纷纷奔退开来。
火族群雄更是悚然动容,惊鄂无已,以天吴水属之身,竟能修炼出如此强霸的火属真气,实是匪夷所思。
念头未已,天吴突然狂嘶痛吼,虎身猛一勾蜷,“嘭嘭”连声,翻身急转,火球似的冲天怒射,划过一道绚丽无比的弧形火浪,远远地撞向对面的冰峰,“轰!”天摇地动,雪浪蹦塌,冲起蒙蒙雪雾,半晌再也没有声息。
众人愕然,盘旋遥望。水族群雄接连大叫道:“神上!神上!”眼见杳无应答,纷纷骑鸟疾冲而去。
几在同时,拓拔野身躯忽然微微一动,睁开双眼,扬眉笑道:“鱿鱼,对不住了。天吴老贼经脉已断,你要与他决战,只怕要再等上十天半月了。”
群雄哄然,惊骇无以。
朝阳水伯修成八极大法后,接连击败金神、断浪刀等顶尖高手,已被各族视为超越烛龙的第一大敌,岂料这凶狂不可一世的魔头遇见拓拔野,竟像成了泥捏纸糊,被他一动不动便打得落花流水,大败亏输!
但天吴方才为何浑身着火,又为何突然经脉俱断,众人却始终不得其解,唯有蚩尤、白帝等寥寥几人猜出其中端倪,暗地里为拓拔野捏了一把冷汗。
天吴虽修成了八极大法,受体质所限,吞纳来的五行真气却仅能“消化”十之一二。尤其土、火两属真气,所能吸纳者更是少之又少,余者唯有暂时贮藏在气海和奇经八脉之中,慢慢逸散。
拓拔野寄身其内,眼见无法完全控制他的肢体,强攻不得,索性改弦易辙,先以“潮汐流诀”改其经脉,再以“三天子心法”转换八极,令他真气瞬间岔乱;再依照五行生克之法,顺向激生出强猛无比的火属真气,以火生土,以土克水。
三管齐下,果然大奏其效,顷刻间摧枯拉朽,将天吴奇经八脉尽数重创。一击得手,拓拔野又立即从其丹田冲回自己肉身。
龙族、蛇族群豪大喜欢呼,纷纷叫道:“拓拔神帝,天下第一!”拓拔野微笑摇头,示意众人安静,寒风吹来,背后一阵飕飕凉意,冷汗尽出,微觉后怕。
从他附体天吴,到震断其经脉,不过短短半炷香的工夫,看似一气呵成,轻松讨巧,实乃凶险无比的生死豪赌。
高手相争,最忌讳元神离体、寄体,稍有不慎,立有魂飞魄散之虞。青帝所创的“种神诀”虽然神妙无穷,但倘若天吴先前未起贪念,不以气旋吞吸真气,而是全力猛击其天灵盖,拓拔野势必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此外,拓拔野虽已附入水伯体内,若非天吴恰巧八极贯通,又有八个脑袋可供他不断地穿梭转换,只怕元神早已被天吴逼震而出。
又或者,“潮汐流”、“五行谱”、“三天子心法”等神功绝学,拓拔野缺一不会,无法在瞬间改变天吴经脉,令其真气猛烈相克,经脉尽断,自身肉躯势必被水伯击得粉碎,从此化作孤魂野鬼。
这一场大虽历时最短,却是他平生最惊心动魄、凶险紧张的一场恶战。斗智斗力,倾尽所学,失之毫厘,结局将完全两异。
白帝飘然而出,微笑道:“拓拔太子智勇双全,博广精深,果有神帝之风。寡人无德无能,略通音乐,久闻太子音律无双,借此良机,讨教一二,如何?”
众人哄然,蚩尤心中更是一凛,白招拒寓武于乐,深不可测,通天河畔,以一曲陶埙大战黑帝骨笛,犹历历在目。名曰比乐,实乃比试真气,乌贼真气纵强,终究差了两百年的修为,孰胜孰负,实难预料。
拓拔野揖礼微笑道:“拓拔乡野之音,贻笑大方。陛下肯予指点,求之不得。”取出珊瑚笛,横置于唇,悠扬吹将起来。
其时山顶如削,众人环立,碧虚万里无云,明月如洗,四周雪岭连绵,冰峰参差,雾带迤俪缭绕。狂风吹来,衣裳猎猎起舞,直欲乘风归去。听着那笛声清越,尘心尽涤,更有如登临仙境,心醉神迷。
白帝微微一笑,低首盘坐,双手捧埙,曲声苍凉悲阔,如秋风骤起,千山雁啼,又似万里荒草,摇曳黄昏,将笛声渐渐压过。
山雾弥合,似乎随着埙曲徐徐扩散,群雄心中一阵莫名地惆怅与悲凉,就连空中清亮的月华也象是突然变得黯淡起来。
笛声似乎被那埙声所带,渐转苍郁,回旋跌宕,但又隐隐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怒痛楚,过不片刻,又突然转急促,高越入云,仿佛天河崩泻,地火喷薄。
众人心中一凛,呼吸如窒,仿佛看见东海残帆断桅,尸首漂浮;仿佛看见寒荒洪水咆哮,万里淹没;仿佛看见赤炎火山,岩浆冲天喷薄;仿佛看见兽骑驰骋,百姓流离失所……仿佛看见这些年来,所有惨烈悲壮的战乱景象。
埙声越转越低,苍凉刻骨,和那激越笛声一高一低,齐头并进。一个仿佛大地黄河奔流,一个像是天空中云彩翻腾,交相辉映,时明时暗。
群雄心驰神荡,听着那埙声,仿佛看见长河落日,万山明月,胸膺郁堵的悲怒之意又渐渐转为苍茫空寥,渐渐远离了那肃杀喧嚣的战场,直想退卧山间松下,漱泉枕石,再不管那世间尘事。
晏紫苏紧紧地握住蚩尤的手,无端端地想起母亲,泪水忍不住又倏然涌出,指尖不自觉地嵌入他的掌肉,沁出道道血丝。在这世上,她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了,什么苍生疾苦,什么五帝会盟,全都无关紧要,她只想永远和他这么相依相伴,白头到老。
蚩尤掌心微疼,下意识地反握住她的手,双眼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心中忐忑,暗暗为拓拔野担忧。他不通音律,真气极强,意志又坚定卓绝,是山顶群雄之中,不受乐曲影响的少数几人之一。
但听那笛声、陶埙交替显藏,胶着不下,再看众人神色变幻,忽喜忽悲,也能猜出两人棋逢对手,正斗得难分难解。
大风鼓舞,拓拔野青衣猎猎,飘飘欲仙,白帝素冠银带,岿然不动,就连那三尺长须也像是被冰雪封凝。
两人一动一静,曲声一高一低,吹奏了约摸一刻来钟,笛声越来越高,激越高亢,如霞云乍破,旭日初升;坚冰消融,春江澎湃。众人精神一振,悲郁尽消,苍凉寂寥之感也被莫名的喜悦振奋所替代。
白帝长须忽然微微一动,旋即轻拂飘舞,衣袂、长带也随之鼓舞摇曳起来,他放下陶埙,起身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拓拔太子!我输啦。”神情欢愉,殊无半点懊恼之意。
群雄大哗,不明其中奥妙。
拓拔野收起珊瑚笛,摇头笑道:“白帝陛下淡泊慈悲,长者之风,实乃神帝不二人选,是我输了。”
白帝捋须微笑道:“神帝乃大荒之主,单单淡泊慈悲是不够的。寡人清心寡欲,离世出尘,又如何治理天下?拓拔太子修为高绝,谦和仁厚,比起我这西山暮日,可强得太多了。更难得的是积极入世,朝气蓬勃,听太子笛曲,连我这老朽之心也为之所动,乐由心生,这一场比试,寡人自是完败了。”
众人方知两人适才所切磋的,不仅是真气强沛、音乐修为,更是治理天下的境界与能力。白帝主张寡欲无为,拓拔则积极进取,两相比较,白帝终于还是为其所动,自行认输。
拓拔野脸上一烫,心中却暗呼惭愧。
他虽立志重建蜃楼城,恢复大荒和平,但生性自由散漫,始终有些摇摆不定,今夜几经变故,心灰气馁,若非关键时刻,亲朋挚友鼎力支持,又想起羽青帝和龙女的话语,只怕便已放弃了。
望着四周喧腾如沸、神情各异的人群,又突然倍感庆幸。“凤凰历百劫,浴火死复生”,成大事者,必经种种磨砺考验。亏得这短短一夜,让他历尽春秋炎凉,才能从此动心忍性,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