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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兴武临时落脚的院子。
一家人正在厅里吃茶,有小厮来报,说有人上门。
“是三舅爷和三舅太太。”
詹兴武母亲有两位胞弟,都是詹兴武嫡亲的舅舅,而这位三舅是庶出。
不巧,庶出的三舅正与詹五爷的生母魏氏,一母同胞。
从前魏氏在定国公府受宠的时候,这位三舅魏连凯在魏家的地位,能与嫡出分庭抗礼。
而现在,魏家也几乎不与魏连凯往来。
詹兴武进京并未支会三舅夫妇,他们怎么找上门来了?
但人都来了,总不能不见。
小厮很快引了魏连凯夫妇到厅里来,双方见礼。
詹兴武见这三舅和三舅母一脸疲倦,眼下发黑,不由问。
“出了什么事?”
詹兴武是忠厚的脾性,要不然魏连凯也求不到他这里来。
“兴武,算是舅舅求你,帮帮你表弟吧,衙门扣了他,怎么都不肯放出来!”
众人皆怔。
魏连凯只有一个独子魏北海,那是个酒鬼,妻子前两年与他和离,膝下也没有孩子,整日与酒为伴。
就这么个酒鬼,只要有酒喝,就不会怎样。
但前些日,他竟然与人在酒楼大打出手,将对方鼻梁骨打断了。
他也挨了揍,两眼充了血,几乎要瞎了。
但这不算什么,对方寻了京里的亲戚,竟然让官府直接将魏北海抓了。
双方斗殴,只抓一人,照理说打点一番,吃点苦头就出来了。
可顺天府衙门,钱收了不少,却扣着魏北海不放。
对方的人来放了话,道是,“你们魏家可是得罪了定国公府,衙门就是把魏北海扣到死,你们又能怎样?”
魏连凯花尽了银子也没救出来儿子,听说詹兴武进了京,便求了过来。
“兴武,你表弟都被关了五六日了,你帮三舅救救他吧!”
其妻沈氏更是哭了起来。
“北海身上本就有伤,再不出来,只怕要熬不住了!”
詹兴武一听,免不了也跟着揪了心。
再是不来往的亲戚,也不能眼看着这样任人欺负。
但妻子郑氏把他叫到了一旁。
“爷要管吗?三舅不敢去求国公府,到了咱们这里,爷若是管了,五爷生气怎么办?”
五爷的态度至今詹兴武也把握不住。
可魏北海与他年龄相仿,也算是一起长大,他实在不忍心。
他道这些事五爷根本不知道,“是下面的人看眼色行事罢了。我去管了,五爷也不晓得,怕什么。”
他把这事揽了,魏连凯夫妇都忍不住流了泪。
詹兴武叹气,宽慰他们,“过会送淑慧出门,我便去顺天府衙打听一番。”
魏连凯夫妇连声道好。
沈氏问起詹淑慧,“淑慧要出门?”
詹淑慧笑着说是,“我娘留给我的红珊瑚簪子找不见了,我去国公府问问韩姨娘,可曾留意。”
“韩姨娘?是哪位?”那夫妇二人对了一眼。
詹淑慧便把俞姝的情况说了,“韩姨娘是和软的性子,只是眼睛不好无法视物,不过五爷倒也是疼她的。”
这话可把魏连凯夫妇惊得不轻。
五爷竟然纳妾了,还很是疼宠?!
但两人着实是怕了定国公府,不好乱说什么,再次托付了詹兴武,便离开了。
这边,詹淑慧也洗漱换衣出门,去了定国公府。
*
定国公府,浅雨汀。
俞姝让姜蒲薛薇好生替詹淑慧找了找簪子,可惜并没有。
詹淑慧说算了,“若是我娘在天之灵保佑,那簪子还会找到的。”
她让浅雨汀的人不必忙,“今日天不错,日头和暖,不若我陪韩姐姐在附近转转。”
俞姝可有可无。
詹淑慧提议去了浅雨汀一旁的河岸走动,隔岸就是一片肃杀的冷武阁。
俞姝原本想叫了她去花园,但詹淑慧并不害怕冷武阁,只道在此走动无妨。
两人走了一阵,又让丫鬟搬了小杌扎坐下休息。
约莫过了两刻钟,隔岸有了动静。
詹淑慧回头看过去,“是五爷过来了。”
五爷在河对岸就瞧见了自己的妾。
她只穿了件玉色褙子,被河岸的风一吹,显得如此单薄。
他从竹桥过去,两人走近跟他行礼。
他简单跟詹淑慧点了点头,问了他的妾。
“怎么不多穿些?”
妾没来得及回话,詹淑慧向另一个方向道,“夫人也过来了。”
今日天气好,倒也都愿意出来走走。
宴夫人还让人端了燕窝,“五爷这几日劳累,我让人炖了燕窝。”
她说着,问了两句这两日要不要早起上朝的话。
五爷应了一句,又道宫里昨日赐了上乘的燕窝,转身吩咐文泽给正院送过去。
一时间,河岸出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只剩下这对夫妻相互关心。
詹淑慧不由地道了一句,“五爷和夫人真是琴瑟相合。”
这话落音,河岸莫名静了静。
詹淑慧约莫发现了自己这话,若是只说给那夫妻也就罢了,但是如今还有个韩姨娘夹在这里。
詹淑慧顿了一下,低声问了韩姨娘,“姨娘说是不是?”
俞姝被问及,没什么犹豫。
若不是子嗣艰难,何须她这个妾室?
她道是,“五爷和夫人自然是极好的。”
她这样说了,五爷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低眉顺眼地站着,眼上覆了白丝带,她看不见旁人,旁人也看不见他。
但她嘴角留着笑,笑意在她说完那话之后,就一直挂着。
男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一瞬间只觉和她之间,仿佛隔了山海一般。
宴夫人笑了笑,问詹淑慧,“等你成亲了,自是比这更好的。”
詹淑慧却道,“我怎有这般福气,有相知相伴的夫君?”
她这话说完,有人又从竹桥上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穆行州,他刚走过来,宴夫人就朝他招了手。
“有几日没见你了,今日淑慧来了,你也来了,倒是巧。”
她这么说,詹淑慧也道巧。
“我有一支我娘传给我的珊瑚簪子,那日出门丢了。姨娘帮我找了没找到,想烦请穆将军,也帮我寻一寻。”
她给穆行州施礼,穆行州没有拒绝的道理。
宴夫人在这时,突然说了一句。
“行州和淑慧,年纪正相仿,处处都相合。五爷说他们二人怎么样?”
宴夫人这话落音,詹淑慧便急急拿帕子掩了面,“夫人……”
而穆行州也彻底愣了,似是忘了过来要做什么。
五爷还算淡定,没有回应,淡淡笑了笑。
俞姝默然听着,没说话。
但说起来,詹淑慧同穆行州倒也有些缘分,自来了京城,着实见了几次。
五爷和俞姝都不言语,詹淑慧更是羞得无话,宴夫人笑个不停。
可穆行州却突然脸色僵了起来。
“夫人不要开这般玩笑。”
他说完,便扔下一句,“属下还有事在身,失陪了”,转身又回了冷武阁。
他这态度,让众人皆是一愣。
周嬷嬷上前打了圆场,说他也是羞了,这事才圆了过去。
河岸的风大了几分,众人也不便多待。
宴夫人叫了詹淑慧去正院吃茶,静默在旁站着的俞姝刚要回浅雨汀,五爷先开了口。
“韩姨娘随我去趟深水轩。”
……
两人一路往深水轩去。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五爷与她那隔山隔海的感觉,又重了几分。
两人进了房中,一上首一下首地坐了,五爷看着自己的妾,还是那般低眉顺眼,甚至都不问一句,自己叫她过来作甚。
五爷叹气,叫了文泽,“孙大夫来了吗?”
“回五爷,已经去请了,不时便到。”
五爷点头,这才看到自己的妾,手下微微攥了攥。
他目光在她小腹打了个转,不由对她怀了他的孩儿,更多几分希冀。
不过孙大夫还没来,穆行州先来了。
他闷声闷气,“属下有紧要的事,刚才忘了回禀。”
俞姝正低头饮茶,被他这委屈巴巴的口气险些呛到。
五爷闻言,对他也没什么好气。
“紧要事也能忘,可见不紧要。说吧。”
穆行州看了眼一旁的韩姨娘,又看了看五爷,犹豫着开了口。
“五爷,襄王有动静了,他们安排了人手准备偷袭虞城,可巧,俞厉不知怎么也返回了虞城……咱们的计划不知能不能成。”
这话一出,房中松散的气氛随之一紧。
五爷绷了脸沉默,而俞姝的手越发攥紧了起来。
那五爷还在盯着她哥哥?他想做什么?
她欲再听,男人却起了身,叫了穆行州去书房细说。
俞姝多想跟着去,可男人同她道,“孙大夫就要来了,先在这坐会儿。”
他说完,就带着穆行州走了。
俞姝怎么能坐的心安?
她将人都支了出去,自己摸索着桌椅,一路转到了内室,靠近书房的一边。
那五爷和穆行州在书房说话,声音被门窗所掩,连俞姝都听不清楚。
但事关哥哥,她只能铤而走险,推开了窗子一缝。
书房那边的声音,终于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她悄默声地贴住了耳朵。
……
书房。
穆行州把详细的情况说了。
“……咱们的消息散布出去,襄王就打起了俞厉的主意,但眼下俞厉班师回城,不知会有什么变数。”
詹司柏指尖微蜷。
“应该不会。襄王看重了虞城,就是看着俞厉重伤,自顾不暇。如今又有了动静,那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俞厉深浅。”
“可俞厉是个常胜将军,虞城又是他的驻地,属下可不怎么看好襄王。”
詹司柏笑了一声,“襄王的兵马是弱些,那咱们就派一支精兵过去,助襄王一臂之力。”
“啊?”穆行州一愣,“若是襄王胜了俞厉,当真抢到了火器可怎么办?”
詹司柏斜他一眼,敲了敲桌案,甚是有耐心地告诉穆行州。
“襄王破城之前,我们的兵马助襄王,襄王破城之后,我们难道随便他?此时就该渔翁得利了!”
穆行州几乎想到了那情形。
俞厉被破城,说不定性命不保,而襄王大军破城已经耗费许多气力,未必能与朝廷的兵马抢得过火器。
“五爷这办法极好!可时机却也紧要,差错一点便不能成了。”
五爷笑了笑,又敛了神色。
“所以,此计必得保密,万万不可传出去半分。”
他说着,目光向远方看去。
“俞厉……襄王……不知能否两败俱伤……”
他叫了穆行州,“晚间,冷武阁点将。”
穆行州神色一敛,“是!”
……
正房窗下。
偷听到密信的俞姝双手紧握,唇下紧抿。
定国公詹五爷,还是想让她兄长死啊……
就在这时,庭院有了人声,是孙大夫来了。
与此同时,书房也开了门。
詹五爷大步走了出来,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直奔正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