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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巫族离开青溪涧。
众目睽睽下,迟萻这位白虎令之主随同巫族一起离开,那些还未离开青溪涧的人族神色惊异,忍不住看向宗家的三位令主,却发现他们对此竟是沉默以对。
白虎令之主真的决定舍弃宗家的身份,远走巫族?
这可是人族万年来难得的大事啊,可以说是宗家自成立以来,唯一一次栽跟头,这种热闹不是谁都能看的,一时间很多人族的目光都落在这事上,想看看宗家的反应。
要不是此时鬼族肆虐,否则整个人族都会因此事而热闹起来。
以青龙、玄武、朱雀为首的三位令主看着正在和封天涧辞行的迟萻等人,嘴里发苦,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作为宗家的令主,可以说一生都要为宗家拼搏,理应维护宗家的利益,未失忆前的白虎令之主亦然,他们所受到的教育及理念,便是将宗家的利益放在第一首位。
只是,现在失忆后的白虎令之主已然不在乎曾经视若性命的宗家,而且实力之强,纵使他们三人联合也打不过,除了安静看着,等待宗家那边的指示,别无他法。因时日尚短,这边的事情还没有传到宗家,所以他们此时也不知道宗家那边是什么反应。
白虎令之主铁了心要和宗家翻脸,偏偏她有这个实力,还有一位手段神秘莫测的天巫在旁相助,宗家这次确实要狠狠地栽个跟头。
封天涧亲自来送行,也算是给足迟萻和司昂面子。
这世道便是如此,只有强者才能拥有这等殊荣,让规矩为你让路,否则谁会将你看在眼里?
封天涧来送行时,亲自赠送迟萻一柄宝剑。
“此剑乃旸炎,取万年精铁,集日之精华,百年功夫方才铸造而成,世间仅此一把,吾心甚爱之,今日赠与白虎令之主,盼改日再能和白虎令之主较量一番。”封天涧郑重地道。
这礼物极为贵重,迟萻神色肃然,说道:“这太贵重了……”
封天涧笑道:“神剑应赠属性相衬之人,我观白虎令之主的剑气,如同旸乌升起,正好此剑属性与你相符,最适合不过。白虎令之主莫要嫌弃。”
迟萻听罢,笑道:“多谢封剑皇,我便却之不恭。”她接过旸炎剑,忽尔道:“我姓迟,单名萻,封剑皇称我的名字即可。”
封天涧虽然有所猜测,却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宗家的子嗣有名无姓,皆以排行为名,一但道破自己曾经的姓氏,便是与宗家无关,接着不禁由然敬佩。
不是谁都有那等勇气与实力和人族宗家叫板,迟萻说得坦然,反而让人心生好感。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越发的惊讶,和封天涧的感觉差不多。
知道她姓迟后,再推测一番,不难猜测她是出自哪个家族。
封天涧改口称“迟姑娘”,说道:“此去不知何时能相见,迟姑娘与天巫大人保重,希望他日我们仍能一起共同再战鬼族。”
“一定。”迟萻慎重地说。
封天涧赠剑试探,但迟萻却并不讨厌,这是一个心怀天下、怜悯草木之人,并未因自身强大偏安一隅,而是知晓人族面临鬼族肆虐,愿意扛起护卫弱小的责任,保护人族。
与封天涧告辞后,迟萻和司昂踏上荒兽车。
水月华和天青等人亲自送出千里之外,方才停下。
迟萻坐在荒兽车里,对水月华道:“我已不再是白虎令之主,不过曾经的承诺依然有效,希望人族能将灵图传承下去,越来越好。”
水月华来不及细想她是什么意思,便见宗家的其他三位令主过来,只好避到一旁。
迟萻神色淡然地看着那三人,并不说话。
朱雀上前,欲言又止,被玄武和青龙压下。
青龙一身玄青色长袍,面如冷玉,身长玉立,上前对迟萻道:“十三,你真的决定了?”
迟萻心知他的意思,不冷不热地应一声,虽然这人叫她在宗家的排名,但这几人对她而言,比陌生人还不如。
青龙见她神色间无昔日的熟悉,虽然知道她的选择,仍是忍不住叹息,说道:“宗家不会罢休的,你好自为之。”
迟萻淡淡地点头。
彼此再无话可说。
荒兽车缓缓前行时,突然朱雀终于忍不住道:“十三,迟慕……”
迟萻车头看他,冷冷地道:“她是我带回宗家的,那么便由我来带走,宗家如果想要将她带回去,尽可来找我。”她顿了下,继续道:“朱雀令主以什么身份来问我?如果你是代表宗家,尽管过来,我随时奉陪。”
说着,她一拂袖,便大大方方地走出荒兽车。
司昂倚在车门边,淡淡地看着。
朱雀语塞。
青龙和玄武看看丝毫不惧的迟萻,再看荒兽车上的天巫,扫过周围那些大巫,心中微沉,忙将朱雀扯回来,低声道:“别犯傻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值得么?”
“她不是不相干,她是……”朱雀面露挣扎。
青龙脸色一沉,一道灵图拍向他的肩膀,制住他的声音,玄武暗暗制住他的动作,两人方才向迟萻和巫族道别。
直到巫族的队伍消失不见,青龙才解开拍在朱雀身上的禁言灵图,冷冷地道:“朱雀,莫要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那女人曾经与东临国十三皇子倾心相许,尔后与你周旋,并非你想像中的纯良女子,白虎摆明着要对付她,你能如何?如果你不想再当这朱雀令主,这话当我没说。”
说罢,他转身离开。
玄武也放开他,解去他身上的禁锢灵图,跟着离开。
比起白虎令之主与宗家翻脸,远走巫族,朱雀这种恋爱中的事情反而是小事,劝告一声,也算是全了昔日的兄弟之情。
迟萻回到荒兽车里,将封天涧所赠的旸炎剑举起端详片刻,越看越满意。
“正好没有顺手的武器,没想到封剑皇这么及时。”迟萻笑着说。
司昂不以为意,作为一名天巫,他的武器是星辰之力,世间所有工匠造出来的武器,与他无关,自然也不看在眼里。要不是知道封天涧以剑试探,没有别的意思,他早就将这把剑丢到臭水沟里,哪里允许她放在身边。
迟萻将剑收起来后,见他冷冷淡淡地坐在那里,一脸矜持,直接滚到他怀里,又亲又抱的,终于让他的神色柔和许多。
顺毛成功。
接着迟萻才道:“宗家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派人过来的,到时候可能会连累到巫族。”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他们敢来,便让他们有来无回。”天巫傲然道。
迟萻忍不住勾唇而笑,朝他亲几口,再夸几句,看他矜持地将喜悦压住,忍不住越发的想笑,只觉得对于这人,她仿佛已经熟悉几辈子,不管他做什么反应,她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就猜测他的想法。
果然,过了半个多月,宗家的人在人族的边境将他们拦下。
拦下他们的是宗家的两位长老,一男一女。
迟萻看到他们的瞬间,便估量两人的实力,发现他们的实力之强,并非是几个令主能比的,他们对灵图的理解,和迟萻差不多,都已经达到领悟灵图奥义的程度,超越宗师级别,向另一种神秘的境界迈进。
这才是真正的灵图师,世人所知道的那些,不过是肤浅的。
两个长老感觉到迟萻身上的气息时,也是心中大惊。
虽然听朱雀他们传回的消息,知道迟萻的灵图境界已经迈入一个神秘的等级,亲眼看到后,才知道这神秘的等级竟然能和他们比肩。要知道,他们可是进入灵图师梦寐以求的秘境中不断地参悟修炼,历时几百年才有这等成就,她一个才两百岁的年轻人,却已经达到这个等级,怎不教人惊骇不已。
虽然心中惊骇,但两人依然公事公办,对迟萻道:“白虎,宗家愿意让一步,你回宗家如何?”
“不回!”迟萻想也不想地拒绝,回宗家要守宗家规矩,有什么好的?
两个长老明显有些憋气,“宗家从未有令主出走一事,令主的归宿只有死亡一途,没有未及死亡就离开宗家的。”
“那你们就当我死了吧。”迟萻道。
“你真要如此?”两位长老神色终于不善。
迟萻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祭出旸炎剑,正好用两位宗家的高手试剑。
试剑的结果,虽然迟萻受了点伤,但那两位长老也落败。
当两人被剑抽懵时,那神情让人莫名地有些同情。
这里虽然是边境,可围观的人极多,这一幕都看在眼里。
白虎令之主十多年前被害,如今杀回来,并与宗家翻脸的事情,已然传遍人族的地盘,众人都知道宗家派出两个长老是干什么的,原本还以为白虎令之主会被宗家派出来的高手收拾,哪里想到事情却和想像的相反。
白虎令之主甚至没怎么用灵图师的手段,只是以剑为武器。
难道传言是真的,白虎令之主十年坎坷,被天巫所救后,被改造成一名剑皇级别的高手?
迟萻没有杀两人,也没有废掉他们的修为,而是一人拍一张禁锢灵图,然后关在司昂用巫术所造的结界中,和迟慕一起关小黑屋。
这举动简直捅破马蜂窝,将宗家彻底地得罪。
如果迟萻抽完人,将两个长老放回去,宗家虽然气恼,但无话可说,毕竟技不如人。可偏偏她竟然将两个来讨公道的长老捆起带走,她是几个意思?
等宗家再派人过来时,迟萻依然是抽一顿,然后都捉起来关小黑屋,丝毫不给宗家面子。
这让整个人族都看足笑话。
其他人不明白她的用意,连看守迟慕的影七都十分不解。
“大人,您为什么要将他们关起来,难不成带去巫族?”影七原本还以为迟萻会废了他们的修为,然后丢回宗家,以此来羞辱宗家。
迟萻摸着旸炎剑,说道:“你听说过万年前的事情么?”
影七摇头,万年前人族发生一场浩劫,人族的诸多传承几乎断绝,宗家因此产生,很多历史都在时间中掩埋,如今的人所知道的都是这一万年来的历史。
“那时候,人族中强者辈出,鬼族连成为人族的敌人都不够资格,人族甚至不需要联合巫族设立所谓的封印来阻挡鬼族……真是可悲可悯。”迟萻语气怅然。
影七仍是不明所以。
迟萻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和影七一样,连巫族那边也不知道迟萻在想什么,能明白的只有司昂。
司昂不屑地道:“他们可不会感谢你。”
“我又不用他们感谢。”迟萻将剑放下,突然正色看着他,说道:“司昂,我是真的想这么做,因为……如果这样做,能和你相守百年,我愿意的。”
司昂脸色大变,猛地将她拖到怀里,双目紧紧地锁住她的容颜,厉声道:“这是何意?”
迟萻犹豫了下,摇摇头,将身体放松地靠在他怀里,伸手缓缓地抚着他紧绷的面容,说道:“我不知道,但直觉让我这么做。”
司昂看她半晌,用力地搂着她,说道:“那你去做吧。”
如果这样能让他们相守,他什么都愿意。
巫族的队伍抵达边境后,并没有回巫族,而是转道去人族和鬼族相邻的边陲之地。
此时边陲之地变成人族和鬼族的战场,越显荒凉。
巫族的队伍进入边陲之地时,驻扎在此地的人族抗击鬼族的联军注意到,忙派人过来,打探他们过来的目的。
迟家是边陲的大族。
这段日子,他们也听说宗家的白虎令之主的事情,更是听说白虎令之主原来姓迟,是边陲的迟姓女,被昔日带回宗家的迟姓女谋害一事,让迟家上下都懵了。原本知道白虎令之主是迟姓女,他们是极为高兴的,但接踵而来的消息,除了担心外,再无庆幸。
迟姓女将被选进宗家为子嗣的另一个迟姓女害了,这对迟家而言,如同一个笑话。
所以在听说迟萻来到边陲,并且听说她将宗家派来捉拿她的长老都捆起带走时,迟家压根儿就不敢过去攀关系。
迟萻他们在边陲所待的时间不长,很快就离开,没人知道她到底来边陲做什么。
直到不久后,人族和鬼族的战事越发的惨烈时,迟家的弟子在城外发现一个衣衫褴褛、自称是迟姓女的女人,当时这女人和其他流民一起逃亡,差点被一群鬼族所杀,迟家弟子将她救下来。
听她自称迟姓女,迟家弟子便将她带回城里,追问之下,才知道她的身份。
她是迟慕,曾经被白虎令之主亲自带回宗家的迟姓女,也是最后谋害白虎令之主后,被白虎令之主归来后复仇带走,此后无人知道她的下落。
他们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边陲,在迟家的地盘。
迟家的族长被惊动,马上过来,亲自见见这个迟慕。
迟家族长到来时,正好看到一身血渍的迟慕疯狂地尖叫,“为什么同是迟姓女,她可以成为宗家的小姐,我只能是从者?我的资质不比她差,只要给我机会,我也能……是她废了我的灵力,将我害成这样,我恨她、我恨她……”
迟家族长一眼便看出迟慕身上灵力全无,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不是那张和白虎令之主一模一样的脸,都要怀疑她是冒充的。
自从迟萻在青溪涧露脸后,她的真容为天下所知,不如过去在宗家时的神秘,既然决定脱离宗家,搞神秘已经没有必要。
迟家也知道迟萻真容,毕竟这是他们迟家的姑娘,纵使她不会回到迟家,他们也忍不住收集她的资料,很多人都看过她的画像。
看着像个疯女人一样的迟慕,迟家族长明白应该是迟萻将她的灵力废掉,让她变成一个普通人,终身无法再修习灵图。
迟家族长对这种忘恩负义的人素来没好感,但她在这里,便表明这是迟萻的安排,也不做什么,让人将她赶出去,不愿意承认她是迟姓女,任由她自生自灭,不允许迟家的任何弟子接济她。
这是迟萻对她的惩罚。
既然迟慕说她宁愿当初死在继母手里,也不愿意被迟萻带回宗家,那么她就将她的灵力废掉,将她丢回当初救她的地方,让一切回到初始。
迟慕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心,被迟萻丢下时,她是呆滞的,直到望着迟萻远去的背影,她才知道,当初将她救下带回宗家,将她当女儿一样养大的人,真的狠心地将她丢了。
迟慕差点疯了。
之所以没有疯,仍是因为宗家对从者的培养,就算迟慕再怎么不肯承认,宗家对从者的残酷培养手段,却是她在乱世中活命的根本,那些本能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意志力比普通人更坚韧。
她比其他那些从鬼族中逃亡的流民更敏捷,反应更快,才能幸运地活下来。
这种日子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变成一个普通人,在边陲这种随时饱受鬼族侵略的地方,朝不保夕,人命更不值钱,连活下去都如此艰难,更何谈其他?
迟慕突然后悔了。
她无数次地想,迟萻会不会恢复记忆,会不会心软地回来接她回去,就算当一个宗家的从者,她也是愿意的,这次一定不会仇恨她了。
可惜,直到她在一次鬼族的入侵中,惨死在鬼族手下,仍是没有等到迟萻的到来。
她被鬼族活活咬死,肉体被鬼族当成食物吞噬,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