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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阗黑,北风凛冽,伴随着震天的兽吼,划破黑夜的宁静。
迟萻伸手往旁一摸,没摸到身边的男人,便知他已经出去。她翻身而起,抓起藏在兽皮床下的桃木剑,飞快地冲出房门。
“萻萻!”叶泽的声音响起。
迟萻转头望去,透过昏暗的光线,就见隔壁房里,叶泽夫妻抱着孩子冲出来。
消失许久的夕兽终于出现,也让村民的心绷得极紧,特别是这么多天夕兽没有出现,可以想象现在的夕兽有多饥饿,村民们已经作好随时逃往山里避开夕兽的准备。
“阿兄,阿嫂,你们不用担心,在屋子里待着就好。”迟萻安抚道。
叶泽仍是很担心,“年大人他……”
“他去迎战夕兽了……”迟萻说着,眼角余光瞄见什么,突然脸色大变,赶紧上前将他们推进屋子里,对他们道:“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出来,知道么?”
见妹妹的脸色十分难看,叶泽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仍是点头,让她不必担心。
迟萻将门关上,扭身就离开叶家。
叶泽夫妻俩虽然听话没有出门,但到底担心,忍不住掀开遮挡窗口的麻布,往外看去,当看到外面飘荡的无数鬼祟时,忍不住倒抽口气。
那黑色的鬼魅和白色的祟像脱笼的野兽,遮天蔽日,在大氏村上空游荡,带着恶意俯视着下面的人族,它们邪恶地观察着村民,看到落单的村民,便朝那些村民一拥而上,汲取村民身上的生机和阳寿。
迟萻走在路上,那些鬼祟想往她身上扑来时,直接举起桃木剑,挥剑而下。
桃木剑泛起炽红的剑芒,那些鬼祟被剑芒撕碎,最后化为青烟消失。
迟萻这一手,吓到那些鬼祟,畏惧地缩在一旁,再也不敢靠近她。
迟萻见震慑住它们后,便没有再理会,这些鬼祟不过是最弱小的一种,喜欢恶作剧,对人体的伤害并不大,她担心的是其他的鬼怪。
每当夕兽进村肆虐,不仅带来死亡,更带来邪祟鬼怪,那些邪祟鬼怪尽情地吞噬人类的灵魂,使他们连投胎也不能,将恐怖、阴邪、黑暗到处散布。
迟萻一路前行,见到鬼怪时,毫不留情地斩杀。
其他的鬼怪发现她是个硬茬,便放弃针对她,欲要飞进村民的家中择人而噬,不过大部分都被迟萻先前所绘下的血符驱除。
那些躲在家中的村民都没有受到鬼怪的威胁夺命,倒是因为惧怕夕兽跑出来准备逃到山上的村人大多被鬼怪扑倒在地上,欲吞噬他们的生机。
迟萻再一次救下一名村人后,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声音。
“萻萻,你要去哪里?”
迟萻转头望去,就见雅格扶着村长过来。
村长的脸色有些青黑,显然是受伤后,又被鬼怪的阴气侵袭,让他健壮的身体变得虚弱无比。迟萻见状,便咬破指尖,虚空画了一个驱邪的血符,将它拍进村长的身体里,村长的脸色顿时变得好了许多。
周围的村人惊讶地看着她,有些敏锐的,终于发现家里的那奇怪的血色符纹,就是迟萻画下的。
雅格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也是发现自家角落里那血色符纹的人,刚开始不在意,后来发现鬼怪因此不敢招惹后,才明白它的作用。只是他没想到,这东西是迟萻亲自画的,迟萻不过是一个弱小的人族,哪里来的这种本领?
难不成是在神山里跟“神”学到的?
“我没事了,谢谢你。”村长感觉身体轻盈许多,没有那种沉重阴冷的感觉,对迟萻很是感激,然后想到什么,慌忙对她道:“萻萻,夕兽来了,怎么办?”
迟萻地手持着桃木剑,神色冷静,“村长不用担心,年在这里,这次不会有事的。”
她冷静的态度轻易感染周围的人,让他们恐怖的心终于平静下来,露出坚毅的神色。
这个黑暗的时代,人族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可他们依然顽强地在这片大地的角落里繁衍生息,并未向命运低头。
他们相信,纵使再艰难痛苦,依然以自己的信念活下来。
黑暗终将会过去,人族会迎来他们的黎明。
夜冷风寒,迟萻却生生地出了一身热汗。
她斩杀无数的鬼怪后,终于一剑拄在地上,粗重地喘着气,耳边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大声的凶兽咆哮声。
见村子里的鬼怪散了大半,迟萻没再理会它们,让村民们回家等待消息,她就要往村口而去。
村口处,映着火光,两只巨大的凶兽正在撕杀,咆哮声震耳欲聋,周围到处都是被它们破坏的屋舍农田和枯萎的树木。
那些从倒塌的房屋逃出来的村民被村长及几个青壮男人引着逃走,以免不小心被波及。
那两只争斗的凶兽中,一身赤红的年兽极为醒目。
迟萻还没跑过去,就被人拦下。
“狰?”迟萻看着拦她的人,皱着眉道:“你干什么?”
狰站在那里,转头对她道:“你最好不要过去。”
迟萻看一眼那两只撕杀的凶兽,心里警惕,面上冷静地道,“我没想过去。”
狰仿佛不相信她,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烁着奇异的芒色,时不时地看着她,或者是那两只正在撕杀的凶兽。
迟萻手中握着那把桃木剑,小心地后退一步,双眼盯着那两只凶兽之余,也在警惕着面前这只神兽。
突然,迟萻扭身往旁躲避。
只是她的速度仍是快不上神兽的速度,一股大力掀翻她,她的身体高高地飞起,紧接着在坚硬冷冰的雪地上翻滚几圈,撞到一株枯萎的老树才停下来。
浑身剧痛,眼前一片发黑,迟萻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口鲜血。
五脏内腑仿佛都移了位,迟萻拽着桃木剑,艰难地爬起来,摸索地往后退,看着朝她走来的高大的黑影,又呕出一口血,才虚弱地道:“狰……你要杀我?”
此时,狰已经化为兽形,在巨大的凶兽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不堪一击。
它低首,用那双铜铃大的兽瞳看着地上孱弱的人类,只要它抬抬爪子,就能轻易地将她撕碎。
“年很快就会解决夕兽,完成你的心愿。”狰开口道,“你自裁吧。”
迟萻忍不住想笑,只是一笑血就吐出来,疼得眼前发黑。
她生生地咽下口中的血,才断断续续地道:“就算我……死了,还会有……其他的人族……人族……是没办法死绝的……你也……不可能……杀死所有的……人族……”
“能拖一天是一天。”狰说道,声音带着哀伤,“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你,你是个有意思的人族,和你相处,我觉得很快乐,年应该也是这样。如果你不是人族……该多好……”
它说着,缓缓地朝她抬起前爪。
突然,远处的竹林里火光冲天,传来噼啪的爆响,是竹子被燃烧时的爆炸声音,宛若新年的爆竹声。
迟萻有些恍惚,双眼无神地看着阗黑的天空,依稀想起在上个世界,她和司昂一起守岁度过除夕,听着外面的鞭炮声,迎来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年……
新年要到了。
迟萻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她的惨叫声被远处的爆竹声和夕兽的惨嚎声掩盖,变得几不可闻。
巨大的凶兽低首看她被血染红的身体,琉璃色的双瞳里露出哀伤的神色,它低低地呜了一声,舌头轻轻地舔去她脸上的血渍,最终转身离开,五条尾巴在夜色中划过一道轻浅的痕迹。
平静的村子热闹起来,爆竹声声不息。
村民们举着燃烧的竹竿,去驱赶夕兽,夕兽被火点燃,终于哀鸣一声,返回东海。
发现夕兽终于被赶走后,所有的人类都发出一阵欢呼声,间夹着竹子的爆裂声响,整个村子亮如白昼,村民们欢喜地奔走相告。
这一晚,被人族定为除夕。
除夕过后,便是新的一年,所有人皆去拜年。
迟萻听着人们欢庆新年的声音,染血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萻萻……”
颤抖的声音响起,迟萻无神的眸子汇入点点色彩,艰难地转头,看到一袭赤色长袍站在那里的男人,想朝他露出笑容,但破败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
年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人,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他试了几次,终于让自己将她抱起。
“药……”迟萻困难地说。
年伸手去摸她腰间用兽皮缝成的包,从里面摸出几粒迟萻平时炼制的丹药,也不管那些是什么,一并塞进她嘴里,发现她咽不下去,就从旁边抓了一把干净的雪塞进嘴里,直到雪在嘴里融化成水后,哺喂到她嘴里。
迟萻困难地吞咽着丹药,直到那药滑进身体里,疼痛到快要休克的身体才好一些,一口气终于缓过来。
“狰!!我要——吃了他!”年双目赤红,凶狠地说。
迟萻伸手摸摸他的脸,喘着气道:“别走……”
年收紧手,将她贴到自己怀里,那心慌到恐怖的感觉才好一些。
远处村民欢呼的声音,和这边的的哀伤凝重形成鲜明的对比,年抱了她一会儿,终于起身,抱着她往白雪茫茫的神山走去。
直到天色微微亮,欢歌载舞一晚的村民们准备来拜年时,发现年已经不见了。
四季交替,又是一年的春天。
迟萻倚靠着窗台,身上捂着厚重的兽皮,吹着和煦的春风,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萻萻,我今天采了三桑,你喜欢么?”鹤童的声音在山谷中响起。
迟萻睁开眼睛,俯看着下面的鹤童,朝他笑了笑。
鹤童突然化作一只白鹤,清啼一声,叼着一株三桑从谷中飞上来,然后落在窗台上,化为一个童子。
鹤童将三桑树交给她,看她高兴的样子,他脸上也露出笑容,说道:“今天你想吃什么?要不要吃珍珠鱼做的饼和汤?”
迟萻笑问:“有珍珠鱼?”
“有的,大人说今天要去南海弄点珍珠鱼。”顿了下,他又道:“当然,大人听说狰跑那边去了,决定去看看。”
听到这话,迟萻有些无奈。
这次,狰真的惹火年,年在神兽中发布追杀令,只要向他汇报狰行踪的神兽,他都不吝于奖励,然后亲自去追杀狰。
狰现在被年追杀得像条丧家之犬,连章莪山都不敢回,到处东躲西藏,迟萻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
“他活该!”鹤童说到狰,就一脸气愤,“他明知道你是大人的祭品,还敢对你出手,大人迟早有一天会吃掉他!”
迟萻脸上的笑容微敛,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现在还能活着,也多亏当初狰手下留情,虽然她不知道最后狰为什么没有下手,但狰确实是不想杀她的。只是这一次,她受伤太重,虽然救回来,但是寿命却缩短了,只剩下几年好活。
至少比上个世界多了几年,也不亏啦。
迟萻苦中作乐。
不过她这种苦中作乐,在鹤童看来,却显得极为可怜。原本人类的寿命就短,和神兽漫长的寿命无法比,更不用说迟萻现在只剩下短短几年的寿命,几年在神兽眼里,一个零头都不止,如何不让年愤怒?
傍晚,年带回几条南海的珍珠鱼。
年先去汤泉洗去一身的异味和风尘,方才回到房里,搂着迟萻,摸摸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宠,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迟萻朝他露出温暖的笑容,“其实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很多了,只是看起来脸色比较苍白罢了。”
那么多灵草灵药砸下去,连很多太古时期的灵药都让她吞了,能不好才怪。
只是到底伤了底子,于寿命有碍,没办法补回这两种。
“是么?我今晚检查一下。”年呢喃着说道,大手探进兽皮抚摸她的身子。
迟萻被他摸得身体发软,对上他变得幽暗的瞳眸,头皮发麻,觉得晚上可能不太好过。
果然,夜色降临时,鹤童和迟萻吃完珍珠鱼后就收拾东西离开,而那男人开始剥她的衣服。
迟萻抱着肚子哼哼道:“刚吃饱,不想动。”
男人将脸埋在她有胸前亲吻,“你躺着,我来动。”
迟萻:“……”
那怎么可能?她又不是木头,被人这样那样地折腾,还能安心地躺着。
最后迟萻仍是被他折腾了半宿,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眉目含情,眼尾添上一道瑰丽的粉红色。
忍不住亲吻她的眼睛,非常喜欢她如此模样,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样子。
他掐着她的腰,将她搂到怀里,那跨坐的姿势,交合的肢体,亲密地相连,无比的淫荡羞耻,让她不敢抬头看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
可他却非常喜欢这动作,往往都要折腾得她求饶才罢休。
迟萻索性就赖在他怀里,由着他折腾。
反正时日也不多了……
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不久后,迟萻对这男人非常纵容,虽说这不是自己的错,但每次看到他一双眸子哀伤地看着自己,还是挺心虚的,有一种自己将他抛弃的错觉。
或许是错觉!
“萻萻!”他含着她的耳珠,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不应该走……”
迟萻被他捣弄得脑袋放空,没有听清楚他的话,直到她累得不行,瘫在他怀里睡去。
他低首看她的睡颜,目光变得阴鸷,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睡颜,久久没有闭眼。
等迟萻再次醒来,就对上一双阴戾的双眼,吓得一个激灵醒来,接着就发现他还在她的身体里,一直没有拿出来,那饱满肿胀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
“醒了?”他慢条斯理地问。
迟萻盯着他的眼睛,木木地点头。
然后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边顶弄一边盯着她的脸,那阴森森的目光,盯得她浑身发毛,忍不住问道:“年,你……怎么了?”
年沉默一会儿,才道:“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你这样叫没什么,整个世界都有什么啦。
迟萻仍想试探一下他是不是恢复记忆时,他低头吻过来,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住。
一场晨间运动直到午时才停歇,迟萻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有嘴巴能说话。
年抱着她去汤泉泡澡,将她洗得干干净净后,才将她抱回来,端来鹤童准备的午餐喂她,当她当成一个需要人照顾的病人。
迟萻心里有些无奈,虽然她是病人不错,但还没有病到需要人喂食的地步。可是每当对上年的目光,就忍不住自动闭嘴,由着他了。
反正,她也没有多少时间,由他高兴吧。
想到这里,迟萻心里也有些难受,但却并不是很难过,毕竟她心里清楚,死亡不是唯一的终点,而是另一个开始。
可是对于没有记忆的年来说,她死了,就是唯一的终点,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她。
难得一个悠闲的午后,迟萻犹豫片刻,仍是问道:“年,如果我死了,你……”
年端着酒爵喝酒,瞥她一眼,说道:“你死了,我就沉睡。”
他的存在,为她的归来苏醒,为她的逝去沉眠。
迟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靠在他怀里,拉着他的手,十指交握,仿佛如此就能与子偕老。
不知从何开始,人族开始有过年、拜年的习俗。
他们将每年最后一天定为除夕,会在门前挂红布,燃烧竹竿,发出爆竹的声响,以此来吓走曾被年赶走的夕兽。除夕后的第一天,定为新年,同亲朋好友拜年,给小孩子压岁钱,驱赶走一种叫岁的鬼祟。
又是一年的除夕,大氏村过年的时候,迟萻和年回来过一次,和村人们一起过年。
时间慢慢地流逝,迟萻在这个世界活到二十五岁时,终于感觉到大限将至。
生命的最后,她靠在年的怀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年不负她所望,琥珀色的眼眸变成一种魔魅的紫色,宛若一个神魔。
这是恢复记忆的司昂,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脸,低首吻她,在她耳边用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萻萻,下个世界别死那么早,我会生气的。”
迟萻:“……”
迟萻死后,年将她葬在神山的腹地里,然后他叮嘱鹤童几句,选择重新回到当初沉眠的地方,再次陷入沉眠。
而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直到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人族在这片神州大地繁衍生息,渐渐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而神兽的踪影渐渐消失,成为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