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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回想起来,纪枣原觉得自己这一天,整个脑子都是混乱的。
那个发疯的同学失去武器后,很快就被钳制住了。
而她手里就握着那把刀,死死握着,一直到警察来了,给对方拷上了手铐,压上了警车,她才慢慢松开手。
救护车来的比警车还要晚那么一小会儿,谢夏谚周围围了大大一圈,却没人敢动他,甚至不敢靠的太近,怕污染了伤口附近的空气。
当然,也没人敢回教室去上课。
从教学楼到升旗广场还有一大段距离,这中间会不会潜伏着什么危险谁也不知道。
所以在教学楼里的同学不敢下来,只能围在走廊上拼命往下瞅,广场上的同学也不敢上去,一堆一堆抱团取暖,怕的要死也不愿意轻易离开大本营。
直到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而警察也一队一队不断赶来,迅速包括了整所学校,开始戒严巡查,大家才惊魂未定地被老师领回教室里去。
而纪枣原跟着谢夏谚上了同一辆车。
她胳膊上也受了伤,在前面躲刀的时候,因为空间太狭窄,无可避免地被划了几下。
而后面又是抢凶器又是坐在谢夏谚旁边哭,腿上手上全是血,白裙的裙摆被染红了一大半,看上去非常吓人。
医护人员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撂下重伤患者帮她检查,所以就让她一起上了车。
至于其他受伤的群众,都不是那么严重,医务室就可以解决。
当然,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坐上了警车,由警察叔叔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滴呜——滴呜——滴呜
救护车鸣着笛从安静的街道上熙攘而过。
纪枣原坐在救护车上,无声无息地抹眼泪。
不敢哭出声音。怕影响医护人员处理伤口。
她前面就是谢夏谚。
躺在担架上,浑身上下血迹斑驳,往日懒散的眉眼此刻紧蹙着,唇色苍白,一点都没有以前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场,反而就像个凄风苦雨的小可怜。
是为了救她才这样的。
纪枣原的眼泪掉的更猛了。
而副校长就坐在她对面,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救护车赶到的很及时,肯定能治好的。”
医护人员止完了血,也在旁边帮着说:“没有伤到要害,大事肯定不会有,就是一个小手术,而且这位同学身体素质不错,估计很快就能回学校跟你们一起上课了。对了,你的手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处理一下。”
“我、我没事的,姐姐你照顾他就好。”
纪枣原深吸一口气,渐渐平稳下来情绪。
她瞅着面前男生紧闭的双眼,忽然说,“我也觉得他肯定不会出事。如果……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了……”
女生抹干净眼泪,目光坚定:“我就给他做童养媳,把屎把尿照顾他一辈子。”
……
谢夏谚无奈地睁开了眼:“闭嘴吧你。”
因为受伤的缘故,嗓音听上去还有点虚弱,和往常的气场完全不匹配。
也不知道是刚才一直就是清醒的,还是现在才突然恢复了意识。
纪枣原对上他的视线,豆大一颗眼泪又滚了下来。
“你醒啦谢夏谚。”
她努力忍住抽噎,保持语气的平稳,“刚才,谢谢你,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我……如果你不想跟我谈朋友,我也会,会把你当成爸爸一样照顾。”
副校长:“……”
他还在呢,这两小朋友当着他的面这么明目张胆谈早恋真的好吗?
而且纪同学你亲爹还在后面开着警车跟着呢!
唉。
——是来自伤患谢夏谚同学的叹息声。
大清早中了两刀后又平白多了个女儿这件事,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世间玄幻。
不过这个场景,面对着纪姑娘梨花带雨的圆脸蛋,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何况现在这个状态,实在也没有太多的力气说话。
所以最后,男生也只是重新阖上了眼睛,语气平静而稳重:“你的孝心,为父很感动。”
他闭目养神道:“但是你走光了。”
……
纪枣原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她是坐在小板凳上的。
白色的裙摆被乱七八糟地压在屁股下,靠近谢夏谚的那一半,正好有一截拉的过高,露出了里面的打底裤。
打底裤还是蕾丝的。
她瞬间止住眼泪,动作迅疾地把裙摆往下拉。
……行吧。
明明是很感人很悲伤的事情,被他们两个小孩一闹,莫名就显出几分诙谐。
跟过来陪护的副校长头疼无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这副样子,总不能摆出校长的谱训斥他们吧?
万一受了刺激伤情加重了怎么办?
不过他看着旁边医护人员带着笑意的眼睛,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能笑出来,说明不严重。
还好还好。
一中最近也真是多事之秋,先是篮球赛前打群架,然后又是学生持刀伤人。
也不知道明天新闻会怎么报道。
唉。
愁啊。
…….
快中午了。
纪枣原安安静静地坐在手术室前。
手臂还包着绷带。
坐在她左边的是妈妈,坐在她右边的是谢夏谚妈妈。
而走廊尽头的窗户旁,她爹和谢夏谚爸爸还有副校长正站在一起谈事情。
高三学生精神失常,握着水果刀在学校里无差别攻击,造成好几个学生轻伤,年级第一重伤。
这种事情,确实需要公安局、学校、学生家长三方聚在一起好好谈一谈。
至于纪母,她收到通知后火急火燎就赶来了医院,主要是来看看女儿有没有出事。
却没想到正好在手术室门口碰到了谢夏谚的父母。
纪父纪母这边满心的愧疚,谢家家长也不是什么难沟通的人,所以双方碰头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反而还握着手彼此安慰了一会儿。
谢夏谚妈妈甚至安慰了纪枣原几句,叫她不要太过自责,发生这种事情谁都预料不到,并不是她的错。
纪枣原泪眼汪汪抬起头,嘴唇嗫嚅半天,到底还是没有把那句“童养媳”的承诺说出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着急忙慌赶过来,电话也没听太清楚,是说有学生发疯了是不是?”
问话的是谢夏谚妈妈。
她现在情绪状态其实还好,刚才手术中间,有护士出来了一趟,她连忙问了几句,对方说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而且本来也就没有伤到要害,让他们不要太担心。
当时季圆音隔得稍稍有些远,看的并不算太清晰,才会以为那些血都是从胸口流出来的。
实际上,谢夏谚是挨了两刀的。
右胸膛那处因为有预估,躲避及时,所以伤口很浅,几乎没有伤到脏器,而第二刀扎在了左腹,扎的比较深,但因为位置“选”的好,也不算太严重。
护士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些情况后,谢母的心就放了下来。
虽然这样的伤肯定也不能算轻的,但因为来之前已经把事情想的过于严重,所以得知现实情况远远好过预期时,瞬间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这会儿,她情绪平稳了下来,就开始跟纪母说起了话。
“是啊,一个高三学生,好像是因为学习压力太重,被家长逼得精神失常了,今天早上正好又被骂了几句,就从家里拎了把刀到学校……唉,真是作孽哦。”
纪母刚刚就一直在手机上看信息。
她认识的一中老师多,这个介绍几句那个介绍几句,情况就了解的差不多了。
至于为什么不问纪枣原。
这姑娘从头到尾一直呆呆坐在椅子上,穿着件带血的裙子也不在乎,眼神愣愣的,问她什么反应都慢半拍。
整个人看上去稀里糊涂的样子。
纪母估计她是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就干脆放她自己缓一缓,没再打扰她。
而事实上,此刻的纪枣原,脑子里思考的东西谁都猜不到。
——季圆音。
她在想季圆音。
非要和她一起出门。
生怕时间来不及地催促她走快一些。
到了校门口后,又似乎觉得她好像到的太早,拖着她不想让她进学校。
为什么?
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跟着她又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是为了被发疯学生捅一刀?
不对。肯定跟谢夏谚有关系。
纪枣原联想到之前季圆音对谢夏谚的示好和接近,觉得季圆音冲着谢夏谚去的可能性要远比冲着自己的可能性要高。
那难道是为了让谢夏谚替她挡刀,好产生联系?
可她又怎么知道谢夏谚一定会救她呢?
万一不救呢?
这种事情变故性那么高,而且还事关人命,她怎么就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谢夏谚的“乐于助人”上?
要知道,谢夏谚之前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忽然,纪枣原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她知道了。
不是为了让谢夏谚救她。
而是为了救谢夏谚。
在季圆音的“卜卦”里,她和谢夏谚的身份或许要逆转一下。
本来应该要受伤的那个人应该是谢夏谚,而她才是那个替谢夏谚挡刀的角色。
所以季圆音才非要跟着她,催促她,焦灼地观察着周围环境和时间,甚至到了最后一刻还试图冲上来。
她是为了救谢夏谚。
为了得到那一份救恩之恩。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通她的所有行动逻辑。
纪枣原握紧了拳头,被睫毛盖住的眼睛里满是冰冷的恨意。
过分。
真的过分。
要是谢夏谚死了怎么办?
一着不慎就是一条人命,这样的事情,她拿来当做算计?
如果说宋曦西那样的敌对令人厌烦,叫人厌恶。
那么季圆音的行为,简直就不可饶恕。
……不,也不是季圆音。
她不配用季圆音这个名字。
女生在医院的椅子上死死压住下唇,止住手指的颤抖,不让心中戾气被妈妈察觉。
有件事情,早在一个月前,她就猜到了。
只是一直不愿意去相信。
直到此刻,她终于在心里下了最终定论。
——这个季圆音,不是她表妹季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