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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怜噢。
宋曦西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她忽然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许林鹿当着无数人的面,撕碎了他们的结婚证,戳着她的鼻头大声质问她还要不要脸。
而纪枣原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
那天她穿了条特别精致的小红裙,戴了对珍珠耳环,一只手挽着她老公的胳膊,一只手拎着草莓蛋糕,姿态优雅,面容宁静。
冷眼旁观。
直到对上了她望过去的视线,才轻声开了口。
那语气是很温柔的,很和煦的。
她说:“真可怜噢。”
——和此刻一模一样。
就像一句威力极大的咒语,在她噩梦里反复出现,到现在也忘不掉。
宋曦西深吸了一口气,拳头依然攥的死紧,仿佛压根感觉不到疼痛。
她抬起头:“你说的没错,之后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她盯着对面的纪枣原,自嘲般地扯了扯唇角:“谁要是小瞧了你纪枣原,到最后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问题,我早该明白的。”
纪枣原挑了挑眉,没说话。
“这次我认输。”
宋曦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好像已经穿透躯壳,望见了她纪枣原温和外表下藏着的恶毒灵魂。
她的面上有无数情绪闪过,但最终都归结于冷漠。
而后转身迈步离开,只丢下最后一句:“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反正人生还很长。这次,我总算什么都看明白了。”
这次?
那上次又是哪次?人生难道还能来好几次?
纪枣原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蹙着眉,陷入了沉重的思考之中。
午后的秋风拂过树叶和灌木林,带起一阵飒飒声,配合着远方操场上篮球少年们热情洋溢的加油交织在一起,非常悦耳。
……嗯?不对。
风拂过树木,为什么会有“唰唰唰”的声音?
就像是人类衣服布料的竜窣摩擦。
纪枣原一下也没空管远去的宋曦西了,朝着声源处谨慎地走过去。
刚刚她跟宋曦西说的那些话,要是真被其他人听到了,那她自己还好,蔡姣就真的糟糕了。
好像就是在灌木丛后面。
奇怪,没看见人影啊……操。
纪枣原看见了。
灌木丛后面,空间不大的小草坪上,正躺着一位熟悉的同班同学。
面容俊朗,肩宽腿长,双手搭在脑后,而头上戴了副耳机,姿态懒散,闭目养神。
嗯没错。
她的同桌谢夏谚。
纪枣原看着他脑袋上的耳机,试探性地喊了声:“谢夏谚?”
“嗯哼。”
“……你戴着耳机还能听见我喊你?”
“没放歌。”
“那,额,你刚刚一直在这里啊?”
“差不多吧。”
“你没去体测吗?”
“早测完了。”
“这么快啊,什么时候你……”
“你想问有没有听见你刚才糊弄宋曦西的话?”
男生依旧闭着眼,慢悠悠道,“都听见了。”
“……”
纪枣原陷入沉默。
好半晌,才想到要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糊弄宋曦西?”
“一般来说,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宁愿当缩头乌龟也不做没把握的事。最起码,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蔡姣身上。”
纪枣原尴尬地哈哈了两声。
不过谢夏谚倒是忽然来了点兴致。
他坐起来,两条腿往草地上懒散一放,长度瞩目:“你怎么知道虾滑是宋曦西放的?”
“蔡姣看见的。”
男生瞥了她一眼。
“没跟你开玩笑,真是蔡姣看见的,周五那天晚上她就在QQ上告诉我了。宿嘉澍他自己也知道。”
“宿嘉澍也知道?”
“嗯。”
纪枣原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我跟他说了,问他想怎么处理,毕竟这种事情,肯定也不会真的是故意的是吧,宋曦西跟我有怨,跟他又没仇。”
“宿嘉澍怎么说?”
“他说看宋曦西态度,可以暗示一下,愧疚的话就原谅她。要是半点不后悔,就直接揭穿她。”
“这么说你刚才真是忽悠她的。”
谢夏谚挑了挑眉,“既然这样,非要让宋曦西觉得自己被诈了的理由是?”
“……让她觉得我是个恶毒的人。”
“嗯?”
“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反正就是……”
纪枣原顿了一顿,“虽然这样说听上去好像有点虚伪,但我真的是一个懒得费脑子去计较的人,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太严重的事情,我很容易就会原谅别人。”
“看出来了。”
“所以,如果真的已经决定好了不原谅的话,我就不想再给别人幡然悔悟的机会了。”
不想劝宋曦西放下屠刀迷途知返。
不想让对方产生任何一点愧疚心理。更不需要变得懂是非明事理。
就把她当成一个处心积虑的恶毒坏人就好了。
只有这样,对方才会心安理得地继续针对她,千方百计地想要“铲除正义”,一次又一次地主动出击。
“主动对付敌人,很累而且性价比不高。我希望讨厌的人能够来主动来对付我,”
女生冲他弯了弯唇:“然后我忍无可忍,被迫反击。”
纪枣原并没有跟他隐瞒什么,所有的小心机,虚伪的温柔和善意,还有藏在平静海面下深不可测的算计,全部都跟他解释的很清楚。
仿佛压根不怕他告密或是产生什么别样的看法。
谢夏谚拍了拍裤腿上的草屑,站起身:“你就不担心我是间谍?”
“你做得来间谍?”
纪枣原叹息道,“宋曦西要是真把你送来当间谍,那冲你这暴脾气,估计还没获得情报,就已经先把我给暗杀了。”
男生抱着臂,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那是你层次低,看不透我。”
“你得了吧,全世界谁都有可能去告密,就你谢夏谚不可能。”
女生掰着手指头数,“你配合度那么低,又不擅长交际,不回消息,不爱动弹,懒惰程度和孕妇有的一拼。偏偏又挑三拣四,瞧不起智商低的人,瞧不起游戏技术差的人,瞧不起背书慢的人,自己基因好,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天才……你说,你这种性格,哪个老大会把你派出去打入敌人内部?”
……
谢夏谚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她的全部批评。
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样反击。
而纪枣原继续道:“不过你也不是除了智商外毫无优点。”
是吗。
那真是谢谢你的肯定了。
“虽然你表现的好像非常刻薄的样子,但是本质上,还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她说,“谢夏谚,我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平易近人的帅哥。这是你最大的闪光点之一,一定要好好保持。”
平易近人的谢帅哥摆出一张冷若冰霜的厌世脸。
呵呵。
但其实纪枣原真没有在开玩笑。
长这么大,她也算是接触过不少所谓“优秀”的男生了。
这些人要么长相非常出众,要么有某一方面的特长,要么就是x二代。
她会发现,优秀的男孩子普遍偶像包袱很重。
他们会下意识地把自己和普罗大众分割开来,哪怕外表装的再温和,都掩盖不了言语间那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有一个很典型的表现就是,他们非常喜欢炫耀有多少女生跟他们要过联系方式,有多少女生跟他们表过白,有多少女生死缠烂打地追求过他们。
他们一方面把爱慕者的数量和质量当成是一种可以攀比的成就,一方面却又在背后贬低那些女生的心意,肆无忌惮地进行点评和笑话。
纪枣原有的时候觉得很生气,有的时候却又觉得好像可以理解。
毕竟人类总是有劣根性的,顺风顺水众星捧月地生长了十几年,总不可能要求他们还十分谦逊。
但她现在发现,谢夏谚好像不太一样。
虽然他头顶上的光环多的吓死人,什么十年来最牛逼的学霸、校队里最上相的MVP,上下五届最帅校草……但总之,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一个非常不一样的人,纪枣原跟他认识这么久了,就没听他在背后洋洋得意地贬低过任何一个追求他的女孩子。
所以骂你笨,谴责你游戏打的烂,也能接受。
至少那只是出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而并非显摆优越感。
……
脑袋壳壳忽然被人敲了一下。
纪枣原回过神,对上了男生阴郁的眼神。
他问:“你跟宋曦西为什么打起来?”
“……原因很复杂,说了你也不懂。”
“你说说看。”
“就是……”
纪枣原顿了一顿,几欲张口,最终还是放弃了,“算了,太复杂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小谢,你还是继续当一个热血单纯的中二少年就好。成年人的事,别问太多。”
谢夏谚战术眯眼。
今天第四次有了想揍她一顿的念头。
纪枣原当然也看出了他的不爽。
她想了想:“是这样的小谢……”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阵喧哗声打断。
她扭过头,看见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正抱着篮球从斜坡上方的拐角处走下来。
看见他们俩,脚步停了一停,都有些惊讶。
“呦,谢哥,真巧啊。”
“就说刚刚怎么找不到你打球呢,原来是躲到这来了。”
“就团支书和你啊?你们搁这儿干嘛呢。”
“你们俩在教室里坐同桌,上体育课还要形影不离,感情有这么好吗?”
纪枣原连忙举起手比了个“卡——”的姿势:“形影不离什么形影不离,讲事情呢。”
对方摆明了不信:“讲什么事情?”
“讲……”
纪枣原忽然卡壳,揪着眉头,思索着是直接拒绝还是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
“很复杂的事情。”
平静的男声在后方响起。
谢夏谚向前一步,手肘轻轻松松压在女生肩膀上,看上去不仅不像是在展示亲近,反而还有那么几分羞辱纪枣原身高的意味。
把对面一群人都给看呆了。
而他模仿着纪枣原刚刚那种温柔的怜悯,语气淡淡:“成年的人事情,别问太多。”
……
篮球少年们:?
纪枣原:???
寂静了半晌。
“ok好的,明白了,那你们继续聊。”
走在最前方的男生冷静地为他们让出一条道,带领着队伍目不斜视往前方走去,“我们先去吃个麻辣烫。”
纪枣原:“……你他妈明白了什么?”
“放心吧团支书,大家都是兄弟,会为你保守秘密的。走了哈。”
……
纪枣原不知道谢夏谚后来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反正“成年人”这个梗,最终确实没传出去。
而更巧的是,下午才刚被篮球队的人误会,晚自修她就知道了这次篮球联赛的结果。
首先一中进步了,从去年的倒数第二,进步到今年的倒数第三。
嗯,也算是一种进步。
其次衡海中学的队伍,拿了亚军,成功获得了进军全国赛的资格。
事实上,自从一中打完自己最后一场比赛后,大家对篮球场的热情就已经降了下来。
不过,当宋曦西拿着亚军的奖牌回到教室时,还是引起了一些小波澜。
“咦?宋曦西,你手上这是什么?”
问问题的人是她的前桌段雨筠,是一个嗓音很细嗓门也很大的女生,所以一下就把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好像是篮球联赛的奖牌吧?”
“亚军?亚军不是衡海中学吗,这是衡海中学的那块吗?”
“对哦宋曦西,你怎么会有衡海中学的奖牌?”
“这个做的还挺高级的嘞。你摸,好重哦。”
……
在几个女孩子零零散散的讨论声中,宋曦西困惑地蹙了蹙眉:“这个是篮球联赛的奖牌?”
“是啊,这上面不是写了吗,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她拿回那根奖牌,语气很无所谓,“别人给我的,我也没多问。”
“哇,这么重要的东西都送给你?衡海的人?”
“是那个慕煊吗?”
“慕煊是谁?”
“就是衡海篮球队的一个帅哥。”
“还是帅哥?”
……
话题渐渐走偏,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奖牌上移开,开始讨论起篮球队的各种八卦来。
不过嘛,别的学校的马上就要离开的性格还不是很好的帅哥的绯闻,问几句就行了,刨根问底也没什么意思。
女孩子们更关注的其实还是更衣室打架事件。
据说有队员站出来辟谣了,说根本不是因为一个女生而打架,单纯只是因为衡海的人太嚣张。
再说了,男更衣室里怎么可能会有女生。
大家想想,觉得也是。
纪枣原把手里的试卷发完,路过宋曦西那一组时,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回了座位。
虽然她好奇……确实有点好奇。
纪枣原以前一直以为,这种体育团体赛的奖牌最后只会被学校收走,放在某个地方当做展示,而不可能交给参赛队员。
没想到慕煊竟然能拿到手,还能随随便便就送给宋曦西。
这么看来,人家说他是衡海的“土皇帝”这一点,还真是没说错。
比许林鹿霸气了好几倍呢。
虽然纪枣原现在和宋曦西基本算是仇敌,但对方眼光上的进步,还是值得认可的。
……
“搞不清楚为什么整天一副天仙下凡的样子,看的人烦都要烦死了”
晚自修放学,纪枣原和班里同学蓟真一是同路,所以就结伴一道走。
蓟真一是个有着小麦色皮肤,性格十分开朗活泼以至于还有点傲气的女孩子。
以前初中的时候和纪枣原是同一个学校的,还和纪枣原上过一年的琵琶课,所以很早就认识了,关系也处的不错。
正好,高三纪枣原又转到了跟她同一个班级。
只是唯一有一点很遗憾的是,蓟真一和宋曦西是同一个组的。
所谓王不见王,后不见后,蓟真一是组长,而宋曦西组员的配合程度,估计还没有谢夏谚高,开学以后她做的大部分事情,都踩在了蓟真一的雷区上,导致短短时间内,蓟真一组长就积攒了对这位人士的极大怒气。
比如今天的奖牌事件。
“我就搞不懂了,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我好心让他们安静一点,说老师要来了,她还问我是不是嫉妒?我嫉妒?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家里省冠军奖牌也有一堆,我至于嫉妒他们一个团体的省季军?”
蓟真一气的七窍生烟,“而且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么直白地问出来是什么意思?羞辱我吗?”
纪枣原递给她一颗牛轧酥。
“说真的,我觉得你也真是太能忍了。宋曦西她那样对你,换做是我,整个六班我都让她待不下去。结果你呢,跟没事人一样,你要不要这么软弱哦。”
“……其实还好。”
“所以我说她简直就是脑子有病,这种奇葩,我真是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哎呦!”
蓟真一的肩膀忽然被狠狠撞了一下。
要不是纪枣原眼疾手快扶住了,就算她人不摔倒,手里刚买的夜宵估计也要飞出去了。
蓟真一反应过来后,简直要气疯了:“宋曦西你干嘛!”
“见识一下所谓省冠军的本事。”
擦肩而过已经走到前方的女生回过头,语气嘲弄,“还以为还会有什么招数,结果也就是在背后说说坏话,做做阴暗小人罢了。你们这种臭虫,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浪费社会资源。”
“你说什么?!”
“你跟慕煊要过qq吧?”
“……什么?”
“他跟我说过这件事。说有个女的死皮赖脸跟他要联系方式,他没给,这个女的还哭了。导致他后面都产生心理阴影了,一听到蓟真一这个名字就恶心。”
蓟真一愣在原地。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我什么时候死皮赖脸了,你别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像你们这样的井底之蛙,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就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judge别人,你们不恶心,谁恶心?”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说明把旁边的纪枣原也给骂进去了。
纪枣原挑了挑眉。
果然,下一秒,宋曦西的视线就转了过来。
她的神情是高傲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蔑视,和之前一模一样:“下午我认输,不是对你表示佩服,而是对你的做小动作的手段甘拜下风。”
“纪枣原,虽然我输了,但我依然看不起你。”
“你这种人,也就只配在背后使那些阴暗的小手段,说那些见不得人的垃圾话。”
“真可悲。”
……
“……宋曦西你是不是脑子有——”
“别说话。”
纪枣原直接打断了蓟真一就要出口的尖叫,轻声道:“等一下再骂。”
她看着前方女生就要转身离开的冷傲侧影,弯弯唇,直接伸出手,把蓟真一的玻璃杯从她书包侧口袋里抽了出来。
而后用力往前一摔
“哗啦!”
蓟真一怔怔然抬起头,错愕地望着她。
“可以骂了。”
纪枣原凝滞着前方女生停滞的脚步,感受着从四面八方凝聚过来的目光,嗓音很轻:“这块的监控还没装。所以,”
“哭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