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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显自己气了个倒仰,尤芳吟心里也并不痛快。
离了宴席,立刻回了斜白居。
这时候姜雪宁正吩咐人去扬州那边抓卫梁。
眼看着江宁秋闱的日子近了,她本以为卫梁回了田间地头布置下那什么马铃薯的事就会返回金陵,哪里料到等了两日愣是没看见人。派人去问,才知道,这人竟然说,种地事大,乡试随便。
这还了得?
怎么说也是前世探花的功名,就算喜欢种地、有种地的本事,上一世也是有了官身之后他才好施展开手脚,百姓们奉之为农神。姜雪宁虽然用他做事,有自己的私心,谋自己的私利,可倘若耽误了他的仕途,心里岂能过意得去?所以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见尤芳吟来,她便苦笑一声:“你来得正好,我这儿正让人去抓卫梁到金陵呢,好歹约束着他把乡试考完再说。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读书人呢?”
这帮读书人可真是各有志向。
吕显帮谢危经商也就罢了,毕竟谢危是个能耐人;可卫梁帮自己种地,那算怎么回事?
若是往日,尤芳吟听了只怕也要笑上一回,可此刻听闻也不过只是勉强笑了一笑。
姜雪宁看出她带着事儿来。
眼珠略略一转,隐约猜着点什么,径直问道:“又遇到吕显了?”
斜白居的假山之畔,便是满湖干枯的荷叶。
姜雪宁立在湖边,手里拿着鱼食。
尤芳吟心里犹豫,其实不大想使她烦扰,可隐藏的忌惮到底超过了犹豫,终是道:“遇到了。”
她将今日遇到吕显的事都仔细说了,只隐去了自己为难吕显一段。
姜雪宁听后立时皱眉,良久地沉默。
尤芳吟道:“我在席间听闻了鞑靼那边与公主有关的消息,吕显要找您,会否与此事有关?”
边关的药材商人说,长公主殿下在鞑靼王庭,或许已经有了身孕。
姜雪宁觉得恍惚。
她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这样来了。因为事先已经做过太久的心理准备,所以这一刻竟没有太多的震骇,只感觉到了一种命运不由人更改的沉重和悲凉。
可她,偏要与这无端反复的命运作对!
上一世她并未提前得知公主有孕的消息,而是鞑靼大举进犯中原后,才听闻沈芷衣横遭不测,在有孕之后被鞑靼阵前屠以祭旗!
鞑靼要举兵进犯,怎会留下敌国的公主与有敌国血脉的孩子?
一种反胃的恶心渐渐窜了上来。
姜雪宁喉咙里都有了隐隐的血腥味儿。
常言道,好人有好报,可上一世的沈芷衣岂应落得那般下场?
她用力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掌,才能克制住那几分因恐惧而泛上的颤抖,果断地道:“不管吕显是为什么事来找我,如今该我去找他了。找个机灵点的人,去打探一下吕显在何处落脚,递一张拜帖过去。我要见他。”
金陵虽大,百姓虽多,可吕显这样的大商人,又是为盐引之事而来,广有交游,要打听他的住处不是难事。
手底下人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他所住的别馆。
只是去递拜帖时竟得知吕显不在住处。
姜雪宁原打算拜帖一递,自己随后便去拜访吕显,哪里想到他会不在?
当下便疑窦丛生。
她皱眉问:“他不在住处,去了什么地方?”
那名负责去递拜帖的小童躬身回答:“小的问过了别馆的门房,说他们吕老板有生意在扬州,急需处理,下午时候就骑马出了门。走得很是匆忙,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姜雪宁听了心底一沉。
尤芳吟在旁道:“那或许要等他回来再见了。”
姜雪宁有一会儿没说话。
尤芳吟心生忐忑:“姑娘觉得不对?”
姜雪宁道:“若只是谈生意,金陵到扬州乃是顺长江而下,船行极快。去下游哪里需要骑马?”
尤芳吟登时骇然:“您的意思是……”
姜雪宁闭了闭眼:“只怕他去的不是扬州。”
在这当口上,有什么事能让吕显离开金陵?
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是不敢下定论。
当下先吩咐了人每日定时去吕显所住的别馆打听他是否回金陵,另一面却立刻修书一封使人快马送去湖北黄州交予燕临,一则问问他那边有没有与沈芷衣相关的确切消息,二则问问吕显在不在他那边,又有什么打算。
吕显一去竟有整整小十天。
直到第十一日,两淮巡盐道的官员于清园设宴,邀集所有盐商商议明年盐引与皇帝南巡之事,才有消息传回说,吕显快马驰回金陵,到别馆换过了衣衫,匆匆赴宴。
姜雪宁当即决定去清园外等人。
清园修在秦淮河边上,占地极广,一半都对着河,本是前朝金陵谢氏盛极时所建,假山亭台,移步换景。只可惜到本朝时谢氏已然没落,园子辗转落到贪官手中,后被朝廷罚没为官产,如今只用来招待出使江南的钦差大臣、王公贵族,或是用以公事宴饮。
金陵人都知道这地方。
姜雪宁自然也知道,毕竟谢危就出身金陵谢氏。当年他金榜题名时,人人都道他会重振谢氏。只可惜谢氏血脉已然稀薄,谢危似乎也并不十分偏袒自家,所以谢氏倒没有什么起色。上一世众人评价谢危,都称他乃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里那曾经庞大的谢氏一族,在新王朝里最后一抹璀璨的余晖。
只是此地宴饮乃是官府邀集盐商前去,姜雪宁隐身幕后,明面上并无盐商身份,且清园里人多眼杂显然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干脆使人在清园斜对面的观澜茶楼包下了一层,等着里面结束直接见吕显。
这几天卫梁已经被她抓回了金陵。
眼看姜雪宁要出门,他还窃喜了一会儿,心道说不准可以趁机溜走。
这金陵城待着哪里有田间地头舒服?
岂料本已经走出去的姜雪宁一回头,上下打量他片刻,竟然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卫梁:???
他心里一万个拒绝,恨不能坐在椅子上不起来,脸都绿了,苦道:“东家姑娘,您去谈大事,谈生意,我去干什么呀?”
姜雪宁看着他,似笑非笑:“带着你去也挺重要。”
一来是防着这位准探花说溜就溜,回头乡试开考见不到人;二来倘若鞑靼那边与沈芷衣的消息是真,她自有一番谋算,钱这一道卫梁不懂,粮这一道她不懂,带他去见吕显是正正好的。
说完都懒得再看他脸色,直接把人拎上马车。
只是姜雪宁半点也不知道,她的马车前脚离开,一行人驾着快马,却是后脚就到。
为首之人勒马斜白居前。
旁侧一名面有惫色的少年下马,询问门房:“敢问贵府主人可在?我家先生远道而来,有事拜候。”
门房打量着一行十数人,目光在为首之人的身上转了转,也不知为什么竟有些紧张,觉出几分忐忑恐惧来,战战兢兢答道:“我们主人刚出门。”
那少年一怔,回头看向为首之人。
为首者手中攥着缰绳,衣上沾满仆仆的风尘,只问:“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