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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霆州从应天府衙出来,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绛纱红袍,长身玉立,他背对着府门而立,折扇轻轻敲击手指。来往的人都在偷偷看他,好一副郎独绝艳、清丽风流之姿。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足够傅霆州认出来,这是陆珩。
果真是他。
傅霆州脸上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傅霆州停在最后一级台阶,没有上前,没好气问:“怎么是你?”
陆珩听到声音回头,并不在意傅霆州站的比他高,彬彬有礼笑道:“我娶卿卿,勉强也算你的妹夫。镇远侯,别来无恙啊。”
傅霆州只是冷嗤一声,抵着牙尖道:“滚。”
“二舅兄如此不通情面,真是让人伤心。”陆珩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遗憾道,“可惜了,我还想难得在此处遇到,我与卿卿要不要做个东家,请镇远侯补上我们的喜酒。”
傅霆州看着陆珩那副虚伪做作的笑就犯恶心,连表层的体面也维持不住了。他沉下脸,冷冷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说了。”陆珩唇边含笑,眼中幽如深海,“来请镇远侯喝顿酒。”
傅霆州走入酒楼,推开包厢的门,里面空无一人。他不知道是早有预料还是失望,说:“只有你?”
陆珩跟在后面进门,悠然道:“我一个人难道不足以代表我们夫妻吗?”
陆珩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傅霆州忍无可忍,寒着脸道:“你适可为止,我如今没时间陪你消遣。”
陆珩走到桌边,从容地拉开座椅坐下,挑了个茶盏,用热水涮杯:“你放心,如果可以,我也一眼都不想见你。傅总督,来南直隶这十天,感觉如何?”
陆珩对他的称谓又换成了傅总督,里面讽刺意味昭然。傅霆州很想转头就走,但他知道,陆珩突然出现在此处,必有要事。
如今大战在即,朝中却各怀异心,这种情况下开战,耽误的是数万人的性命。傅霆州分得清轻重,国难当前,哪还能计较私人恩怨,等对付完外敌,他和陆珩再慢慢清算。
傅霆州忍住心中的不快,也从对面拉了张椅子坐下:“你想问什么?”
“你无须试探我,我此行奉了皇帝的密令,名正言顺的很。”陆珩烫了杯子后,从茶壶中倒了盏茶,缓缓推到傅霆州面前,“傅总督只需要告诉我,这一仗,你想不想打赢。”
“这是废话,哪一个主帅是冲着打输来的?”
“那可未必。”陆珩笑道,“有敌人,才会有将军。倭寇一直不灭,军费、军权才会源源不断涌向沿海,抗倭总督才能大权在握。”
傅霆州轻嗤,不屑一顾道:“你放心,镇远侯府的根基在西北,旁人都想来江南捞一笔,我可不稀罕。”
对于文官,调往江南赴任绝对是个肥差,但对武将来说,一直是重北轻南,真正有前途的去处都在北方。傅霆州需要打赢倭寇为自己铺路,但并不想长久留在沿海。
“镇远侯爽快。”陆珩轻轻抚掌,说,“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如此,我不妨和镇远侯直说了吧。朝廷中有内贼,不想让朝廷剿灭倭寇。”
“我知道。”傅霆州这十天奔波各大卫所,早已发现这件事,“这些士兵都是从南方征调的,他们有些是靠祖上荫蔽,有些是家里塞钱进来,和本地官场关系匪浅。倭寇烧杀劫掠,欺压百姓,但确实带来了巨额财富。说不定这些士兵家里就是和倭寇做生意的,怎么能指望他们上战场打倭寇呢?”
和海外通商,富裕的不会是真正的平民百姓,但因为倭寇带来的治安危机,却全由沿海百姓承担了。陆珩挑挑眉,语气中毫不意外:“连军队也不能用吗?那这一仗还真有些麻烦。”
傅霆州却摇头,说:“兵源不成问题,从外地调,花钱雇佣,重新训练,有的是办法。只要稳定军心,不要时时刻刻有人在背后放冷箭,明着暗着拖延战机,打倭寇并不难。”
说着,傅霆州不屑嗤了声:“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东瀛幕府征战,天皇名存实亡,那些浪人活不下去了,才弃岛逃到大明。他们各个号称王室正统,实际上连个旁支都算不上,但凡血统纯净点的,早就被幕府杀了。东瀛正经军队都从未打赢过中原,何况他们这群逃出来的浪人?”
这点陆珩同意,他说:“这场倭寇之祸中只有两成是真正的倭人,其余都是汉人。倭人人数少又不济事,不足为患,但许多大明人也弃土地逃到海上,以海运谋生。这群人三教九流都有,其中不乏学过兵法的读书人。他们有船,有岛,又有从西洋换来的武器,这群人呢?”
傅霆州依然摇头:“他们是为了钱才聚集起来,靠利益维系的团伙,不足为惧。”
陆珩缓缓颔首,目光中若有所思。傅霆州想到局势心情复杂,慨叹道:“只要真的想打,倭寇也好,海盗也罢,根本不是大明军队对手。但怕的是内部人使绊子,不想让你打赢啊。”
陆珩却突然接话,说:“如果你有把握打赢,我可以解决这些绊脚石。”
傅霆州惊讶,他眯起眼,怀疑又戒备地打量陆珩:“你怎么知道哪些人是绊脚石?”
陆珩敲着扇子,对傅霆州笑了笑,眼睛像夕阳下的湖水,碎光粼粼,却看不清深浅:“这就不劳镇远侯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傅霆州对陆珩的“办法”并不敢兴趣,他说了许久话,口有点渴,随手拿起茶盏后才意识到这是陆珩给他沏的:“真是难得,竟然能喝到你的茶。”
“二舅兄客气。”陆珩笑道,“我怕有毒,所以让你先喝。”
傅霆州刚好抿了一口,他一听脸色黑了,用力掷下茶盏,溅出一线水珠。
傅霆州冷着脸推开座椅,起身说:“都督比我年长,不敢当你这声兄长。告辞。”
陆珩这才给自己倒了茶,慢悠悠吹热气。他轻轻呷了一口,压根不回头看傅霆州在不在,开口道:“明日辰时正,以你的名义召集应天府所有官员。”
身后没有动静,不知道傅霆州听到没。陆珩也不在意,继续低头啜茶。
果然,还是别人试过的水喝起来更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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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应天府衙,同知走入厅堂,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他心生奇怪,刚才他听到官差传令,说总督有要事相商,命他赶紧到议事厅。他们并不把这位新来的总督放在心上,镇远侯又怎么样,没有经过他们认可的总督,就只是个摆设。
但傅霆州和朱纨不同,他出身勋贵,不久前还和武定侯结了姻亲,背后势力十分深厚,哪怕南京众官员不服他,也不能不给傅霆州颜面。
所以,同知放下手头事情,如约前往议事厅。他原以为总督只叫了他,现在看来,所有人都被召集过来了。
众人交头接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同知看到应天府尹也在,他走到府尹身边,拱手道:“参见府尹大人。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镇远侯怎么把所有人都召过来了?应天府一天要处理多少事,根本离不得人,镇远侯此举,怕是不妥吧。”
应天府尹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淡淡说:“镇远侯的事,本官怎么知道?等着吧,大清早就兴师动众,说不定镇远侯有什么袖中神算呢。”
皇帝的调令已经下达一个月了,但众人依然称呼傅霆州为镇远侯,不叫他总督。在他们心里,傅霆州就是一个暂时代班的外人,说话压根不作数。
议事厅里坐满了人,所有人一头雾水,谁都不知道傅霆州葫芦里卖什么药。距离辰时正已经过去了一炷香,傅霆州还没有出现,同知坐不住了,扬声说道:“镇远侯急急忙忙拉我们过来,自己却不出现。我们又不是闲人,每个人手里都耽搁着公务呢,镇远侯这是什么意思?”
同知这话一出,好些人应和,议事厅内一时群情激奋。应天府尹垂眸喝了口茶,神情从容又得意。
在南京地界,没有他们同意,便是条龙也要盘着。他倒要看看,这位据说身份尊贵的镇远侯,能折腾出什么水花。
“诸位稍安勿躁。”
后堂突然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他嗓音里像是含着三月春风、十里烟波,天生蕴藏笑意。应天府尹喝茶的手顿了下,眉头微皱,这似乎不是傅霆州的声音?
众人惊哗,齐齐往身后看去,果然一柄折扇勾住帷幔,一转身从后闪出一个绛红色人影来。
应天府尹不觉放下茶盏,拧眉注视着来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而同知已经充当应天府尹的嘴,及时将上司心里话问了出来:“你是何人,谁让你进来的?官府重地,岂容尔等无关之人亵渎?”
“林同知不必急着发落我。”来人依然站在堂前,迤迤然对着他们笑了笑,说,“我受傅总督之邀,前来应天府商讨征伐倭寇之大计。有幸和各位同居一堂,幸会。”
傅霆州从后面跟出来,这厮真是会给自己贴金,怎么成了他邀请的?傅霆州没搭理陆珩,淡淡对着堂下众人说道:“这位诸位应该认识,他是京城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珩,奉圣上之名,前来协助治理倭寇。”
众官员听到陆珩的名字,霎间大哗,彼此交头接耳,目光中都充满了震惊忌惮。
陆珩怎么来了,他来做什么?
众官惊惶不安,有几人脸色隐晦地变了。陆珩对自己的知名度很满意,他依然笑着说道:“各位不用紧张,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查办什么人,而是想听听,诸位对倭寇有什么看法?”
议事厅中许久没人说话,陆珩不慌不忙走到主位,掀衣坐下。他仔细清理完衣服上的褶子,抬眸,对着众人轻缓一笑:“怎么,还没想好?”
“不知陆都督大驾,未能远迎,是下官的过错。”应天府尹操着官腔,慢悠悠开口道,“倭寇横行掠道,我等日夜不能安眠,恨不得即刻将他们赶出大明。但倭寇中藏龙卧虎,许多东瀛忍者身怀奇门盾术,能以一当十,点石成金,普通士兵不过血肉之躯,实在挡不住他们。”
陆珩哦了一声,虚心问:“那依府尹之见,应当如何?”
“张进大人在江浙多年,熟知倭寇套路,对付东瀛忍者有奇效。张大人本来已经大败倭寇,可惜被奸人嫉恨,搬弄谗言,害的张大人撤职。这实在是武穆之恨,若想抵抗倭寇,最好的办法就是释放张大人,让张大人官复原职。”
陆珩点点头,感叹道:“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惦记着张进。他日张进在诏狱里掉脑袋,肯定会感谢你们这一臂之力的。”
应天府尹脸色阴沉:“陆都督这是拿诏狱威吓我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们没有任何罪名,陆都督凭什么逮捕我们?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应天府尹话音刚毕,外面忽然闯入一群锦衣卫,他们腰上配着刀,顷刻将议事厅围了个水泄不通。官员们大惊失色,应天府尹站起来,怒斥道:“陆珩,我们是朝廷命官,你这样做可有圣旨?你私自扣押朝廷官员,莫非想要造反吗?”
“锦衣卫做事,什么时候需要理由呢?”陆珩含笑看着堂下这群无头苍蝇一样的官员,悠然说,“诸位若是想给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庞云起通信,那就尽可省省力气了。昨夜,庞云起已被我击杀于家中,现在庞家床上,还留着他死不瞑目的尸体呢。”
应天府尹听到庞云起死了,心中大惊:“你……你有什么凭证,胆敢残害同僚?”
“就凭他里通外敌,安插内应,意图谋害上官。”陆珩抬抬手指,旁边的锦衣卫立即上前,双手奉上一本账册。陆珩翻开看了看,道:“嘉靖十二年十月,游商进献黄金百两,珍珠一百五十六枚,珊瑚四座,西洋金餐具十件。陈大人,这是什么游商啊,这么有钱?”
应天府尹脸如阴云,拉着脸不说话。陆珩又翻了几页,悠悠然合上,说:“庞云起虽然是叛徒,但锦衣卫的本职工作做得不错,枕头下藏了好几个账本,每一笔都是大额的金银往来。这本是陈府尹的,诸位猜猜,其他几本是谁的?”
议事厅中落针可闻,空气沉重,应天府尹额头不知不觉渗出汗,厉声嚷嚷道:“你血口喷人!我乃二甲进士,朝廷命官,只听皇上调令。你用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账本诬陷我,待来日面圣,我必亲口向圣上呈明你的恶行!”
陆珩看着他笑了笑,深以为然道:“那我可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众人还没明白陆珩的意思,忽然见应天府尹背后的锦衣卫上前,一刀刺穿应天府尹后心。应天府尹捂着胸口的血,不可置信地指着陆珩。他下巴张合,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被血堵满了喉咙,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众官员惊恐地后退,就站在应天府尹身边的官员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陆珩终于笑够了,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站起来:“我奉皇命调查倭寇一事,特许先斩后奏。你们做了什么,我都知道,我敢杀庞云起和陈铭,就敢杀你们。倭寇在沿海横行不法,掠夺民生,有多少村庄和州县遭了他们毒手。而你们身为地方父母官,一个个却毫不作为,甚至为了几个银钱就把尊严卖给外人,由着他们糟践大明百姓。你们能站在这里,每一个都是饱读诗书,进士及第,一路享着神童名声闯出来的。莫非孔孟之书里,就教了你们为虎作伥,残子民而媚外人?”
陆珩目光湛湛,脊背笔直,眼神扫过来时仿佛雷霆天威,让人不敢直视。众多官员都被陆珩说的低下了头,陆珩拍手,一行锦衣卫抱着一叠账本和一个铜盆跑进来,放到陆珩面前,随即有序退下。他们全程井井有条,没有一个多余动作。
陆珩随便拿起一本账册,在堂前缓慢踱步,对着下方人道:“看看你们做下的这些事,还有什么脸面戴这顶乌纱帽?多少百姓因为你们妻离子散,他们的女儿被人欺辱,孩子被人掳走,而你们做了什么?在这本账册上又进账一笔天文数字,你们的夫人母亲又购置了一条名贵衣裙。论语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日你们对别人的妻女视而不见,等来日,受屠戮的就是你们的妻女。”
议事厅里落针可闻,陆珩说完,突然将手中账本掷到铜盆里,亲自点燃了火折子,扔到书面上。
烈火舔到纸张,哄得燃烧起来,将整个铜盆包裹。陆珩将剩下几个账本全部扔到火里,冷眼说:“我恨不得将你们一个个手刃,但倭寇还在沿海肆虐,无数百姓还等着朝廷解救。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是环境如此,不得不削足适履,但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苦衷,平定倭患,势在必行。你们若是能迷途知返,将功折罪,打赢倭寇之战后,之前的事既往不咎。若这一战败了,你们就进诏狱里反省吧。”
老旧的纸张在火舌的侵蚀下,飞快变黑、卷边,变成一阵飞旋的灰烬。议事厅中响起啜泣声,陆陆续续有人对陆珩下拜:“谢都督。”
他们有的庆幸,有的暗松一口气,但脸色都是刷白的,没人敢再动歪心思。应天府尹的尸体还在前面躺着,陆珩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不是只会动笔杆子的文人,他是真的敢杀他们。血的教训在前,谁还敢明知故犯?
钱再好,终究不如命重要。何况这么多年,他们该捞的也捞够了,要是真过了界,让倭寇闹大,那鸡飞蛋打,谁都讨不了好。
议事厅的人陆陆续续散了。等士人们都走空后,傅霆州握着刀鞘,从火盆中挑出一本没烧尽的残边。他翻着看了看,轻嗤道:“我还真以为你找到了账册,原来是空的。”
陆珩说了许多话,他本想润嗓,但想到这里的水傅霆州还没试过,他终究还是放下了:“庞云起又不傻,怎么会留这种把柄。现在,你可以调兵遣将了。”
陆珩昨夜潜入南京,和傅霆州商谈好后,就去暗杀南京锦衣卫高层。所有道理讲到最后都要靠拳头,他只有掌握了应天府军权,今日才能敲山震虎。
虽然没找到账册,但哪些人和倭寇勾结,陆珩心里都有数。曾经支持过倭寇武装的,他会让他们意外死掉,其他只是收了钱的,陆珩就当做不知道,敲打一番轻轻放过。
杀人是最容易的事情,但他要做的是解决问题,收拢人心。如果一味屠杀,浙闽人心惶惶,这些官员只会更加倒向倭寇。
他的目的是打赢倭寇战役,而不是杀几个贪官泄愤。
陆珩遗憾地放弃喝水的念头,站起身道:“我的事情已经完成,剩下就归你了。如果这样你还服不了众,那你就别回去了,跳海自尽吧。”
傅霆州冷笑:“我自然有章程,不用你操心。”
傅霆州说完就打算去兵营点将,陆珩叫住他,说:“别的我不管,但现下,你必须先打一个地方。”
“哪里?”
“金台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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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霆州紧急整顿兵力后,第一个战场就是金台岛。陆珩将锦衣卫拼死送回来的金台岛部署交给傅霆州,作为回报,陆珩要求这次行动锦衣卫随行。
他带来的两千锦衣卫看起来多,但放在动辄以万记数的大军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傅霆州不在乎这几个人,便拨了一条船给锦衣卫。
陆珩派两百锦衣卫随军,锦衣卫讲究的是单兵作战,在正面战场上没多大用,尤其水上作战要靠火炮,根本没有肉搏的机会。锦衣卫像一船摆设一样,目睹水上火光轰鸣,海浪滔天,而他们躲在后方,毫无动静。
傅霆州在排兵布阵方面确实很有天分,他战队分配得好,何时进攻、何时开火也指挥得井井有条。金台岛虽然自恃有坚船利炮,可是他们没有受过兵法训练,又不及朝廷水师人多,很快就不敌朝廷军,船只狼狈逃回港口。
傅霆州乘胜追击,下令开足火力前进,压得倭寇抬不起头来。在火力掩护下,朝廷船只顺利靠岸,蔫了一路的锦衣卫霎间像猫见到了耗子,嗖嗖跳下船,眨眼就没影了。
副将和傅霆州禀报:“总督,锦衣卫那些人一登岛就自己行动了,跑的特别快,拦都拦不住。”
傅霆州听到,轻嗤一声,说:“抄家是他们老本行,不用理会他们,反正死了也不归我管。传令下去,远定、远济号保持原位不动,伏波号守着西南,南瑞号在远洋支援,草船填补福船空隙,死死围住金台岛,不能放任何船只出去。各船留一哨人警戒,其余人随我下船,分三路围攻金台岛。”
“是。”
双屿港筑塞之后,金台岛成了新的交易港口,金台岛当家手下有五六百随从,再加上岛上居民、往来船只、驻岛倭人,金台岛足有好几千人。放在往常这绝对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但现在朝廷军心今非昔比,在绝对的数量优势之下,金台岛的海盗节节败退,一哄而散,朝廷军登岛,发挥他们真正擅长的陆战,结阵剿杀逃窜的倭寇。
论起巷战,锦衣卫最拿手,他们五人组队,灵活机动又能相互支援。遇到单个倭寇那就五个人一起上,遇到一伙倭寇那就叫来其他队伍,大家一起围攻,战场上能以多胜少,为什么要一对一呢?
他们在相互配合下,最快杀入金台岛大本营。其他官兵忙着寻找大当家,而锦衣卫则相反,他们分了两队去寻找暗号,接应埋伏的三个内应,其他人全部赶往库房。
这才是他们此行真正的任务,寻找佛郎机人和倭寇交易的库房,带走所有鸟铳。
有人发现伍胜的踪迹,所有士兵满岛围堵大当家时,锦衣卫却忙着扛箱子,搬运回船。最后,正规军活捉大当家,锦衣卫缴获许多鸟铳,双方皆大欢喜。
傅霆州将伍胜带回城审问。金台岛是双屿港后新的交易枢纽,伍胜肯定知道其他倭寇的藏身地点,如果能从伍胜嘴里撬出其他人的消息,对接下来的战局大有裨益。
然而,伍胜却是个硬骨头,无论怎么都不肯松口。他知道伍章多半已经遭遇不测,他们既然杀了伍章,那肯定不会放过他,伍胜无论说不说,最后都难逃一死。在海上讨命的人都信神,伍胜怎么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伍胜是傅霆州的军队抓到的,自然归傅霆州看押。傅霆州十分重视伍胜,派了好几拨人审问,都毫无成果。傅霆州在颜面和情报之间摇摆片刻,最终大局为重,跑去请陆珩“帮忙”。
论起审问,没有人比锦衣卫更对口了吧。
大战当天,锦衣卫登陆后忙着搬鸟铳,并没有参与围捕伍胜,把现成的战功放跑了。但陆珩却不慌不忙,果然,没等两天,傅霆州主动求上门来了。
陆珩大发慈悲地施以援手,说:“让我帮忙可以,但是,如何审问由我说了算,你不能插手。”
傅霆州听着窝火,他抓到的人,凭什么陆珩说了算?但谁叫他们审不出结果,傅霆州只能咬着牙,答应了陆珩的无理要求。
但傅霆州也留了心眼,在审问当天,他也悄悄去了。
伍胜在傅霆州的地盘上,陆珩总不能拦着他。然而傅霆州去后,却看到陆珩带着一个戴幕篱的女子出现在地牢。
女子的面容、身形都隐藏在长长的白纱下,但傅霆州仍然立刻认出来这是谁。傅霆州狠狠怔了下,旋即大怒。
陆珩在做什么?怎么能带她来这种地方?
傅霆州顾不得隐蔽,立刻冷着脸出去阻止。陆珩看到傅霆州一点都不意外,气定神闲道:“镇远侯,你失败了五六次还不死心,今日又过来了?”
陆珩这句话实在是贱,看似寒暄,其实在揭傅霆州的短。而且,他哪有失败五六次?
傅霆州怒火中烧,扫到幕篱后的人时,硬生生忍住,秉着严肃公道的形象,提醒道:“陆珩,这里是牢房,你带锦衣卫过来审问就算了,带女眷来做什么?”
陆珩似乎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刻笑着接道:“镇远侯误会了,她就是我请来的救兵。”
王言卿站在陆珩身边,全程微垂视线,一眼都没往前面看。听到陆珩的话,她才双手交叠,在幕篱下微微福身:“镇远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