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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大锅里,炖着残肢碎肉,厚厚一层血沫几乎要溢出锅沿,散发着灼热腥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伍时玖一进来,险些没给熏吐了,她捂着鼻子难以置信。
“你居然能在这里忍这么长时间?”
陆零横她一眼:“这是时空监察局首席必备的素质。”
“哦,你们局必备的素质是装逼?我看人家秦执行官也不这样啊。”
“……”
这时其他人也都陆续来了厨房,凌橙暮和秦策是事先就知道的,常肃、许霄和观月绫子则表示异常震惊。
常肃:“什么东……东西!”
许霄:“噫……”
观月绫子:“看来我的理论知识,还不太够,这是给我们准备的早饭?”
伍时玖疯狂摆手:“我不吃,我宁可饿死!”
“不至于的。”陆零嫌弃瞥她,“墙角那里不是有好多土豆茄子吗?这锅肉是系统吓唬人的,那堆菜是给玩家吃的——但怎么做熟是个问题。”
“那还用操心?许哥什么都会做!”
许霄谦虚摆手:“也不能说什么都会做,但要把土豆茄子做熟,确实不难。”
“那你忙着,待会儿开饭。”凌橙暮说,“我们去巡视一下这座镇子。”
“好嘞。”
……
大约五分钟后,除许霄之外,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了,气势如同土匪游街,很是壮观。
常肃仗着身高优势,挨家挨户察看,发现尽管布局不完全相同,每户人家却都摆着棺材,棺材上还都立着纸人儿。
这莫非是镇子的传统习俗?
“所以这镇子的居……居民,都死了?不然为什么会……会有棺……棺材。”
伍时玖想了想,顿感一阵恶寒:“只有空棺材,却没有尸体,尸体都在各家各户的厨房里炖着了?”
她感到自己又要吐了。
观月绫子很担心:“那如果我们任务失败,也要被炖吗?”
“绫子姐,你这想法太危险了,赶紧掐掉。”
“……哇嘎哒。”
这些存放棺材的阴宅暂且不提,最值得一提的是,在镇子的尽头,他们还找到了一座类似寺庙的建筑。
不过说是寺庙,其实挺不伦不类,门口台阶上凝结了不少漆黑污迹,初步判断应该是干涸的血迹;挂着的朱漆牌匾什么字都没写,檐角还雕着狰狞的凶兽。
那是上古吃人的凶兽,饕餮。
推开那扇木门再往里走,是完全封闭的空间,哪怕现在已是白天,里面也仍旧环境昏暗,整座大殿都悬吊着光线幽幽的血红灯笼,无风自晃。
伍时玖仰起头仔细看,片刻忽而打了个寒颤。
“这灯笼上……”
每一只灯笼上,都贴着一张被生生剥离的脸皮,五官的轮廓模糊可见。
四面八方各个位置,只要有灯笼的地方,就有无数张人脸在面对着他们。
观月绫子感同身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小声提醒。
“米娜桑,被供奉的野兽在那边。”
“那是凶兽,是饕餮。”凌橙暮说,“但长得又和饕餮有点区别。”
区别就在于,寺庙尽头正中央供奉的这只凶兽,身体所有细节都和饕餮一致,却偏偏长了一张人脸。
一张美艳绝伦的女人脸。
这场景并不香艳,只让人觉得诡异。
众人正又惊又疑间,腕表振动,系统提示再一次来答疑解惑了。
【[古镇]关卡开启,玩家白昼可自由行动,并完成扎纸人任务;夜间则须在棺内休息。】
【棺外四角均立有纸人,方能不被饕餮察觉气息。】
【被饕餮所杀,或被队友所杀的玩家,将视为自动出局。】
……拜托,谁他妈要杀队友啊?
*
许霄烧了个茄子,蒸了个土豆,大家好歹吃了一顿没什么滋味的早饭,但终归算是填饱了肚子。
在吃饭期间,他们顺便讨论了一下本关卡的执行重点。
重点是晚上在棺材里躺好了,别被饕餮吃掉(……)
“目前一具棺材只有一只纸人,也就是说我们还要给每具棺材再扎三只纸人?”伍时玖啃着土豆,忧心忡忡,“怎么扎啊,我不会扎啊。”
“没关系,我会。”许霄微笑,“待会儿我教你们。”
“许哥你真棒!”
“过奖过奖。”
陆零嘟囔:“我说这房子里怎么连张床也没有呢,合着那棺材是给我们预备的——统共四具棺材,咱们怎么住?”
“一具棺材住两人。”
常肃举手:“我可能得自……自己住,跟别人住……住不开。”
观月绫子迅速和伍时玖对了个眼神,俩姑娘异口同声:“我和绫子姐(玖玖酱)住一起!”
陆零无语:“那我跟秦哥住。”
“不行哦及格小兄弟。”许霄温和拍他的肩膀,“你还是跟我住吧。”
“你为什么要随便给别人起外号?”
“对不起,道完歉你可以跟我住吗?”
“?”
事实证明,陆零根本没机会反驳,因为另外三人也站起身来,故作热情实则强硬地将他扯离了现场。
“我认为这是……是个好主意。”
“呦嘎哒呦嘎哒。”
“就这么办吧,许哥你快教我们扎纸人,保命刻不容缓啊。”
“我看那边的柜子里有剪刀竹条和彩纸,应该是扎纸人的工具。”……
剩下凌橙暮和秦策留在现场,两位大佬甚至都还没发表言论,就被八卦队员们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凌橙暮面无表情给土豆剥皮:“队伍这风气是该整改整改了。”
“嗯。”
“这蒸土豆皮太难剥了。”
“给你我这个?”
“行吧。”
她接过他递来的土豆,一口咬掉了半拉。
……
扎纸人是一门学问,步骤比较繁琐,实际操作也不简单。
首先扎骨架就不太好扎,更不要说还得用浆糊往上糊身体,然后再用人头模具一层一层糊成人头,再彩纸裁衣服,黑笔描五官……
许霄教得很耐心,众人学得很闹心。
伍时玖咬牙切齿在那给纸人剪裙子,看起来恨不得给刚扎好的骨架也来一剪子,总之非常暴躁。
与她相反的是旁边的观月绫子,这位姐姿态温柔恬静,不像是扎纸人,倒像是在缝洋娃娃。
“绫子姐,你未免也太享受了吧?”
观月绫子认真回答:“学习一门新手艺,是净化心灵的过程,我瘦一肥千。”
“受益匪浅吗?”
“是的。”
“……OK。”
除了她,另一边的凌橙暮,显然也对这种工作耐心有限。
具体表现是凌小姐五指用力,把纸人的脑袋给攥瘪了。
“……”秦策淡然抬眸,“不做可以,但不要添乱。”
“我这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干不了这粗活儿。”
“所以平时杀人越货都不算粗活儿?”
“那算正常操作。”
这答案倒是很有道理,令人无言以对。
秦策伸手:“给我,我扎。”
许霄也默默捡起了被她捏瘪的纸人脑袋:“都小事儿,我来,你歇会儿吧橙橙。”
在陆零眼中,凌橙暮就是一位会蛊惑人心的女暴徒,他正震惊于女暴徒为什么撒个娇都不需要,单是胡扯两句就有人心甘情愿帮忙干活,甚至连秦策也迁就她。
结果一转头,发现伍时玖开始哼哼唧唧。
“常哥,这骨架我扎歪了。”
常肃点头:“我给你修……修一修。”
陆零:“……”
在你们队伍里女性成员特别吃香是吗?人家日本姐姐不也自力更生?丢人!
他把自己的纸人递了过去:“常哥,顺便帮我也修修。”
常肃:“?”
*
这一整个白天,基本上没干别的事儿,就剩扎纸人了。
直到日暮西山,除去棺材上本就有的四只纸人,大家又扎齐了另外十二只,分别用浆糊牢牢黏在棺材的四角。
古镇似乎昼短夜长,夜幕降临得格外匆忙。
众人啃个土豆的工夫,天色就已经完全变暗了,乌云聚拢,星月黯淡,犹如暴风雨到来的前兆。
貌似该进棺材了(……)
一说要进棺材,一群人跑得比猴儿都快,尤其是许霄,难得见他这么急性子,直接拦腰把陆零抱走了。
“我今晚一定要和新队员交流交流感情。”
“有这必要吗大哥?”陆零满脑袋问号,“那秦哥不就得跟通缉犯睡了?我不放心!万一她趁机在棺材里对秦哥下杀手怎么办?”
“橙橙不会做这种不入流的事。”
“你跟她是一伙儿的,当然这么认为!”
“不不,我这话不掺杂任何主观因素,纯粹是客观分析。”
“……”
陆零原本还想反抗的,岂料中途常肃也来帮忙,强行把他抬进了许霄的棺材。
于是他的反抗以失败告终。
凌橙暮插着口袋站在后院,目送沙雕队友们的背影消失,这才慢条斯理转身。
她看秦策,秦策也平静看着她。
“你看我有什么用,进去啊。”她神色古怪,“怎么,还怕我非礼你?”
秦策垂眸,单手掀开了棺盖:“那倒也不至于。”
“啧。”
棺材不算宽敞,两个人能躺得下,不过有点挤,并没有多少翻身的余地。
棺材两侧有供玩家呼吸的小孔,里面硬邦邦的,没枕头没被子,只是坚硬的木板罢了。
凌橙暮被硌得后脑勺疼,她调整了半天姿势,很是郁闷。
“喂,秦策。”
秦策阖目养神:“在。”
“胳膊有用吗?没用借我用用。”
“……”
“别误会,我能占你什么便宜?我就借来枕一下,要不颈椎都犯了。”
秦策沉默半晌,依言把胳膊递过去,垫在了她脖子底下。
她的长发披散开来,依旧是熟悉的橙花香气,越是狭小的空间里,这香气就越显得浓郁。
古镇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还好,此刻却温度骤降,有点秋冬交界的寒意。
而两个人躺在一起,她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却好像并没那么冷了。
庭院里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
远方,隐约有脚步声正朝这里靠近。
凌橙暮一瞬警觉:“来了。”
秦策睁开了眼睛。
……
饕餮尖利的爪子,踏在地面会发出咝咝啦啦的摩擦声,如同粉笔刮磨黑板,听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它经过伍时玖和观月绫子的棺材,包裹着硬甲的尾巴横扫,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棺身。
伍时玖像只鸵鸟,整个人都缩在观月绫子怀里,搞得观月绫子像在保护幼崽。
饕餮经过了常肃的棺材,视若无睹,并未停留。
它又经过了许霄和陆零的棺材,左右端详了一会儿。
陆零把脸贴近通气孔,用一只眼睛向外看,想辨认出饕餮的模样,遗憾的是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饕餮那黝黑发绿的利爪。
然后他的脑袋就被许霄扒拉了回来。
饕餮最后在凌橙暮和秦策的棺材旁停了下来。
棺盖上的纸人衣服,被风吹得飘飘晃晃,如同无限放慢的镜头。
饕餮俯下头去,仔细闻了闻。
它大概是没有闻出活人的气息,但这并不妨碍它搞个恶作剧。
它伸出爪子,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棺材。
它这一下的力道雷霆万钧,棺材硬是在院子里翻滚了两三圈才撞墙停住。
在撞击的瞬间,出于自保本能,凌橙暮下意识往秦策的方向一躲。
而秦策手臂回拢,果断护住了她的后脑和腰椎。
他背部重重撞上棺板,几乎听到了骨骼的脆响。
……时间定格。
四面风声渐歇,饕餮的脚步声似乎也停止了。
不晓得是从哪里照来的光亮,丝丝缕缕透进棺材,形成了一片朦胧光雾。
凌橙暮正欲询问秦策,可难以抵挡的困意却蓦然袭来。
她的头垂了下去。
*
等凌橙暮再清醒过来,人已经站在古镇街道上了。
头顶乌云散去,月光好似明亮了不少,让她能清晰看见古镇的全貌。
以及古镇上来来往往的……
队友们。
的确是队友们,不是六位队友,而是数百位队友。
他们顶着一模一样的脸和一模一样的穿着,有的是伍时玖,有的是常肃,有的是许霄……
不仅如此,就连神态举止都如出一辙。
“操。”
这一个字,就代表了目前凌橙暮全部的心情。
这是什么?真假美猴王吗?
难怪开头系统的规则说,被队友所杀也视为出局。
保不准谁就杀错了。
她抄了盲杖在手,大步流星向前走,在此过程中,她能感到那些人纷纷朝自己投来热切的视线。
“橙姐!”其中一位伍时玖欢喜跑过来,作势要拥抱她,“可找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
她冷静抬起盲杖,将对方和自己隔开了一段距离。
“陆零没跟你在一起?”
“没啊!”
“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伍时玖笑了笑,露出小女孩般天真可爱的表情:“哪有啦,不过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凌橙暮点点头:“行。”
假的。
下一秒,盲杖刀刃弹出,登时削掉了假伍时玖的脑袋。
假伍时玖应声倒地,青烟袅袅,立刻化成了一只破碎的纸人。
这里是幻境,所有虚假的队友,都是纸人幻化的。
她要做的,是去伪存真。
按理来讲,只要观察谁在试图清除纸人,就能辨别出真正的队友。
然而情况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很快,整座镇子的队友们全都陷入了混战,有的互相攻击,有的则来攻击她。
为保险起见,凌橙暮决定先把冒充自己的纸人全杀了,总归不会出错。
盲杖旋转横扫,她一路冲锋一路劈斩,所到之处假凌橙暮纷纷支离破碎,纸人风中飘舞,像是捣毁了一座殡葬中心。
这种杀自己的体验还挺特别,她第一次经历,有点新鲜刺激。
……
在凌橙暮尽情享受刺激的时候,其余队友们也同样在饕餮的幻境里,进行着热火朝天的打假活动。
伍时玖捡了块板砖,避开混乱战圈,贴着墙猫腰向前走。
然后她就在某处墙角,看见了正蹲在那避风头的观月绫子。
“绫子姐?”
观月绫子一抬头:“哎呀,玖玖酱,快躲到这来,外面很危险的。”
这一声“玖玖酱”,明显少了几分温温糯糯的质感,普通话很标准,却听起来格外生硬。
伍时玖警惕:“绫子姐,你上次跟我说日本挺有名的那仨女鬼叫什么来着?疹子滑子夹爷子?”
“是贞子花子伽椰子。”
“……哦,谢谢纠正。”
说完,伍时玖手里的板砖就拍了过去。
用板砖拍人,她从没输过。
同一时刻,观月绫子攥着一根不知从哪户人家门口找来的铁柄扫帚,和某位凌橙暮对峙着。
凌橙暮急道:“我是你的队长啊,亲爱的绫子,你不认识我了?别胡闹了!”
观月绫子看着她:“队长。”
“嗯?”
“我觉得你和秦执行官,很般配。”
cp粉头说完这句感言,铁柄扫帚就抡了过去。
队长的气质,是能随便复制的吗?
……
陆零跟凌橙暮的策略一样,先杀自己。
就在疯狂杀自己的途中,他碰到了路过的常肃,那位一米九几的大哥憨厚一笑,朝他伸出手来。
“陆监狱长,原来你在这啊?我看见咱的队友们了,就在那边,快跟我来。”
“……”
他倒转回旋镖,顿时把对方的脖子砍断了。
就算他跟常肃还算不了太熟,也知道结巴这种毛病,一时半会是治不好的。
谁知没走两步,又一位常肃从街角出现。
“陆监……监狱长,原来你在……在这啊?”
他猛一回头:“你看见伍时玖了吗?”
常肃愣住:“管……管她干嘛?你先跟……跟我……”
唰!又是一镖。
就算他不熟,也知道这位哥把小丫头视为亲妹妹甚至于亲闺女,一提起来就满脸爹样儿,这绝对假的。
而后在转过街角时,他望见了远处正被一群人围攻的秦策。
秦策的风格稳准狠,所有被他击中的目标,无一例外都是纸人。
并且他击杀的顺序,是有规律可循的。
他在有意识的先杀假凌橙暮(……)
陆零觉得这位八成是真的秦策,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确认一下,结果还没来得及迈步,就瞧见又一位凌橙暮朝秦策走了过去。
那位凌橙暮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挡路的纸人,到达秦策面前时,正赶上秦策转身。
四目相对,鬼使神差的,她似笑非笑抬起手来,勾了他的下巴。
“秦执行官,找到人了吗?”
秦策原本正在迟疑,此刻看了她的反应,眼神骤冷,甩棍当即照着正脸抡来。
与此同时,凌橙暮反手格挡,并拧开了盲杖的刀刃。
金属相击,火光迸溅。
即使是在幻境里,彼此的力道也能传达出准确信息,那是纸人模仿不了的实力。
两人动作一滞,双双收手。
凌橙暮惊了:“你他妈是真的啊?”
“……你怎么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