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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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幸在江别深的书店混了一个暑假,临到开学才发现药快吃完了。

陈烟白比她还要关注这件事情,走之前打电话问她:“你的药是不是快吃完了?”

简幸如实说:“快了。”

陈烟白没有犹豫地说:“那下午我再跟你去一趟医院。”

简幸考虑到这些药的价格,有点犹豫说:“我感觉我最近状态挺好的,是不是可以先停一段时间啊。”

陈烟白还没说话,江别深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他嘴里叼着棒棒糖,靠在旁边的书架上说:“停药这种事情,建议还是遵从医嘱。”

简幸吓了一跳,电话里陈烟白也问:“谁?你跟谁在一块呢?”

“一个朋友,”简幸随口说,“一会儿再打给你。”

她挂了电话,看向江别深。

江别深没什么偷听人讲话的心理负担,他直起身走到桌子旁边,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说:“哪个医院开的?”

简幸抿了抿唇,说:“县医院。”

“挺好,我有一大堆后门给你开,”江别深又问,“哪种程度啊?”

简幸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

江别深伸出一只手,“你要不想说,再让我把两下也行。”

简幸不问了,说:“中度偏重。”

江别深挺意外地挑眉,“还挺厉害。”

简幸听得出他在嘲讽她,没接话。

江别深笑了,闲聊一般:“挺贵的吧?”

简幸觉得他在说风凉话。

但是很奇怪,他这样的态度并不会让她觉得难堪。

简幸细想了一下,倘若江别深因为这件事情对她处处小心句句避讳,她大概才会觉得不适。

他仍然拿对待正常人的态度对待她。

他很尊重她。

下午,简幸和陈烟白一起去县医院,同行的还有江别深。

从江别深一进医院大门,简幸就知道他那句“一堆后门”并没有在夸张,因为在这里,随处可见他的熟人。

好像每一个穿着大褂,上了年纪的人都是他的叔叔阿姨伯伯伯母,偶尔碰到几个小孩儿还要恬不知耻地认个干女儿。

简幸每一次来医院的心情都是很沉的,不是心上挂着石头的沉,是身陷泥沼不管动不动都会往下沉的沉。

唯独这一次,她看到了头顶清澈的天和绵厚的云。

她忽然有一种破土而出的释然。

远方或许是很遥远。

可未必就追不上。

“行了,我提前约好了,直接进去就行了。”

诊室门口,江别深对简幸说。

简幸突然紧张起来。

她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无所知,却平静得毫无波澜。

那个时候的她想,不论什么结果,她都认了。

可这次,她却好紧张。

因为有所期待。

因为,她想好起来。

“最近怎么样?睡得好吗?”

“食欲怎么样?”

“做梦吗?”

“注意力呢?”

“记忆力呢?”

最后一个问题:“生活里有出现什么不好的变故吗?”

简幸停顿了一会儿,往外看了一眼天。

天气很好,但是依然很热,所以窗户是关着的。

医生大概有个孙子或者孙女,窗户上被蜡笔画了一朵花。

简幸收回目光,说:“没有。”

整个过程很顺利,开药也很顺利,没有花很多钱。

用简幸平日里攒的钱就足够。

但也仅仅足够这次。

不过简幸已经很轻松了,她太怕自己的生活会影响到陈烟白。

毕竟陈烟白本身脱苦就已经脱得很辛苦了。

“下次还来找我就行了。”江别深说。

简幸问:“你不走吗?”

江别深反问:“我走去哪?”

简幸问:“你还要继续休学吗?”

陈烟白听这话来了兴趣,“大学可以休学吗?”

“需要监护人出证明。”江别深一句话打消陈烟白所有的念头。

“没意思。”陈烟白伸了个懒腰,靠在旁边。

江别深笑着跟简幸说:“我要不要继续得看我家老头子什么意见,不过你这件事,就算我走了也能给你处理好。”

简幸不管江别深是拿她当朋友看还是把她当成了前女友的缩影,但对于他所有的行为,她都要说:“谢谢。”

江别深随口说了句:“客气。”

后面几天补习班结束,各个学校的分区结束时间都一样,简幸知道简茹清楚二中的时间,于是没再冒险出门。

每天就在家里等开学。

开学前一周,陈烟白返校。

返校前她把简幸喊出来吃饭,兴致不错,一直在聊学校中专升大专的事情。

陈烟白初中毕业,上的是中专,三年制,第二年可以选择报考大专。

简幸说:“挺好的啊,你想考哪?”

“只能考省内,”陈烟白说,“我准备考庐城,交通方便,以后去别的地方也方便。”

“去找你也方便。”

简幸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

“所以我才去庐城啊,怎么说也是省会,高铁飞机都有,去哪都方便。”

简幸低下头,戳了戳碗里的面,说:“我去北方。”

“确定了?”陈烟白问,“要考哪个学校?”

“北传,”简幸顿了下,又改了口,“或者南艺。”

陈烟白说:“都行,你想考什么就去考。”

简幸笑着点了点头。

开学第一周,简幸在操场见到了江别深。

江别深一个人在锻炼区,靠着单杠玩手机。

简幸跟林佳说一声,自己走了过去。

她从后面拍江别深的肩,江别深头都不回地说:“等你几圈了,还好意思拍我。”

简幸绕到他面前,“你等我啊?”

“不然呢?”江别深把手机装进兜里,手没再掏出来,说,“我下周回学校。”

简幸说:“恭喜啊。”

江别深嗤了一声:“医学生返校可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情。”

“你喜欢医学吗?”简幸问。

江别深斜她一眼,“废话,我像是那种为了家族企业牺牲自我爱好的人吗?”

简幸说:“那不就行了,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才恭喜的。”

江别深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说:“也是,用心的喜欢和极尽的偏爱,都值得被尊重。”

他们在说个人喜好,简幸却想到了徐正清。

她有点羞愧,因为好像在大众眼里,情爱之于理想抱负,总要肤浅几分。

可她情难自禁。

回去的路上,简幸在教学楼门口和秦嘉铭碰面。

秦嘉铭正和江泽勾肩搭背,看到她喊了一声:“行啊,胖了啊。”

江泽拿胳膊肘撞了下秦嘉铭的肚子,“会不会说话,哪有见人说胖的。”

秦嘉铭说:“你知道个屁,老父亲希望她吃到一百八十斤。”

简幸立刻说:“大可不必。”

秦嘉铭“啧”一声:“没礼貌。”

简幸笑:“你怎么那么晚还没进班?不是高三了吗?”

“这就进,”秦嘉铭想起什么,“哦,对了,试卷你要吗?回头我们班发了我多要一份。”

简幸说好。

她话音刚落,身后忽然跟上来一道声音,“什么试卷?”

简幸后背一麻,但是没忍住立刻回了头。

开学已经一周,但是徐正清没有返校。

据说是参加了一个航模比赛。

上次见面还是简茹吕诚离婚那天,简幸看着徐正清,声线有些僵硬地唤了一声:“……班长。”

徐正清笑笑,“好久不见。”

简幸也扯唇笑。

她大概永远也没办法像他一样云淡风轻又自然。

秦嘉铭跟徐正清挺久没见了,秦嘉铭知道徐正清暑假先去了南方,打趣道:“听说去看了天涯海角?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

江泽跟着起哄:“你懂个屁,人家空间与人共享了好吗?”

徐正清笑着,没反驳。

简幸也笑。

笑得心中苦楚无人知晓。

晚自习周奇宣布一件事,今年2010年,建党89周年,学校组织所有学生看电影。

高二安排在本周五的下午,每三个班一个放映厅。

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周奇让徐正清统计一下每个人的联系方式。

徐正清为了提高效率,直接发了一张纸,从左边第一个人开始写,依次传到最后。

徐正清在简幸左侧,等纸传到她这里的时候,上面已经写满了手机号和座机。

简幸看了眼那行行楷,默不作声把十一位数字记进了心里。

晚上简幸躺在床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数字。

她想了很久,还是把这串数字输进了通讯录里。

备注只有一个单词。

周五下午,全班按安排坐进电影院。

人很多,每个班划分区域坐。

简幸本来去得挺早,因为临时去了一趟卫生间被耽搁,只能随便找个旁边靠走廊的位置坐。

放映厅的灯已经关了,简幸左右看了两眼,发现附近全是二班的人。

再起身大概不好,简幸只能安安静静坐着。

电影放映广告时,余光忽然闪过人影。

简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轻轻拍了下肩膀。

她扭头,在黑暗中看到徐正清的脸。

简幸愣了愣问:“怎么了?”

徐正清微微弯腰,小声说:“你往旁边坐一个位置,我现在去我们班区域不方便,就坐这儿算了。”

简幸立刻僵硬着手脚起身挪位置。

她刚坐下,旁边人忽然靠了过来。

简幸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大屏幕,注意力恍惚地落在旁边人身上。

他偏头,问她:“你要不要喝水?”

少年气息有些温热,缓缓飘过来,落到简幸的侧脸上。

一瞬间,薄薄肌肤下的毛细血根仿若根根炸开。

她脖子完全不敢转动。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后来不知何时手里就多了一瓶水。

那天晚上电影结束以后,老师让写观后感。

简幸在家里的书桌前攥着笔愣了很久的神,只写下一句:

长在我心上的每一个滚烫瞬间。

有且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