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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暮秋,岁安坊的行道树黄了半截,清风拂过便抖落一地枯黄旧叶,雨后的气温也凉了下来,成衣铺子里的衣裳面料都换了厚缎,可上京的热闹并未因天儿冷却下来,诗会雅集、赏花蹴鞠依旧按部就班例行。
原让人闲谈唏嘘的麒山塌方一事不知不觉也成了小事,当下头件大事,无非是南祁王府与虞家的亲事。
自沈家提亲后,两家的亲事进行的异常顺利,六礼已过四礼,独剩日子尚未定下。
且旁人再如何揣测这桩婚事定有内幕也无用,前些日子那沈老太君敲锣打鼓地送了好些琳琅美玉去虞家宅子,如今再没有比虞锦风头更盛之人了。
上京各家送上门的贺礼便淹没了虞广江临时劈出的小仓库,相邀赏花礼佛的帖子亦层出不穷。
可虞锦很是谨慎,自南祁王府提亲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少往那些个大宴小宴里钻。
缘由无他,这上京有多少人家都眼巴巴盯着南祁王府,此前沈老太君那样大张旗鼓地操心沈却的婚事,定是让不少女子抱有期待。
如今被她后来者居上,不免遭来妒意,若是有人一时脑子糊涂,难保要生出什么事端,是以为避过这阵锋芒,虞锦近来消停得很。
昨日刚过六礼中的第四礼,也就是纳征,眼下前厅正堆满了绑着大红绸缎的聘礼,不算中规中矩的小匣子,单是那尺寸最大的红木箱子便排至院落中央。
这聘礼规格,已然是参照颐朝各王的最高规格来办。
虞锦甚是满意,那些因前几日名不副实的传闻惹出的躁意都轰然消散。
她绕着一抬大箱子走了两圈,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一时得意忘形,忘了前因后果,嘴快道:“父亲怎如此轻易就应了?还有好些人家没过眼呢。”
“……”
虞广江略略一窒,道:“你都坦明要给人守寡,还要为父如何拿乔?”
话音落地,虞时也目光不善地看看过来:“什么守寡?”
虞锦嘴角微僵,忙囫囵扯开话题:“钦天监还没择好阿兄与永安郡主的婚日?”
不知怎么,虞时也闻言神色恹恹地撇过脸去,也忘了追问守寡二字从何而来。
虞锦趁机捎上庚帖回屋,若是让虞时也知晓她在殊雲阁说的那些话,不知又要如何炸毛。
窗牖前,虞锦捧着脸落座于窗牖旁,面前的那张庚帖是沈老太君遣人送来的。
两家已互换了庚帖,这张自然是沈却的,帖上写有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等,很是详细。
虞锦目光倏地一顿,沈却的生辰是九月十六,那不正是……后日?
虽不是整岁生辰,且依沈却的性子,想来也不可能大操大办,但身为……未来的南祁王妃,不知情便罢,眼下既已知晓日子,若是没点表示未免太不懂事。
思及此,虞锦便碎碎念着吩咐生莲清点库房。
生莲闻之微顿,她这些日子奉自家小姐的命令将上京沈家从头到尾、从里至外事无巨细打听了一回,是以踌躇道:“姑娘……恐怕南祁王并未有过生辰的习惯。”
虞锦不解:“为何?”
生莲道:“奴婢听说,老王爷正是在南祁王生辰这日走的。”
虞锦稍顿,慢了半响才轻轻点了下脑袋,不知怎的,心上竟生出了些难受的情绪。
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翌日,虞锦与楚澜相约在珍宝阁。
楚澜自打赴京以来,便常常出错,不是在人前失态,便是舞鞭时无意碎了什么金贵物件,沈宅不比王府,没有白管家事事放纵,是以楚澜便被老太君拘在府中苦学规矩。
近日好在沈虞两家定亲过礼一事忙得老太君脚不沾地,没闲功夫看管楚澜。
珍宝阁是一间珠宝铺子,放眼望去,无不是琳琅满目。
楚澜的宝贝鞭子前几日在沈却手里遭了难,流苏吊坠不幸伤亡,故而此番意在给她的长鞭配个坠子。
她一手紫金流苏玉环,一手羊脂玉配攒心梅花络子,道:“阿锦,你说哪个和衬些?”
虞锦神色怔怔地垂着眼。
“阿锦、阿——”楚澜微顿,疑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打从下马车便魂不守舍的,莫不是定了亲事,紧张么?”
虞锦蓦地回过神,“哦”了声说:“我看还是那只银花柱配柳叶络子比较好,你时常舞鞭,容易磕着碰着,配玉恐怕不妥。”
楚澜深觉有理,也忘了问她适才走神的事,又去仔细挑选那银花柱的样式。
虞锦踱了两步,替她择了条浅绿色的绿叶络子,佯装不经意地问:“我听我父亲说,明日是王爷生辰,可是真的?”
楚澜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说:“不过我小舅舅不过生辰,明日也是我外祖父的忌日。”
老王爷去世时她才出生不久,对这些事自然没什么悲悯的情绪,说得也坦荡松快,并未遮掩,也无甚好遮掩。
虞锦轻轻“唔”了声,“那……那王爷往年生辰,便当寻常日子过?”
楚澜答:“除了给外祖父上柱香,倒也没什么与寻常日子不同的地方。”
两人说话间,楚澜已命丫鬟付了账,正往门外走。虞锦还未细问,迎面便撞上一雍容尔雅的妇人,她头戴一支翡翠银簪,着了身深绿色如意锦衣,额头有几道很明显的纹路。
楚澜惊讶道:“外祖母?您怎在这儿?”
这人便是太妃杨氏。
虞锦只远远见过她一眼,还是入京不久时沈老太君做主办的蹴鞠宴,若非楚澜这么一惊呼,她险些没将人认出。
只稍顿半瞬,虞锦忙福身道:“太妃娘娘。”
杨氏温婉一笑,颔首说:“赶巧了,我正说着呢,你曾外祖母前两日打了对金耳坠送去虞家,抢了我这做婆母的活儿,听说金缕阁新进了几匹羊绒缎,将至入冬,便来瞧瞧。”
闻言,楚澜揶揄地瞥了眼虞锦。
虞锦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沈老太君似是嫌弃聘礼的规格过小,纳征后确实又陆陆续续送来好些精致玩意儿。
她客气道:“承蒙老太君与太妃抬爱,阿锦属实惶恐,又怎敢让太妃亲至挑选物件,实在是——”
“你这孩子,往后都是一家人,你又同我客气什么?”杨氏截了她的话,语调慢慢道:“既是赶巧,不若趁此让绣娘量个尺寸,做身羊绒小袄如何?”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眼前之人是南祁王生母,王府太妃,她又怎敢推辞?
半推半就,便已至金缕阁。
沈家人是金缕阁的老客人,只是主子亲至倒还是头回,掌柜的忙腾出上好的休憩间,茶水瓜果一应具备,又呈上时兴的面料以供挑选。
杨氏的动作很慢,笑意中又透着几分疏离。
虞锦应和间侧目飞快地打量她两眼,杨氏是很典型的温婉模样,并没有很张扬的姿色,且平素里又在老太君的威仪之下,更难瞩目。
听生莲打听说,太妃杨氏自老王爷逝世后不久便身体抱恙,沈宅诸事一应不管,就连平素里夫人之间的应酬也很少参与,是很恬静的性子。
可不知为何,虞锦只觉她一脸愁容,那几根深深的皱纹,瞧着并不像是万事不理的样子。
相比虞锦偷摸打量,杨氏的端详来得更直接些。她忽而笑说:“虞姑娘生得明艳,瞧着虞家将姑娘养得很好,想来自幼便没受过委屈吧?”
这话问得委实有些没头尾,虞锦眉梢一跳,当即想起从前尚在灵州时,那些成亲不久的女子是如何抱怨婆母刁难的。
嘶,不会吧?
虞锦忖度着说:“夫人说笑,自幼来父兄便忙于军务,除却礼仪规矩不许松弛外,其余倒是看管不紧。”
杨氏闻言叹息道:“只怕你父兄将你养得这般好,往后反要受委屈。”
虞锦不解:“太妃何出此言?”
杨氏道:“你乃将门之后,想来也很明白他们这些从军之人的日子,行军作战,少则一两月,多则两三年,且朝不——为妻为母,难免担惊受怕。尽管眼下盛世尚且安稳,可王爷那个性子,是随了他父亲,军务比天大,其余种种皆可往后安置,普通亲王郡王的王妃还能说是享福,可南祁王府,实在是受累了。”
虞锦只当是未来婆母语重心长,且乖巧听着,直到杨氏继续道——
“垚南王府的一应事宜,都需王妃亲力亲为,既要操劳府里,又要照顾王爷,恐怕还需忍得夫君长住军中的寂寞,只怕性子娇气些的姑娘,都捱不了几年苦日子呢。”
虞锦稍怔,不由正襟危坐。
来了来了,这便是提前“立规矩”,敲打她了。
只是她这未来婆母的话里,那怨怼的口吻是从何而来?
虞锦停顿了下,道:“既是嫁为人妇,操持府中庶务乃分内之事,照料夫——未来夫君也实属应当,至于旁的……当今天下,但凡有些本事的男子皆是早出晚归,若当真能日日歪在身侧的,倒是反而令人捉急。”
“可这世上之事哪有事事如意的,倘若身处其中,恐难说得如此轻巧。”
杨氏口吻略重,垂头饮茶时不自觉深吸了口气。
虞锦抚过缎子的动作略略一顿,稍有疑虑地蹙了下眉心。
饶是楚澜心大,都嗅到了一缕不妙的气息,她摁着嗓子咳嗽一声,给身侧的见梅使了个眼色。
而后一炷香的时间,杨氏并未让绣娘来量身段,而是以“虞家无主母”的缘由,苦口婆心地传授虞锦为人妻的规矩。
说着说着,便挑剔起虞锦这身衣裳过于靓丽,首饰过于花哨来。
楚澜想拦,可堪堪一开口,便被自家外祖母给堵了回来。她神色略微有些呆滞,外祖母平日唯唯诺诺,连府里下人的着装都不加理会,今儿是怎么……
“舅、舅舅!”楚澜望向屏风那头,连忙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