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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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却粗喘着气,固执地往后翻阅,最后却只余几行小字。

后续记,显德末年乱世起,兵荒马乱,生灵涂炭,天下四分五裂,盛极一时的大雍王朝在狼烟四起中走向消亡。

鼓衰力尽,马革裹尸,这世上再无沈离征。

沈却耳侧似响起一阵炮火轰鸣、人喊马嘶的声音,在城门倒地声中逐渐归于平静,有个熟悉的嗓音,嘶哑又破碎,在精疲力竭中喃喃自语:“阿锦,阿锦……”

痛入骨髓。

“嗯……”

沈却攥紧拳头,抵在桌沿的双手微微发颤。

古书中记载的、没记载的所有记忆喷涌而来,那些是他,又仿佛不是他。沈却望着那全然空白的书页,此前那些令他疑惑不解的所有,都有了答案。

“嗙”地一声,门被奋力撞开。

段荣领侍卫闯了进来,见沈却嘴角那点斑驳血迹和额角的密密细汗,顿时大惊,“王爷!”

男人阖眼不言,再睁眼时面上一派冷寂。

“备马。”

嗓音低沉又沙哑。

“王——”

“我说备马。”他冷冷扫过去。

段荣一颤,颔首应是。

此时正值午时,日头高悬,踏出楼阁的那一刹,强光猛然落下,沈却微眯了眯眼。

和光合手道:“阿弥陀佛。”

沈却侧首而视。

不过三日,不过隔了一扇门的距离,南祁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感,与以往不甚相同,但却又说不上何处不同。

他周身气息好似更凛冽寒峭,更厚重浓郁。

沈却喉结微滚,道:“她……何时能醒?”

和光道了句阿弥陀佛,“贫僧不知,世间万物,皆有缘法。”

沈却停了半响,又说:“那她,可会记起那些。”

和光一笑,“贫僧不知。”

沈却没再说话,提步离去。

马儿前蹄高抬,嘶鸣一声,蓦然向前狂奔,扬起一阵尘土,瞬间便没了踪影。

段荣一行人火急火燎骑马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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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苑。

“吱呀”一声,正房屋门被推开。

沉溪与落雁回头看过来,见是自家王爷,皆是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神情,王爷莫名消失三日,府里人心惶惶,还当是出甚大事了呢。

“王爷。”

“王爷。”

沉溪落雁福身问安,然一抬头,便见沈却嘴角的血迹,二人神色皆是一变。

沈却走上前,对着烟灰色幔帐挥了挥手,“出去吧。”

丫鬟面面相觑,应声退下。

房门阖上,寝屋骤暗,沈却揭开幔帐,落座于塌前。

他目光落在虞锦那张美目紧闭的小脸上,比之沈离征最后记忆里的苍白无息,要红润上不少。

沈却眼眶莫名发烫,他伸手去碰她。

自发间,到唇边,一寸一寸地触碰她,抚摸她。

“阿锦。”

沈却喃喃,伸手进被褥里,覆在她的小腹上。

他眉宇微蹙,薄唇颤动,在虞锦脸颊上晕开一滴又一滴水渍,烫得小姑娘不经意皱了皱眉头,复又归于平静。

他忍着哽咽去吻她,一下、一下地啄吻。

此后多日,沈却像是中了什么邪似的,日夜不歇端坐于榻前,且也不再唤元钰清来看诊。平素里最注重衣冠齐整的人逐渐不修边幅,连胡茬都冒出了好几圈。

楚澜提着食盒来时,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她双目瞪大,惊愕不已。

那日她走后,小舅舅便去了梵山寻和光大师,怎么三日后回府,便成了这副鬼样子?

想当初她遇刺昏迷了数日,也不见舅舅这般守着她,楚澜摸着下颔沉思片刻,心道:糟糕,莫非是做法时遭到反噬中邪了?

楚澜小心翼翼上前,将一张鬼画似的符贴在楹柱上,双手合十默念了好几遍“天灵灵地灵灵天灵灵地灵灵”,苍天保佑阿锦早日清醒,小舅舅身上的邪祟也能早日清除。

一番折腾后,楚澜又小心翼翼地踏出琅苑。

接连半月,已时至孟秋,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都稍显倦怠。

元钰清手握军文,推门进去,道:“王爷,营中病情已基本压制,姬大夫的药方改进多版,甚有奇效,不过眼下狼仓关的布防更为要紧,还须王爷定夺。”

沈却自梵山回府后,便少搭理军中庶务,寻常事元钰清倒也不多叨扰他,若非真有非他不可的急事,元钰清断不会开口。

毕竟这人都快僵成一尊望妻石了,诡异得叫人不欲靠近。

半响,沈却才将目光从虞锦脸上移开,“嗯”了声,随即起身往书房走,沉溪与落雁随之进内室看顾虞锦。

就在沈却前脚迈出门槛时,榻上之人眉梢轻动了一下。

虞锦似被落在一间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耳边嘈杂不休,有人道:

“微臣恭喜公主、贺喜公主,此乃喜脉,公主有孕了!”

“公主当真有孕了?太好了,奴婢立即禀明皇后。”

“阿锦快来,让母后瞧一眼。”

“公主,可要书信一封告之将军?”

“公主,酸儿辣女,公主这胎定是个小公子!”

嘶……

公主?

公主是谁?

虞锦眉头皱起,手心不自觉攥紧,那些声音陡然消失,又陡然响起:

“沉溪,你说三姑娘会不会、会不会一辈子就这么躺着,醒不过来了?”

“胡说什么,姑娘气色尚好,想必不日便能清醒。”

“但愿三姑娘吉人有天相,老天爷可莫要再折腾两位主子了。”

“我去打盆水来,给姑娘擦擦脸。”

听及此,虞锦挣扎着动了动眼皮,半响才将紧黏在一处的眼皮分开,黯淡的光倏然入眼,她又紧紧阖上。

肚皮蓦然发出“咕噜”一声,她正欲抬手捂住,又倏地牵扯到小臂上的伤口,虞锦轻哼了声。

小室一静,幔帐立即被揭开。

落雁又惊又喜地望向虞锦,“姑娘醒了?姑娘总算是醒了!”

沉溪二话不说,跌跌撞撞推门出去寻郎中,又吩咐廊下的小丫鬟道:“三姑娘醒了,快去后厨将乌鸡汤端来。”

闻言,小丫鬟面色大喜,忙就颔首应是。

屋里,虞锦沙哑着嗓音短促地“嗯”了声,道:“渴……”

落雁手忙脚乱地提壶斟茶,虞锦被扶起身子灌了两盏茶后,嗓子才清润了些。

她有气无力地靠在她肩头,慢慢回想起当夜之事。

胆战心惊之后,虞锦便想起那夜她之所以跑去庭下丢石子的缘故,情绪顿时跌入谷底,连带着脸色也苍白了些。

她嘴角似能挂油瓶一般高高挂起。

但她紧接抬眼一扫,见这幔帐竟是她最不喜的烟灰色,虞锦稍顿,再仔细一瞧,这冷冰冰的陈设布置,不是她的厢房,好似……

是沈却的寝屋。

身下的被褥软枕,松香味也甚浓。

虞锦蹙眉,摁着嗓子慢慢道:“我,咳,这几日,一直在这儿?”

落雁颔首道:“姑娘遇刺后王爷便将姑娘抱回了寝屋,没想姑娘昏睡这般久,姑娘不知,王爷日夜守在榻前,人都消瘦了一圈,您若再不醒,只怕王爷的身子都得熬坏了。”

闻言,虞锦无精打采地瞧了落雁一眼,撇了下嘴角,压根不信。

说不准,他是嫌她死在府里晦气,耽误他办喜事呢。

胡思乱想之际,房门被推开,沉溪领着姬长云走来,道:“姬大夫,你快给我们姑娘瞧瞧吧。”

话音落地,姬长云自沉溪身后缓缓走来。

见状,虞锦的心情愈发不美丽,分明是个端庄优雅的美人,可落在虞锦的眼里,似是扎了钉子一般难受,她忍不住抚了下胸口。

只听姬长云温声一笑,握住她的手道:“三姑娘可算醒了,姑娘可感觉何处不适?”

虞锦昏迷一月有余,脑袋上的撞伤都已落了痂,除去小臂上伤口未愈,但不知为何,或是因她兴许要为了姬长云搬去梵山的缘故,虞锦瞧见她心头便堵得慌,浑身不适。

她摇头道:“多谢姬大夫,我好多了,并无不适。”

姬长云道:“三姑娘同我客气甚,方才来琅苑的路上便撞见沉溪这丫头慌里慌张的,我一猜便知是姑娘醒了,如此王爷放心,我也能放心了。”

虞锦心头又是一堵,挣开女子的手,囫囵应了声。

正此时,珠帘“哗啦”一声轻响,男人阔步上前,似还带起了一阵初秋的风,他整个身影罩在榻上。

落雁与姬长云皆起身福了一礼道:“王爷。”

沈却未应,只紧紧盯着虞锦。

四目相对,虞锦微微一怔,忽然眼眶泛酸。

她慢吞吞背过身去,侧卧蜷缩,拉起被褥盖到脑袋,显然是一副委屈置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