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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姒像是被点了死穴,先前那点嚣张的小气焰消散了个干净。
无数次抵死纠缠的回忆像刻在了骨子里,因为他一个动作涌上来。沈姒受不住这样的场面,车子启动不了,齐晟就站在她旁边,她连安全带都没解。
避无可避。
齐晟睨着她,也没继续,只抬手将她鬓角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下来。”
他眼底漆黑了一片,“坐到后面去。”
其实大庭广众之下,正常人不见得会做处什么过火的举动。但按齐晟的脾性来看,他确实什么畜牲事儿都做得出来。
沈姒不想跟他独处一个空间,又怕他真敢动手,最后僵持在他面前。
她一动都不肯动。
抗不过几秒,红灯结束,道路通行。后面的车辆等得不耐烦,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骂骂咧咧地抱怨道:
“前面的车怎么回事儿,停在这里?”
“还走不走了?别人还要赶时间的,挡在路上还有没有素质。”
“小情侣闹别扭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事儿,要吵也该回家吵嘛。”
算了,说清楚也好。
沈姒半垂着视线,解开安全带,顺从地坐到了后座,很靠里的位子,隔了一个身位,想避开他的心昭然若揭。
她全程一句话都没有。
总助一直跟在后面的,见两个人情绪不对,特识趣儿地候在路边,不敢上前。直到两人都进了车子后座,他才跟过来,利落地将车子开出这个路口。
沈姒想躲,可惜有人不让。
齐晟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手上一带,将人一把拖了过来。
毫无防备间,沈姒已经被他捞进怀里。她的手抵在他肩上,咬了下后槽牙,往后仰了仰,声音偏冷,“麻烦你自重。”
维持不了半分钟的平静,车内的平衡就被割裂了。
“老板,去哪儿?”总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目的地还是得问清楚。
“回檀宫。”齐晟淡声道。
“我不想回去。”沈姒本来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听完突然扬高了声。
人踩人的地方,站得住脚的都是人精。
总助瞟了一眼后视镜,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听见。他将两人微妙的氛围尽收眼底,但没有一丝多余的好奇心。
不用特地交代,他便升起了隔板。
车内被隔绝成两个空间。
“你还在跟我置气,是吗?”齐晟的嗓音很沉,攥住了她想要挣脱的手。
“没有。”沈姒声音很轻,语气很生硬,但一字一顿格外清晰,“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我只是想和你分手。”
“我没有订婚,沈姒,我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瞒着谁。事情我已经处理了,乱嚼舌根的两个人我也让她付出了代价了,”齐晟耐着性子,破天荒地解释了一串,“你别跟我闹脾气了好了好?”
原来他以为她在闹情绪。
生来就踩在云端里,旁人的喜怒哀乐,接受或反抗,在齐晟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甚至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这几个月,不管她什么态度,他都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不关你的事,”沈姒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我就是累了,”
她还是重复那句,“我们分手吧。”
齐晟心底的燥意无端地窜起一寸,“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姒姒,”
他语气还是平静的,甚至算得上温和,只是浑身敛着的那股劲儿在一瞬间松开了,危险、尖锐,“我可以给你交代,可以给你解释,你到底在闹什么?”
车内逼仄而狭窄的空间内,强烈的压迫感袭卷了沈姒,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她想说点什么,但又说不明白,只瞄了一眼他握自己的手,眸色很淡:
“我没闹。”
她应该跟他说什么呢?
说她以前有多喜欢他,说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很没有安全感,说她怕他哪天厌倦了,舍不得放手的只有她一个?
没必要。
感情这种事,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还不如尽早抽身,及时止损。
沈姒没想跟他掰扯很久,“你要是还念旧情,就放我走,别威胁我。”
“我威胁你?”齐晟气笑了,面上拢了一层薄薄的戾气,“我们在一起三年,姒姒,你这么想,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他这人确实一贯恶劣。
喜欢就抢,得不到的就毁掉,感兴趣的和不上心的都要牢牢掌控在手里。
他也习惯了用最强硬的手段解决问题,他把对手整治到走投无路、倾家荡产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他跟他那些叔伯兄弟夺权的时候,一样不留情面,一次做到底,赶尽杀绝才永绝后患。
可再怎么样,他也没对她动过真格。
“如果我想威胁你,你真以为自己可以在外面折腾这么久?”齐晟漆黑的眼攫住她,声音平静沉稳,说不上来什么情绪,“你连家门都出不去。”
话音落下时,气氛骤寒。
四下像是降了一场极冷的霜雪,冻结了空气,撕扯不出一丝喘息的空余。
“这些年我什么手段没对别人用过?”齐晟一手掐住她下颌,“只要我想,任何一个领域,你都待不下去。威胁一个人对我而言太容易了,沈姒,”
他的手劲太大,冰凉的手指捏得她脸颊生疼,“可我从来没这样对你。”
一次都没有,甚至没想过。
沈姒被他捏着下颌,对上了他漆黑的眼,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车窗外直插云霄的高楼大厦隐没在夜色里,车水马龙纵贯交通,江面铺开绚烂的色彩,灯火通明,繁华夺目,五光十色的光线让人眼花缭乱,人潮在涌动。
整个世界却像在此刻按下了暂停键。
齐晟的目光很静,眸底却都是阴冷的戾气,“我对你够有耐心了,沈姒。”
“我知道,”沈姒挣不开他,压下跳出喉咙口的心跳,没再动了,“可我想要的不止这些,也不是这些了。”
她知道他对自己有几分特别,可她不可能一辈子都让他对自己有新鲜感。
任何关系,不进则退。
情爱里无智者,明明逃不开命运的左右,还是不自量力地还手,至死方休。这三年她想要的越来越多,从权势到情感,她在一步步沦陷,他却始终清醒。但感情如果无法维持在同一个纬度上,迟早有轰然崩塌的一天,她必须收手。
沈姒看着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我只是不想这样,齐晟,我太累了,我不想每天去猜一个人的心思,你当我忘恩负义好了,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也不想再做你养的玩意儿。”
齐晟眸色沉沉地看着她,视线里有隐忍,也有压迫人的东西。
他狭长的眼似刀刃,又冷又利,语气却很淡,“说完了?”
他生气了。
沈姒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齐晟的呼吸压了下来,毫无空隙地侵占了她整个人。他捏控着她下巴,捉住了她的唇,带了狠劲儿的那种,不容她半分反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侵略感极重。
有一点狠,又有几分缠。
沈姒所有的呼吸都是他给的。
霓虹闪烁着跃过车窗,昏暗的光线里,她看不到他面上的情绪,只是受不住这样浓烈的吻,想推开他,却被他扣住双手压在头顶,然后整个人被掀翻在后座上。
“不要拿你以为的东西否决我。”齐晟气息沉沉地压着她,眸底漆黑了一片,“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沈姒。”
来来回回三四次,沈姒几乎喘不上气。她任他鱼肉,不迎合,也没反抗。
周身的冷肃化为一簇簇烈火,将理智烧了个干干净净。她就像在海里挣扎,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抓住了一块浮木,但这块浮木要她不断起伏,沉沦再清醒。
其实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但她主动抬起手来,搂住他的脖颈,“要吗?”
齐晟身形一顿,微眯了下眼。
“这三年你待我不薄,我得到了很多不该得到的东西,我不知道如何才算两清,”沈姒的手扶上旗袍前襟的盘扣,轻轻一勾,声音压得低,生出几分暧昧来,“但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些,我可以给你。”
这话听着实在刺耳。
齐晟低笑了一声,被她气的。
“你要不要把这三年都明码标价?”沉沉的笑音荡出来,听的人耳尖发痒,他的脸色却像拢了一层淡淡的阴翳,越来越差,“沈姒,你用不着跟我这样。”
他的拇指自左而右碾过她的红唇,嗓音哑的厉害,“你折辱自己给谁看?”
她太知道怎么诛他的心了。
沈姒别开了视线,不想看他,声音里依旧没多少情绪,“忙完这两天,我就要回美国了,以后别见了。”
齐晟唇边那丁点儿笑意也没了,他看着她解盘扣的手,突然恨不得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漆黑的眼睛攫住她,看她褪掉旗袍,犹豫着抚上自己的领带。
在她终于迟疑了一瞬时,齐晟舔了舔牙齿,淡谑道,“怎么不继续?”
沈姒咬了下唇。
她纤细的手指搭在他领结处。轻轻一勾,扯落他的领带,然后指尖触到他的衬衫纽扣,动作慢得能把时间碾碎。
她的手都在颤,分明没有那么平静。
一场无声地沉默拉锯战。车内的每一寸空气,都是刻骨的阴冷,冻的人肌骨皆寒,冻的人心脏都在疼。
齐晟面色阴沉得骇人,他看着她那张脸,最后一根弦终于绷断了。
“够了。”
凉意覆上来时,她听到他微沉的声音,“穿好你的衣服下车。”
沈姒在他怀里抬眸,大约是没反应过来他突然的转变,一时没有动作。
齐晟扯了下唇角,却不像在笑,笑意不达眼底。他沉冷的视线锁在她身上,自下而上一掠,眸色淡淡的,嗓音也淡,“你再不走,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沈姒等的似乎就是他这句话。
她在一旁匆匆整理好旗袍,整个过程没说一个字,只等齐晟降下隔板,说上一句“停车”。车子停下的瞬间她就拉开了车门,完全是一副不愿多待的态度。
车子没完全停稳,沈姒就下去了。
因为氛围不对,两人又生了争执,总助的车速开的极慢,车速堪比散步的速度,差不多随时可以停下。
所以沈姒下车的时候,即使不等完全停稳,也一样轻而易举。
但看着还是很危险,触目惊心。
齐晟脸色微变,再想抓住她,已经迟了,沈姒一探身就出去了。
恍若一阵抓不住的风。
没有任何一丝留恋和不舍,沈姒甚至没有去看他的反应,直接朝着跟他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她比他还翻脸无情。
总助也被侧镜里看到的情形吓了一跳,生怕沈姒出什么事儿,好在他留了个心眼,车速够慢够平顺。不然一个不慎,今晚这场疾风骤雨就会殃及自己。
确认沈姒安然无恙,他才敢从后视镜里看齐晟的脸色,“老板?”
她是多巴不得离开他?
“开车,”齐晟脸色沉得骇人,周身都是冷峻的气场,“回去。”-
明公馆内灯火通明,上世纪的建筑保留了异国风情,钟楼附近的礼堂有许多名人做过演讲,峰会告一段落,宾客已经从移步到主宴厅,晚宴才刚刚开始。这种场合,谈的都是生意,但没走程序就都做不得数,聊来聊去都在打太极。
齐晟一身杀伐气,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今晚不痛快,没人敢往上凑。
临近散场时,顾淮之朝他过来。
“大哥让我问你,港城那边有几家公司跟你有往来?查明白底细没有?”
“怎么?”齐晟掀了掀眼皮。
“有私交的也好,利益往来的也罢,凡是能被人瞎攀扯做文章的,最好尽快断干净。”顾淮之面色一沉,“除了一时半会儿撬不动的,你先让人彻查一遍。”
齐晟微眯了下眼,稍微一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轻笑,“有人想查我的底?”
“难说。”顾淮之点了一根烟,懒懒散散道,“不过昨晚在我爸书房里,也看到文件了,没正式批下去,但兴许消息就在这两天,圈子里说不准要多一份儿,贺家这几年倒要熬出头了。”
齐晟倒没多好奇,转了下腕间的佛珠,面色依旧沉郁又冷淡。
“你跟沈姒又谈崩了?”顾淮之淡笑。
齐晟蹙了下眉,也是一声轻笑,难说什么心思,“她把我甩了。”
“之前她不就要跟你分吗?你现在才反应过来。”顾淮之挑了下眉,吐出一串烟圈儿,“不过难得,你肯这么放过她。”
“放过?”齐晟嗓音沉沉地淡嗤了声。
他的五官拢在夜色里,轮廓分明,目光沉郁,指尖抚过佛珠的梵文纹路,极力把心底的燥意和晦暗的念头压下去,嗓音都是哑的,“等她毕业再说吧。”
再逼她,她可能不肯回国了。
顾淮之轻哂,没再说什么,摆摆手朝路旁停下来的车子走过去。
齐晟虚眯了下眼,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对身后的助理淡声交代道,“你去跟红枫的人打声招呼。”
他沉着嗓子继续,“该打点的打点,让人照顾着点儿,但别做得太明显,我不想听到有人对她嚼舌根。”
总助眼观鼻鼻观心,几乎一秒就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应了一声是。
说来说去,还是沈姒的事儿。
他就是没想到齐晟会交代这么多,跟了齐晟几年,他做事自然是有章程和分寸的,不需要齐晟劳心,再说齐晟这样的地位,也不会对一件小事上心。
今晚的空气都像冰封了,流通的缓慢。
总助不敢多嘴,司机把车开过来时,他替齐晟拉开车门,上车后才公式化地汇报明天的行程和今天还没处理的文件。
车里放了一只笼子,关着他几个月前养的一只鸟,还没来得及挪到后备箱。
“俱乐部那边饲养的工作人员说,最近怎么喂,它都不肯吃东西,只会一遍又一遍撞笼子,”总助跟他解释,“可能是病了,我正好顺道,带去看看。”
哪里是病了?
它只是想飞走,即使碰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都要从他手里飞走。
齐晟拨了下笼子,眸色沉了沉。
“要不要再拍一只回来?”总助看他面色阴沉,怕他怪罪底下的人,“这品种天生难驯,野惯了,确实不太好养活。可能多买一只凑个伴儿,就好了。”
虽然娇贵,也不是珍稀到快灭绝的品种,不是不能寻到一只更漂亮的。
齐晟没搭腔,视线还落在笼子里。
宝蓝色的小鸟已经有气无力地缩成一团,可能是饿得,也可能是撞的。
齐晟半垂着视线,将笼子拎到腿面上,尝试喂它东西。
小家伙根本不领情,抖了抖翅膀,缓慢的往后缩,没理会食物。
再往它旁边放食物,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撞笼子,一下又一下,用自己勾着金边的喙磕,翅膀被撞的一块皱。
齐晟倏地笑了一声,“真有骨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开始联想沈姒,想她冷漠的态度和头也不回的样子,全然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一路沉默。
车子停在檀宫别墅前,一人和一鸟才停止了无聊的争斗。
总助替齐晟拉开车门,要接过他手中的笼子,却见他懒懒散散地垂着视线,打开了笼子的挂钩。
他要放它走?
总助略微诧异,也没敢多问。
那只极漂亮的小鸟似乎也不敢相信,勾着金边的喙轻啄自己的羽毛,才小心翼翼地往笼子的出口探。它颤颤悠悠,宝蓝色的翅膀扑簌了两下,出了笼子。
奄奄一息的姿态在出笼子的一瞬间消散殆尽,它像获得新生一样。
没有丝毫留恋,它直接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