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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她是贼首之故,被押往大理寺狱后,苏倾便被单独关押地牢内监,而其他人则一概收监于外监。
狱墙高八丈,圜扉严邃。
监舍内狭窄逼仄,阴暗潮湿,且四室无窗,空气污浊。
也大概是她罪大恶极的缘故,她的监舍外被单独上了两道铁栅栏,沉重厚实的铁锁也被上了不下五把,把把稳固磐石,也当真是瞧得起她。
这日,当雕有狴犴像的黑色牢门从外缓缓开启时,刺目的阳光从外面透射进来,苏倾忍不住眯了眯眼,不适应陡然闯入的强光。
听到铿锵有力的一阵脚步声,她慢慢从沉重的枷锁中缓缓抬起头,于逆光中恍惚看着从外而来的一列狱卒,脑中不禁浮现一个念头。
大概是她的死期到了吧。
大理寺建筑布局严谨,气氛一如既往的庄重威严。
大堂正中设公案,两侧列“肃静”、“回避”及其他依仗。
明镜高悬四个烫金大字匾额下,并排坐着刑部、都察院以及大理寺负责办此案的官员。
既然圣诏令三法司断案,那必然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同案之,缺一不可。
因此案引发朝堂诸多关注,因而亦有朝中重臣特意前来旁听,就连左右两相也均在其列。
首先提审的是乱贼的一些小头目。
古朴肃穆的大理寺门前,一辆马车慢慢停靠下来。
藏蓝色的车帷从内掀开,接着一身着绛紫色一品仙鹤补子官袍的官员弯身出来,长腿一跨,下了马车。
大理寺少卿梁简文闻讯匆匆赶来,见了来人,恭谨施礼:“大人。”
宋毅颔首。略整衣冠,便大跨步朝正堂方向而去。
梁简文匆匆跟上,落后半步,捡着紧要的低声说着堂内会审情况。
宋毅听着不由暗暗点头。
梁简文思虑周全,办事又妥当,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倒也不枉他用心栽培一场。
绕过照壁,在通往正堂的甬路上,宋毅抬眼看着正前方,此刻正堵在正堂门口处朝里观望的若干官员,不由皱了皱眉。
梁简文见此,忙解释道:“今日前来旁听的朝中官员委实过多,堂内旁听案前皆坐的满当,剩下没位子的便也只能于堂外旁听。”说到这,又忙加上句:“当然,大人的位子已预留了,位列于右相大人旁侧。”
宋毅看向一干身着囚服,头戴枷锁的犯人,问向梁简文:“会审开始多久了?”
梁简文道:“大概两刻钟有余。”
宋毅琢磨了会,便颔首道:“罢了,左右有卫平压阵,本官不进正堂也罢。待提审事了,你让卫平来后堂见我。”说着便转身朝后堂的方向而去。
苏倾被一队狱卒押送着朝正堂的方向而去。
她披枷带锁的一步一步走的艰难。不提这木枷沉重,一连数日的牢狱生活折磨的身体虚弱,单单这般走上几步就也开始头昏眼花起来。
“我跟你说的这些,你记清楚了吗?”
一道细微的声音从身旁狱卒的口中传进苏倾耳中。
苏倾垂下了眼睑。她在极力分辨这个狱卒口中所说的救她之策是真是假。
从踏出地牢那刻起,她身侧的这狱卒就开始不厌其烦的跟她说一会过堂之事,让她务必按照他教的口供来说,末了还偷偷在她袖中塞了一块写满血书的白布。
眼见着就要转过后堂,马上就快正堂的方向,那狱卒不免急了,声音都提了几分:“你还想不想活命了?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苏倾只沉默片刻,便动了动唇声音沙哑道:“知道了。”
想想自己刚才的怀疑,苏倾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如今的她身陷囹圄,死期将至,别人若想害她,只需袖手旁观就行,又何必多此一举?
应该是真的有人想救她的吧。
会是谁呢?
押送犯人的狱卒们正要转向正堂方向,却在此时远远见着正前方走来两人。右边稍落后半步的一人着四品鸳鸯补子朝服,低眉垂眼的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左边负手阔步而来的,是一身着绛紫色一品仙鹤补子朝服的官员。只见他身形轩昂挺拔,行走间威势凛凛,带着上位者的沉肃威严,不知是朝中哪个一品重臣。
一干人等慌忙停下步子,赶紧侧身避让。
两位官员与他们擦身而过。
狱卒们暗松口气,押着犯人欲继续往正堂方向而去。
“站住!”陡然一声沉喝从身后传来。
狱卒们一惊,下意识的回头望去。
只见刚刚走过去的那个着一品仙鹤补子朝服的大人此刻正侧身冷冷盯视着他们,下颌紧绷,眸光如锥如刺明灭不定。
一干狱卒心跳如擂鼓,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位大人此刻脸上的神情有些阴森骇怖,令人望而生惧。
正小声汇报正堂提审情况的梁简文,冷不丁听得身旁人一声暴喝,也被惊了一跳。等他回过神来仓皇抬眼望去,却感到身侧一阵疾风驶过,于是他眼前便只来得及捕捉到迅疾闪过的绛紫色衣角。
领队的狱卒见官员沉眉骇目的踏步而来,心中不免大惊,脸上难掩惊惧之色的上前几步:“这位大人您这是……”
“滚。”
一声沉喝过后,那狱卒被人不耐的随手抓扯至一旁。
苏倾的面前就多了一双黑底滚暗纹的官靴。
“抬起头来。”不容置疑的令声沉肃威严,一成不变的是其霸道强势,甚至还隐约挟裹着丝逼迫。亦如声音的主人一般。
苏倾神色有些恍惚。时隔经年,她倒是从未想到与此人还有再碰面的一日,更没想到再见面时竟是如斯情境。
面前的人不过迟疑片刻,宋毅却等不及的抬手猛地擒住她的下颌,迫她高高抬了脸。
大片的金光铺面洒来,这般强烈的光束令她不适,不由眯了眼。
细密的一排睫毛轻颤落下,于眼底洒下浅淡的阴影。
瞧起来,乖巧,可人,却又可怜。
宋毅死死盯住面前这张脸。
目光如鹰瞵鹗视般的凶狠,从额头寸寸划过眉眼,再继而往下划过那小巧精致的琼鼻,微微开合的唇瓣,再一寸一寸刮过她面上的每一处……当真是,无处他不熟悉。
熟悉令他发指。
宋毅的手有些抖。
他面上强自镇定,眸底深处却激涌着滔天骇怒。
她,竟还活着。
这个混账东西竟还敢活着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