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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房里热热闹闹的开了席,老太太的屋里也是一家子齐聚,酒过三巡,正是酒酣耳热之时。
老太太见田氏怀里的慧姐神情恹恹的,遂嘱咐道:“明哥这是困顿了,还是让奶娘抱下去歇着罢,左右孩子还小,用不着他来守岁,就放在我那屋里就成,跟慧姐一道,两个小家伙刚好还凑个伴。”
田氏应了声,遂将明哥交于她奶娘,嘱咐了她一番后就令抱下去。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田氏摇摇头失笑道:“这明哥啊一整日跟着她爹东奔西跑的,又是踩岁又是放炮仗的,就跟个皮猴似得,精神头早在这白日里用尽了,此刻哪里还打得起半点精神来?亏得他一大早还特意跑到我跟前来,信誓旦旦的说要守岁呢。等他长大了,我定要拿此事来臊他,看他羞不羞。”
老太太呵呵笑着:“这小孩子的话你还能当真?要说臊啊也得先臊下明哥的爹,都多大的人了,过个年还上蹿下跳的让人不安生,这才是真正的皮猴呢!”
宋轩正拉着他大哥可劲的劝酒,兄弟二人多年来过得第一个团圆年,自然欢喜异常,少不得要来个一醉方休。偏的又一心二用的听到老太太说到‘皮猴’二字,忙敏锐的转过头来,摇晃着身子指指自个红红的脸蛋:“你们是在偷说我的闲话否?”
老太太田氏及宝珠他们顿时笑的前俯后仰。
老太太指着他笑骂:“你耳朵倒是长,说别的你听不见,一骂你就保管第一时间听得门清!瞧瞧你那脸,不是猴屁股是啥来着?”
宋轩睁睁眼,使劲摇晃了脑门,既而扶额愤恨长叹:“果真你们都是老太太亲生的,府上就我一个是从地里头刨出来的,这般不令人待见,凄凄惨惨戚戚,苦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老太太揩揩眼角笑出的泪,对着宋毅嗔怪道:“叫你别让他喝那劳什子烧刀子,光闻着味都那般烈,你瞧瞧,这不喝醉了罢,满嘴胡咧咧开来,哪里还有个大官老爷的风范?合该叫他那些个同僚过来瞅上一瞅,往日里跟他们共事的是何等的惫赖人物。”
宋毅拎起酒壶又给自个酒杯斟满,闻言就笑笑道:“好男儿就当饮烈酒,醉卧沙场纵横驰骋,手握一方令剑杀他个有去无回,这才叫男儿真本色。至于那些个果酒花酒的,都是娘们家家喝的,于我们男儿无益。”说完便豪迈的举杯一饮而尽。
老太太狐疑的看他两眼,待见他虽面上不动声色,可眼神里涣涣散散,顿时了悟的一拍大腿,得了,这位也成醉糊涂了。
老太太向着田氏宝珠她们努努嘴:“瞧那,一对醉猫。”
田氏和宝珠掩嘴笑。
老太太伸手招来冬雪,嘱咐道:“照着惯例,咱这个时辰是要给膳房送赏钱去了,这会子他们想必也没散席,你拿上前头支好的银钱,再支使个丫头或婆子随你一道过去,管事妈妈十两纹银,其余人等一人五两,莫记差了。其余各院仍照旧例,等天亮了再赏赐下去。”
冬雪惊讶的怔在了当处,膳房这赏钱竟比往年足足多出了一倍!
田氏和宝珠也诧异极了,今年的打赏未免也丰厚了些。
对此,老太太只淡淡道:“府上任哪房差事也没膳房里头的差事辛苦劳累,一到逢年过节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特别是如今膳房人手紧缺,却仍旧将一干事务安排的妥妥当当,可见他们是多么不容易。咱们又不是苛待的人家,也不少那几个铜子,人家辛苦忙活了一年,多得些赏钱也是应该。”
田氏他们忙随应了几句,只是心里是如何作想却不得而知了。
待冬雪拿了赏银出去一刻钟左右,田氏叫来外间候着的韩婆子,让她将先前她准备好的赏银去给膳房送过去,也嘱咐了一番,管事妈妈三两,其余下人二两。
韩婆子拿了赏银刚欲出去,这头正吃酒的宋毅瞧见了,手里持盏的手顿了顿,挑眉看向她:“何故两份赏银?”
没等韩婆子回答,那厢的宝珠抢着回道:“大哥常年在外赴任,自然是不晓得咱家近些年定的规矩,逢大节的时候,就不拘非得是老太太一个人打赏下人,咱们几个谁手头有些闲钱,也是可以随后赏下去的,无所谓多与少,就是图个喜庆。打赏的时候将时间岔开些,如此一来,府里头得赏的下人们美美的得了数份惊喜,自然是欢喜鼓舞感恩府上,且不提日后更加倍做事仔细伺候,就单单这喜庆的日子大家同乐岂不快哉?这会子是二嫂子要送赏银过去,等再待一刻钟,小妹也要遣人给送赏银了。”
宋毅这才恍然。
韩婆子刚欲抬脚出去,田氏忙使眼色让她待会,又转头对宋毅笑道:“这会子想必老太太的赏银也快送到了,下一波赏钱也是时候该启程了!大伯可是要遣人给膳房打赏过去?”
宋毅醉意上头,正有些昏沉着。索性家宴也不拘些什么,就仰身斜靠着椅背,屈肘一手揉着额头,闻言,他遂笑了一声:“赏赐还带轮番来的,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倒是有几分意趣。福禄,你进来一下。”
外间福禄忙打了毡帘躬身入内,却听他主子声音略带几分醉意的懒散道:“所谓赏赐嘛,也是图个喜庆和乐,光拘个三五个赏钱也甚是寥无意趣。福禄,咱此次归来也带回来不少京城的新鲜玩意,你仔细点去我库房里挑上几件,记得要不重样的,搁在荷包里,依次赏下去,哪个能恰拿到好的赖的,合心意不合心意的,全看他们的造化。”
宝珠眸子瞬间一亮,顿时拍手叫好:“甚好甚好!大哥这主意绝对是府上独一份的,我都忍不住想要看看他们得到赏赐后是何等惊喜模样了!”
闻言,宋毅眼眸睁开,看向宝珠方向淡淡笑着:“这有何难?走,大哥带你去。”说着竟前倾了身子双手撑桌面起了身,瞧那样子竟是当真要领了宝珠出去。
老太太忙制止道:“胡闹,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你又刚吃了酒发了汗,让外头的寒风一刮,那还了得?还想着带你妹子一块胡闹,你这当大哥的是越长越回去了。”
宋毅不在意的摆摆手:“怕甚?儿子身体健壮的很。再说了,大过年的不就图个乐子?欢欢喜喜自在些,也合了这喜庆的年节。”
老太太见阻拦他不得,只得一叠声的嘱咐外间的丫头婆子们过来给他们兄妹二人穿好斗篷戴好帽子穿上暖靴,再给他们分别揣上手炉,临出门了又再三嘱咐着切莫在外头待的过久,玩上一会就赶紧回来。
膳房里,也恰是酒过三巡的时候,往日里一干人等本就熟稔非常,如今坐在一块席宴一开,再三两海碗水酒下肚,桌上的气氛更是空前的热闹,说说笑笑的有,打打闹闹的有,有唱歌的,有唱戏的,有搜肠刮肚编故事的,还有做鬼脸讲笑话逗人捧腹的,不一而足,着实热闹的很。
福豆这会被众人起哄,要给大伙来一段昆曲,也是几杯水酒下肚,这小子也壮了胆,一起身也不扭捏,捏着嗓门翘着兰花指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他那一瞪眼,一撇嘴,一甩袖,一皱眉的模样,神灵活现的活脱脱就是个丑花旦,偏还不自知,便唱着便做出一副娇花般哀愁的模样,看的众人简直要笑趴在酒桌上。
“呀,你们这屋里头当真是热闹极了,大老远的就听得你们这里笑声喧天的,让人忍不住猜测着,柳妈妈这里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不期然膳房那扇虚掩的房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伴随着的是女子含笑的声音,众人忙定眼瞧去,随之前后进门的一少一老,不是老太太院里的冬雪和王婆子又是哪个?
众人眼里的喜意在此刻是肉眼能见的,毕竟照着惯例,冬雪姑娘她们此刻前来定是来送老太太的赏来了!
柳妈忙起身迎上前去,握住冬雪略有冰凉的手,心疼道:“天可怜见的,这么冷的天还劳烦姑娘你单独来跑着趟腿,可是我老婆子家做孽了!还有王妈妈,可劳烦您老人家跑上这一趟了,快都来进来坐上一坐,吃杯水酒,暖和暖和身子。荷香,赶紧的烫上两杯水酒,给姑娘和王妈妈端上来。”
听到柳妈喊荷香的名字,冬雪脸上的笑忍不住收了几许,却是止了步,柔声道:“柳妈不必令人麻烦了,老太太还在屋里等着咱们回去回话呢,所以就不在这耽搁了。我今个过来传老太太的话,咱膳房这一年来着实劳苦功高,所以今年特意都给大伙又多添了些赏,望红红火火的过个富裕年。”
听得今年赏银丰厚,膳房众人面上俱是一喜,连苏倾也不例外,暗暗猜测着这大过年的应该赏银不少吧?二两?三两?只望这赏银能多些才好,凑够了赎身银,她也好早些出府去寻回家路。
冬雪到底没忍住偷瞄了几眼苏倾,待见这个即将有着大造化的女人,只堪堪听了赏银丰厚就喜形于色,暗下皱了眉。她竟是输给了这般见钱眼开的庸俗女子?
待大家从冬雪那里接了赏钱,无一例外的齐齐惊呼,老太太今年也忒大方了些!较之往年足足翻了一倍啊!
柳妈接赏银的手都有些微抖,惊喜的好半会方挤出一句:“老太太竟如此厚赏?”
冬雪笑道:“膳房的辛劳老太太都是看在眼里的。要不为何每年的赏赐,咱膳房这块都是独一份的?就单单这一点就足以看出老太太对咱膳房的看重。且老太太也说了,咱府上也不兴苛待下人那套,多辛劳的就该多得,所以啊,这些个赏银都是大伙应得的。”
柳妈双手合十甚是感动:“老太太慈悲!日后咱们膳房定会更加努力的做好差事,肝脑涂地的报答老太太的恩情!”
冬雪又跟柳妈应承了几句场面话,喝罢一杯水酒过后,就跟王婆子动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