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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玉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替那位远在天边的年轻隐官辩解说道:“诸位,在古人之后论古人之过,则易。在古人之位行古人之事,则难。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不是事事都是旁观者清的。别的不说,只说他能够请得动齐老剑仙,刑官豪素他们一起赶赴托月山,就说明老大剑仙早年选他当隐官,没选错人。”
老聋儿对这些讨论并不上心,看着那个昏昏欲睡的陈平安,以心声说道:“隐官大人?”
陈平安睁开眼,疑惑道:“嗯?”
老聋儿小心翼翼说道:“不会是跟宁姚吵架了吧?”
照理说,早先在牢狱内遭罪,陈平安都从未怨天尤人,没理由如今回了浩然天下,太平无事了,都有了两座宗门,如今又有了他助阵,当了记名供奉,不说如虎添翼吧,只说在那宝瓶洲,谁敢与落魄山掰手腕?即便当下陈平安瞧着受伤不轻,也不该如此暮气沉沉才对嘛。想来想去,能够让陈平安如此精神萎靡的事,必然是宁姚无疑了。
难怪宁姚出现在十万大山,陈平安后脚就赶来?
敢情是一个跑一个追?小两口闹矛盾,置气呢?
陈平安揉了揉额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聋儿笑道:“也对,肯定是我想岔了,你哪敢跟宁姚吵架。”
陈平安无奈道:“我谢谢你的理解啊。”
老聋儿愈发好奇,“咋回事?”
陈平安气笑道:“老子就是打了一架,犯困打个盹而已,还要跟你报备和解释啊?”
老聋儿不再言语,气性这么大,估摸着还是跟宁姚吵架了。
难道是这趟宁姚悄悄赶来浩然,不小心撞见了陈平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陈平安无所谓老聋儿瞎猜,强提精神,与幽郁闲聊起来。
幽郁满脸涨红,拘谨得很。
大街上,出现了一个白衣赤脚的贵公子,披头散发,宽衣大袖,腰佩长剑。
敏锐察觉到外边那股凌厉异常的剑仙气息,铺内韦玉殿脸色瞬间惨白无色。
其余酒客境界不够,尚未感知到这位流霞洲年轻宗主剑仙的大驾光临。
那位洒脱不羁的贵公子缓缓前行,以心声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韦玉殿,你又能逃到哪里去?欠了百年,得先收你一笔利息,择日不如撞日,此地天高地阔,你我不如野合?放心,凭我剑术,隔绝天地,信手拈来,我们见得外边行人,你却不用担心春光外泄。”
有个两颊酡红的貂帽少女,大摇大摆从街道另外一端走向酒铺,她瞪大眼睛,瞧着那个脑子进水的可怜虫。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个时候说这种事啊。
不然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苟且行事……其实也没啥。
那位年轻剑仙眯眼笑道:“咦?莫非你是认得我?否则总不能是你能够听见我的心声吧?”
貂帽少女不知是装傻还是吓傻了,就要快步跑入酒肆。
年轻剑仙一步来到她身边,伸手就要按住她的头顶貂帽。
少女嘀咕一句,“嘛呢嘛呢,莫挨老子!”
她随便挥出一巴掌。
那位享誉一洲的剑仙瞬间“化虹远游”,啪叽一下,重重摔在了远处城墙之上,身躯瘫软,滑落在地,昏死过去。
韦玉殿深呼吸一口气,与那貂帽少女擦肩而过,来到酒肆门外,她举目张望,如坠云雾。
人呢?
谢狗哈哈笑道:“山主也在啊,好巧好巧。先前我在潜心闭关呢,山主恕罪个。”
老聋儿赶忙站起身。
眼前这位,可是白景!
那个在远古喜好豪取他人道号的剑修白景!
谢狗使劲拍了拍甘棠的肩膀,老气横秋道:“以后到了山上,低调做人,老实干事。对了,你是一般供奉,我是次席供奉。”
貂帽少女每伸手一拍,老聋儿肩头就一歪,强颜欢笑。
陈平安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该回宝瓶洲了,站起身,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那些木牌。
山主如此,刚落座谢狗和老聋儿也就只好跟着起身,幽郁扫了一眼屋内几个男子。
幽郁与一名男子剑修点头微笑致意,因为此人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说隐官好话的男人。
后者不明就里,却还是还以笑容,然后他就看到那个隐约是为首之人的背剑青衫客,笑问道:“听口音,是北俱芦洲人氏?”
那个与人拼桌喝酒的北俱芦洲剑修,点头道:“山泽野修,第一次来。”
青衫剑客笑容温和,“那我能不能请你喝顿酒?帮忙把账结了?”
那人大大方方笑道:“这敢情好,”
对方拱手作别,剑修只得站起身,抱拳还礼。
一场萍水相逢,无需互问姓名。
青衫剑客转身离去,掏出几颗雪花钱放在柜台上边。
他率先跨过门槛,离开酒铺。
貂帽少女双手抱住后脑勺,晃着双肩紧随其后。
老人双手负后,低头弓腰跟上。青年剑修殿后。
酒铺内酒客们也没有将那一行人当回事。
一仙人,两飞升,一金丹。四位剑修而已。
那无缘无故便白喝了一顿酒的剑修突然问道:“你觉得呢?”
门口那人停步转头,想了想,“可以与韦掌柜借用那个道理。”
停顿片刻。
男人说道:“在我之后论我之过,则易。在我之位行我之事,则难。”
酒铺内先是鸦雀无声,随即哄堂大笑,有人嗤笑不已。
有人嘿然道:“你算哪根葱?”
那人微笑道:“我是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