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复仇是一场独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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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如大睡一场,皇帝马彻蓦然惊醒,手中持境,自己竟是一张少女脸庞,吓得他将镜子砸在地上,下一刻,她便来到了皇宫,浑浑噩噩环顾四周,除了那位面容衰老、心不在焉的皇后娘娘,还有一帮神色各异的诰命夫人,皇帝陛下,或者说女状元,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帘子被一柄拂尘轻轻挑起。

永嘉县马府,马岩搀扶着秦筝回到住处,瞧见了门口那位候着的老妪,夫妇稍微吃了颗定心丸。

马岩轻声道:“蒲夫人为何不出手拦阻那人行凶?连三封飞剑传信都被那厮拦下了。”

老妪以心声微笑道:“家主有所不知,我早有准备,其实一明一暗,送出了总计六封密信,被拦截的,只是明面上的飞剑传讯。”

马岩立即面露喜色,重重松了口气,秦筝却是快速瞥了眼名为蒲柳的老妪,她倒是没有说什么。

老妪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埋怨道:“秦夫人,若是早早知道你们马氏招惹的仇敌,是那人,我早就离开玉宣国了!别说玉宣国,宝瓶洲都不敢待!”

秦筝道歉告罪一句,再从袖中拿出一串常年随身携带的钥匙,让马岩打开密室大门,拾级而下,一路墙壁上都嵌着用以照明的夜明珠,禁制重重,最终走到了一处别有洞天的山清水秀之地,她先涂抹了杨家药铺买来的膏药,神魂瞬间稳固下来,锥心一般的疼痛也瞬间消失无踪,再让老妪施展山上术法,果真接回了那截断腕,顷刻间便是双眼清晰可见的白骨生肉,只是伤疤依旧明显,秦筝壮着胆子拧转手腕,她长呼出一口浊气,马岩颤声问道:“这厮口出狂言,一见面就说要杀我们四十多次,结果现在杀又不杀,还任由我们来此,所欲何为?”

老妪喟叹一声,“山巅修士,道法无情,天心难测。”

马岩有些抱怨道:“蒲夫人是修道有成的陆地神仙,面对此人,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老妪苦笑道:“山上修道,一向是隔境如隔山,何况我即使是玉璞境,又岂敢自称‘山巅’,至多是走到山腰罢了。登山越高,越知离天之远啊。那个姓陈的,至少也是一位元婴境剑仙,与剑修作同境之争,哪来的半分胜算。”

马岩怒骂几句沈刻不是个东西之类的,好不容易平稳心情,试探性问道:“蒲夫人,沈刻已经跑路了,厨房那边的于磬,她也是金身境武夫,同样不济事了?”

老妪嗤笑道:“这些个只会沽名钓誉的江湖莽夫,靠不牢的。只要听说陈剑仙的名号,男的缩卵,女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马岩问道:“姜桂姜先生呢?还有那个连你都称之为深藏不露的种昶?他们可都是各怀神通的金丹地仙,这么些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总不能遇到事情就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吧?总得稍微出点力吧?”

老妪摇摇头,“”

秦筝突然问道:“蒲柳,你当真暗中寄出了飞剑传信?”

老妪笑道:“当然是真的,事已至此,老身何必故意邀功,此举意义何在?对吧,秦夫人?”

马岩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我这一路走来,才记起研山这孩子这些年,说了几句话,总算嚼出些余味来了,说像我们马家这么大的产业,哪天碰到难关了,钱财、权势之外的大义,才能救命,才是真正的护身符。皇帝陛下,鹿角山,再加上城隍庙,只要三方势力知晓了这边的事情,都不用他们如何偏袒,也不奢望他们偏向我们马氏,只需秉公行事就够了,这个泥瓶巷贱种,依仗身份和境界,目中无人,托大了,总觉得自己算无遗策,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祖坟冒青烟,一路踩狗屎,他能有今天的造化?我呸……”

老妪从袖中摸出一颗铜钱,微笑道:“家主,秦夫人,除了这颗刚刚得到的市井铜钱,老身这会儿可真是身无余财了,钱袋子穷得叮当不响了,想要我继续替你们马家卖命,总得表示表示吧?”

那位陈剑仙,打劫就打劫,非要塞我一颗铜钱。

秦筝站起身,“蒲柳,你已经见过他了?!”

老妪低沉笑着,“果然还是秦夫人更聪明些,这颗铜钱,就是陈剑仙送给我的。”

秦筝问道:“成功飞剑传信,也是诓我们的?”

老妪神色复杂,摇摇头,“确实已经寄出去了,不过不是我寄出去的,而是陈剑仙亲自为之。就当着我的面,千真万确。”

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天晓得。

她可不费这脑子去想什么了。

能够从那场火刑中脱身,感恩戴德的她先前在自己屋内,就给那位青衫剑仙磕了好些个响头。

老妪摊开手掌,笑道:“陈剑仙发话了,你们这双狗男女,只能活一个,而且必须是你们亲自动手杀掉对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马岩,秦筝,你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商量着办,好好合计,谁死谁活?”

这处螺蛳壳仙家道场瞬间一变,变成了昔年杏花巷的祖宅,屋外大雨滂沱。

只是当年这双年轻夫妇,是在秘密商讨如何杀那个自家龙窑的陈师傅。

老妪蒲柳,似乎变成了那个拦阻儿子儿媳莫要如此作为的老妪马兰花。

老妪面容悲苦,反复说着你们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是要遭报应的。

秦筝冷笑道:“活一个?怎么活,可以活多久?”

马岩瞬间清醒过来,眼神坚毅起来,“这种鬼话,谁信?”

侧门缓缓打开,走出的不是偷听对话的孩子马苦玄。

而是一袭青衫长褂,陈平安笑道:“就喜欢你们这么蠢。”

挡在门口那边的老妪,一下子是蒲柳身形,一下子是马兰花的面容,从袖中摸出两条白绫,重复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喃喃自语的老妪将两条白绫围住“年轻夫妇”的脖子,打了个死结,再高高抛起另外一端,好像绕过了两根无形的梁柱,再将两条白绫那端打了个绳结,马岩和秦筝双手抓住白绫,仍是不得不同时踮起脚尖,但是哪怕如此,双人的靴子依旧高出了地面,不多不少,各自刚好离地一尺有余的高度,这就意味着两个人想要活一个,就必须需要死一个。

看架势,想要活下来,就看谁的力气更大了,谁能站稳脚跟了。

陈平安双手插袖,眯眼道:“第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