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章 谁不是黄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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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如意默不作声。

以木铎修火禁凡邦之事跸宫中庙中则执烛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

陈平安一伸手,将那桃木剑驾驭在手中,在地上开始书写那三十六字,帮忙断句,同时为她详细解释为何如此。

“郑司农将前十八字断句为三,其中‘火禁’分读,义不可通。礼圣著作屡见‘修火禁’正是连文之证,若是按照郑司农的解法,这上古宫正官的职责就过于宽泛了,故而郑司农如此训诂,被另外那位圣贤直接斥为‘不辞’,不辞,就是不成话,对读书人而言,是一个很重的批评了。”

“至于后十八字,其实文庙内部就一直存在争议,确实吵了好几百年,但是按照……文圣的看法,字圣许夫子解‘暨’与‘讫’,应当无误,暨,与也,日颇见也,形容日光偏射,讫同‘迄’解,直行也。故而比较合理的断句,就是‘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因此引申出来的意思,就是‘凡日光所临照之处皆行其声教’。”

“所以张侯的导引术,其中一处头颅洞府的顶部,凿开天门引领日光之法,作为火法日炼之道,看似是在追求日悬中天的气象巍峨,然后通过笔直一线的导引阳光,张侯于每日正午时分,直截了当照射在天灵盖,以外景勾连内景,实则洞府也错,阳光照射之路径也错了,如此按部就班修行炼气,虽说不至于走火入魔,终非正途,道理很简单,试想人间屋舍住处,除非是那四水归堂的天井,否则哪有屋顶大开的宅邸,如何遮风挡雨……”

薛如意时而皱眉,时而恍然。

将这般见解娓娓道来的“假道士”,吴镝也好,陈见贤也罢,只是陈平安的分身之一。

先前陈平安以符箓之法,分神依附在一具具符箓傀儡身上,如星落于宝瓶洲各地。

比如玉宣国京城这个假“道士”,平时除了摆摊,还会研究龙虎山外姓大天师秘密传授的道门科仪,又因为这幅字帖的关系,随缘而走,就开始着手对训诂的深入研究。

禺州那边,有个“陈平安”以向佛的居士身份,去了一座律宗寺庙,研习持戒,尤其在《四分律》下了一番苦功夫。而律宗之佛理、宗旨,关键就在于一个“戒”字,而诸戒又归纳为“止持”和“作持”两类,止持即诸恶莫作,是止诸恶门,作持即众善奉行,是修诸善门。所以此地“陈平安”先前才会写下那句佛家语。

青杏国地界,有个外乡练气士,在仙家客栈内每天就是看兵书,若是外出游历,就手持罗盘寻龙点穴,兼修阴阳五行术。

在正阳山附近,一个叫裁玉山竹枝派的地方,担任外门知客,以数算之法深究农家、商家根祇。

薛如意看着地上三十六字,抬起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陈平安笑道:“人间山上,谁不是‘道士’。”

薛如意重新低下头,看着重新断句的三十六字,她越琢磨越觉得深意无穷,不出意外,如此句读才是正解!

等到薛如意抬起头,那中年道士已经提着桃木剑走远,她问道:“摆摊去?”

陈平安转头笑道:“贫道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这就主动卷铺盖滚蛋了。”

薛如意摇摇头,“你又不是跟我租的宅子,住与不住,我说了又不作数。”

中年道士咦了一声,恍然大悟,对啊,他们都是住客,一新一旧而已。

薛如意犹豫了一下,“陈道长能否传授最恰当的开府和火炼之法?”

道士摇摇头,“张侯一心只读圣贤书,贫道粗鄙,可教不了他上乘的仙家术法。”

薛如意有些着急,“你怎么还记仇呢。”

道士微笑道:“钱财分明大丈夫,爱憎分明真豪杰,没点脾气和风骨,怎么当道长。”

薛如意伸出手,“之前道长与我兜售的那几种符箓,我都买了。”

道士哎呦一声,连忙抬起袖子,快步走向她,“贫道早就觉得张公子根骨清奇,有此符箓,有如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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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倒春寒,尤其明显,在二月末,还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青灵国旌阳府这边,自古就有喝早酒的习俗。

化雪过后,即便被冻成了鹌鹑,不光是男人,还有妇人,相互间呼朋唤友,市井坊间还是处处飘起肉香和酒香。

旌阳府境内有一个历史久远的仙家门派,裁玉山竹枝派,是那剑仙如云正阳山的藩属门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