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章 春山花开如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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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对方一听说胡沣是那大骊王朝的处州龙泉郡人氏,洪氏朝廷和地方官府的态度,立即就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非但没有继续纠缠胡沣,反而主动询问两位外乡仙师,需不需他们让附近的府郡衙署,帮忙张贴榜文告示,下达一道山禁令,免得山野樵夫、采药人之流的俗子,误入此地,打搅了两位仙师的修行。

此后,还专门来了一位登门拜访的礼部官员,身边还跟着一位曾经游历过旧龙州地界的年迈修士,找到胡沣闲聊了几句,措辞小心,其实就是验证胡沣的大骊身份,见那胡沣提起家乡风土,皆无误,便不敢多问,很快打道回府,足够与朝廷交差了。

在山脚那边,目送对方离开,吴提京问道:“他们不嫌麻烦吗?直接跟大骊处州那边问一声不就行了,二郎巷那边到底有没有一个叫胡沣的人,一封信就能够确定的小事。”

胡沣摇头道:“他们不敢因为这点小事,就去麻烦大骊朝廷,再者如今宝瓶洲南方诸国,最怕大骊刑部的粘杆郎找上门。”

吴提京笑道:“看架势,云霄洪氏都恨不得把你供起来,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咱们要是点个头,就能当皇室供奉?你们大骊身份就这么金贵吗?”

胡沣淡然道:“也就只是这几十年的事情,搁以前就不是这种情况了,山上仙师和山下文人,最早对卢氏王朝和大隋高氏,十分卑躬屈膝,即便是后来大骊铁骑吞并了卢氏王朝,还是有不少文人雅士,依旧崇拜别国,喜欢捧臭脚,看待国内情况,就百般挑刺,用董水井的话说,就是跪着的人说硬气话,明明可以站着的人,却偏偏喜欢跪着说话。”

“崔瀺当国师那会儿,就不管管?多糟心。”

吴提京觉得挺有趣的,“现在好多了吧?”

“崔国师学问大,事务繁重,估计是顾不上这些,也可能是根本就懒得管,估计崔国师内心深处,从没有把他们当读书人看待吧。”

胡沣点点头,“这帮文人现在都调转口风了,比拼聪明才智,我们老百姓哪里比得上他们这些读过书的。”

重新登山,两位剑修边走边聊,胡沣,一年到头都是麻衣草鞋的寒酸装束,身材壮硕,其实已经四十来岁,瞧着却是弱冠之龄的容貌,就是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灵气,总是脸色木讷,眼神呆呆的。

但是那个真实年龄还不到二十岁的吴提京,却是姿容俊美,极有仙师风范,穿一身碧青色法袍,头戴一顶紫玉冠,腰系白玉带。

因为胡沣担心他泄露行踪,惹来不必要的纠缠,就让吴提京用了个化名,免得正阳山循着消息一路找过来。

一个龙门境,一个金丹境,双方都隐瞒了剑修身份。

虽说以他们两个的境界,在这个国师都只是一位元婴境的云霄王朝,下山横着走都没问题,只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镇有许多的老话,比如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又比如一个走背运的人,哪天转身,都可能能从粪堆里捡到金子。

吴提京是一个极其自信到近乎自负的人,胡沣反而是个性情软绵、言语温吞的人。

如今门派反正就两个人,一个当掌门,一个做掌律。

聊着聊着,聊到了门派事务,今天胡沣又跟个碎嘴婆姨差不多,在那边絮絮叨叨,说吴提京离开正阳山的时候,怎么都该带点神仙钱才对,不该那么孑然一身,跟净身出户似的,连个钱袋子都没有。

吴提京给惹急了,提高嗓门道:“胡沣,你烦不烦,怎么总提这档子事!”

胡沣根本不理会突然间就暴躁起来的吴提京,依旧慢悠悠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咱们门派是怎么个情形,还需要我多说么。”

这位掌门自顾自说道:“反正以后我们这个门派,如果再有个类似你的谱牒修士,不愿意待了,我怎么都要送他一个钱袋子,多多少少送几颗谷雨钱。”

吴提京双手抱住后脑勺,“洞天里边,遍地都是宝贝,随便翻捡几件拿出去卖了,就啥都有了,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俩穷光蛋大眼瞪小眼?”

胡沣摇头道:“我给自己立过一个规矩,蝉蜕里边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能往外带。”

胡沣转头说道:“你要是喜欢,蝉蜕送你就是了,但是你得跟我保证,在你跻身上五境之前,也遵守这个规矩。”

吴提京摆摆手,免了,得了胡沣一块斩龙石,已经让这位天才剑修觉得良心不安了,打趣道:“胡沣,你这算不算穷大方?”

胡沣肯定是真心愿意送出一座洞天,不是那种试探人心,不过吴提京却肯定不会收下,他不喜欢欠人情。

胡沣的祖宅位于二郎巷,如今整个宝瓶洲,都惊叹于那条泥瓶巷是一处藏龙卧虎的金玉道场,可其实杏花巷和二郎巷都不差的,反而是福禄街和桃叶巷,好像暂时就只出了个刑部侍郎赵繇,龙泉剑宗的谢灵。

胡沣自幼就跟着开喜事铺子的爷爷一起走街串巷,帮着缝补锅碗瓢盆和磨菜刀。

后来骊珠洞天落了地,变了天,胡沣跟着小镇百姓一起闹哄哄涌向龙须河,他就捡着了八颗漂亮石头,卖给了福禄街和桃叶巷的两户人家,得了两大笔银子,然后在州城那边,用一部分钱买了些宅子,离乡之前,都让那个叫董水井的家伙,帮忙租出去了,

再将一部分银子,交由董水井,算是合伙做买卖,亏了钱就当打水漂,赚了钱,就作为下一笔买卖的本金,至于董水井拿去做什么买卖,胡沣都不管。

双方很小的时候,就很熟了,但一开始算不上朋友。

他跟董水井,都是小镇苦出身,只因为家里有长辈可以依靠,所以日子又不算过得太拮据,那会儿他们都喜欢去老瓷山翻翻捡捡,经常碰面。董水井喜欢挑选那些带字的碎瓷片,胡沣喜欢带图画的,最早几年,双方都不说话,后来是董水井率先开口说话,两个孩子,一拍即合,就有了默契,每次日落前,下了瓷山,凑在一起,以物易物,如此一来,两人收获明显更多。

胡沣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会由衷佩服董水井的生意经,好像有些本事,真是天生的,不用教。

每年的二月二,爷爷都会带着胡沣去神仙坟那边磕头。

离开家乡后,这一天,胡沣也会面朝家乡方向,遥遥敬三炷香。

这是爷爷交待的事情,胡沣不敢忘。

吴提京问道:“想好怎么报答李槐了吗?”

胡沣摇头说道:“暂时没想好。”

吴提京突然说道:“要不要联系一下董水井?”

胡沣疑惑道:“你不是一直说万事不求人吗?”

如果不是照顾吴提京的自尊和感受,胡沣其实是有过这个考虑的,双方是同乡,知根知底,又是年幼时就早早做过买卖的,都信得过对方。

吴提京笑道:“老子是个不世出的练剑奇才,天才中的天才,但老子又没有那种点石成金的本事,兜里没钱说话不响,嗓门再大也没人听,这么点粗浅道理,我又不是个二愣子,怎么会不懂。何况只是合伙做买卖而已,又不算求人。”

胡沣笑了笑,也不道破,其实就是吴提京当了掌律之后,想要稍微有点门派的样子,结果发现没钱是真不行。

一座门派,总不能就只有几间草棚茅屋吧。

胡沣倒是可以就此取材,亲手搭建出个有模有样的宅子,问题在于他们两个修道之人,住这个,难道不比住茅屋更滑稽?

吴提京瞥了眼别在胡沣腰间的那支竹笛,“是你爷爷留给你的?”

胡沣摇摇头,“是爷爷早年帮我求来的。”

大骊京城,刑部侍郎赵繇在菖蒲河,宴请几位旧山崖书院求学的“师兄弟”,如今已经改名为春山书院了。

大隋山崖书院,召开了一场议事,除了三位正副山长,还有几位君子贤人,李槐得以跻身其中,比较坐立不安。

桐叶洲燐河畔,于禄恢复本名,联手同窗谢谢,既是立国,又是复国。

郓州严州府境内,多了一座乡野村塾,教书先生是个外乡人,姓陈。

今年春山花开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