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二章 邀请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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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灵均小有意外,长命道友竟然都不称呼自家老爷一声公子啦?为何改成山主?怎么感觉有……杀气?!

朱敛立即低头喝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打定主意,不趟浑水。大家说是就是,大家说不是就不是,我就是个管家兼厨子,人微言轻,你们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魏檗抖了抖袍子,翘起二郎腿,嗑着瓜子,长命道友这番言语,很有嚼头了,比喝茶要提神。

长命微笑道:“当然了,按照山主早年自己订立的那条规矩,只要入了财库的钱财、宝物,不管是谁想要调用,都需要议事堂决议通过才行,山主也不能例外。”

陈灵均满脸深思状,疑惑道:“有这样的规矩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陌笑道:“反正我没听说过。”

谢狗连忙附和道:“小陌说得对!”

书上说了个极有道理的道理,女子在外,一定要给自己男人撑场子。

以前她可不就是吃了不懂此事的大亏?不然如今她跟小陌别说结成道侣,娃儿都一堆了吧。

陈平安瞪眼道:“小陌,谢狗,你们什么时候上的山,听说个屁。”

小陌不敢与公子争执,就笑望向小米粒,小米粒立即心领神会,再灵机一动,咳嗽几声,“新任编谱官,你记得此事么?”

白发童子立即装模作样从袖中摸出那本册子,“容我仔细查阅一番,诸位稍等片刻,铁证如山,白纸黑字最不骗人。”

陈平安没好气道:“行了行了,这件事我原本就没打算跟长命客气什么,泉府的六百颗金精铜钱,我最少会动用半数。”

长命立即纠正道:“山主,怎么可以说是与我客气呢,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可不敢担这个责。”

韦文龙笑道:“那两笔金精铜钱,本就是山主直接和间接挣来的,所以调用一事,我无异议。”

朱敛这才点头轻声道:“无异议。”

魏檗帮忙一锤定音,“那就是某人瞎矫情呗。”

高君跟钟倩面面相觑,落魄山谱牒修士的胆子都这么大吗?这算不算是围攻一山之主的陈平安?虽说都是心向着陈山主,可是一个个说话都这么百无禁忌的?

其实这就是高君和钟倩尚未入乡随俗的缘故了,否则周首席,裴钱,崔东山,郑大风,米大剑仙,贾老神仙……这些个铁骨铮铮的得力干将,若是全部在场,那画面,呵呵。

谢狗听着魏檗的评价,立即对这位北岳山君高看一眼,好,极好,有担当有风骨,敢说真话,是条好汉!

郭竹酒跃跃欲试,问道:“师父,需不需要我单挑他们一群?我觉得难度不小,问题不大!”

貂帽少女与白发童子悄悄对视一眼,各自点头,如果郭盟主发话了,就只好跟上了。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避暑行宫的某些风气就别带到落魄山了,朝着郭竹酒摆摆手,喝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杯,“那就这么说定,我今天就取出三百颗金精铜钱,剩下半数,泉府算是帮我预留。”

长命以心声笑道:“公子,情非得已,恕罪恕罪,今天的事情,劳烦公子与小米粒打声招呼,千万千万,可别让裴钱听了去。”

陈灵均的心声很直白,“老爷,要不要我与郭竹酒联手退敌?不过说真的,长命他们确实都是好心,就数这个魏山君,最过分,要是老爷你不拦着,我就要与他不念兄弟情谊,直接开骂了?”

朱敛聚音成线,“公子,此风不可长啊,再这么下去,一个个都要造反了,成何体统,长命道友今儿做事情,不地道了。尤其是魏山君一个外人,说三道四,阴阳怪气,都不知道跟谁学的臭毛病,太不像话。”

陈平安置若罔闻,让韦府主继续先前的议题。

不过刹那之间,陈平安和魏檗,谢狗和小陌,几乎同时转头望向西边方向。

有一把传信飞剑自西往东而来,倏忽间进入处州地界,即将掠入霁色峰剑房内。

陈平安伸手一招,将飞剑收入手中,看过这封来自礼记学宫的密信后,既有开怀,也有释然。

密信算是一封邀请函,来自担任学宫司业的师兄茅小冬,前半段内容,是茅师兄以礼记学宫的名义传给落魄山的公文,邀请陈平安旁听三教辩论,书信的后半段,就更像是师兄弟间的“家书”了,信上说参加三教辩论的人选,都已经定下,不做更改了,有西方佛国的九位佛子,青冥天下的九位道种,这其中又有两人比较古怪,一个是那本该囚禁在白玉京镇岳宫烟霞洞内的张风海,但是按照白玉京的意思,如今的张风海非但不是玉枢城道官了,甚至就连白玉京的谱牒身份都不曾保留。再就是作为宝瓶洲神诰宗的上宗,青玄宗的掌书人,周礼。

而文庙这边,同样派遣九人参加辩论,看到其中三人的名字后,陈平安才会倍感高兴,以及松了口气。因为后者是横渠书院的年轻山长,元雱。而前边两人,则是儒生李希圣,以及大隋山崖书院君子,李宝瓶。

茅小冬还说,按照礼圣的意思,文庙准许师弟你再带一人旁听此次三教辩论。

信的末尾,茅小冬说这个邀请,不必太较真,既然不是参加辩论,只是旁听而已,其实可去可不去。

茅小冬在信上措辞委婉,却带着明显的倾向。陈平安能够理解茅师兄的良苦用心,历史上的三教辩论,参与者极其凶险,而旁听者,若是修行不足,境界不够,却又太过投入,很容易身临其境,牵引道心,简直就是一场某种意义上的“散道”了。

陈平安之所以不是太过担心李宝瓶,一来她的兄长李希圣会参加辩论,这本身就是一场护道了,再者李宝瓶的治学功力,陈平安是在文庙议事途中,亲身领教过的。最重要的,不管是自家先生,还是师兄崔瀺和左右,从来都对小宝瓶极有信心,毕竟是一个小时候就能够抄山只为逃学翘课的红棉袄小姑娘。

文庙那边,一个老秀才双手负后,身边跟着个身材高大的学宫司业,老秀才笑问道:“小冬啊,信上写了些啥?”

茅小冬虽然更换了道统文脉,但是在授业恩师这边,一贯实诚,便一字不差说了书信内容。老秀才越听越气,眉头直皱,一个没忍住,见四下无人,跳起来就是一巴掌,“什么可去可不去,对小师弟就这么没信心吗?!”

茅小冬只得解释道:“小师弟与先生一般无二,太过好学,又喜欢钻牛角尖,三教辩论,各有各的微言大义,我担心小师弟太过耗神,反而不美。”

老秀才嗯了一声,“这话说得公道了,小冬做事还是老道的。是先生错怪你了,不会觉得委屈吧?”

茅小冬诚心诚意道:“先生教得好,学生即便只能学到点皮毛,一样受益终身。所以学生委屈什么,先生不委屈才好。”

老秀才捻须而笑,这就是师兄不如师弟的地方了,明明不是溜须拍马,说得却像是马屁话了。

茅小冬喃喃道:“真正的委屈,只会委屈得教人不知该不该流泪。”

老秀才伸长手臂,轻轻拍了拍茅小冬的肩膀。

落魄山,陈平安走到山门口,站在,时不时沾点口水,捻动书页,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偶尔还会翻回去。

陈平安咳嗽一声,仙尉道士吓了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本书摔在地上,“大风兄弟,不曾想你竟然是这种人,竟有这种书!”

一个佝偻汉子,凭空出现在宅子里边,刚好撞见这一幕,怒喝一声,嚷着老厨子作孽啊,竟然把这种书放在别人家里。

陈平安满脸惊喜,笑问道:“怎么回了?”

郑大风笑道:“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