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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筱躺在沙发上第二十九次试了个六位数的密码,手机仍然没有解开。

她查到了徐未然的出生年月,可几个数字无论怎么排列组合都不是正确的密码。

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去一边,拿过自己的手机点开包梓琪的聊天窗口:【你不是说邢况没怎么理过徐未然的吗?为什么这两个人连微信都加上了啊?】

包梓琪:【加微信了?不可能啊?什么时候加的?他们两个在班里就是不怎么说话的啊,基本属于面对面都会装不认识的那种人。徐未然已经被欺负怕了,位置都换了,不敢再缠邢况的,你放心吧】

俞筱:【我放心个鬼啊!他们两个就是有事,刚才邢况还跟那贱人语音通话,还打她电话来着!】

她正聊得起劲,听到家里的阿姨朝外面说了一句:“邢况来啦,快进来坐。”

俞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把徐未然的手机藏进沙发垫里。

邢况已经朝她这边走了过来,手往沙发垫下一捞,看也没看就把手机找了出来。

俞筱变了脸色,跳起来要去抢。

邢况冷冷瞥她一眼,声嗓淡漠:“有意思吗?”

俞筱被凶得红了眼眶:“你什么意思?”

“你爸是被谁抢走的你就去找谁,欺负她女儿算什么。”

“你的意思是徐未然是无辜的?”俞筱冷笑了声:“她现在吃的穿的住的,还有她上的学校,这些全部都是我爸给的钱!她花着我家的钱,我凭什么不能找她算账!”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该去问问你爸为什么要把钱给她,而不是跟她过不去。”邢况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你多大了,不知道偷医院钥匙会被追责吗?这次的事我会帮你压下去,别再让我发现有下次。”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身影很快不见了。

俞筱生了会儿闷气,把手机拿出来给李章发消息:【你帮我查查我爸是不是又给徐未然转钱了!】

徐未然刚把一套数学卷做完,听见外面的门被敲了敲。

没等她紧张,邢况的声音响起来:“是我。”

她放了心,过去把门打开。

邢况把手机给她。

她以为他说会帮她找到手机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真的会找到,速度还这么快。

“是在哪里找到的?”她问:“医院吗?”

“差不多。”他敷衍,问她:“还怕吗?”

“啊?”她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儿,觉得他说的应该是她在停尸房待过的事,抿了抿唇说:“还好吧。”

邢况拿出一串赤红色的紫檀手串,交给她:“能辟邪的,怕了戴这个。”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完全算不上温柔,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淡漠。可徐未然仍是听得心跳加速,微微红了脸。

“你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鬼吗?”她问。

“我这么说你就不怕了?”他把手串又往前送了送:“拿着。”

他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修长细瘦,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徐未然不可控制地想到在医院负一层,他打开门,把她从停尸房里拉出来时,就是这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人看上去明明很冷,掌心却很暖,让她瞬间就不再怕了。

她把手伸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手串。

能看得出手串材质很好,每一颗珠子都是精心打磨过的,水头很足,莹润剔透,上面用蝇头小楷刻着整篇金刚经。

一看就很贵的样子,不知道是在哪里弄来的。

她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问他:“多少钱?”

邢况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淡笑了声:“什么多少钱?”

“手串。”

邢况看着她,突然朝她走近了两步,逼近她,一点一点躬下身,看着她眼睛:“我自己做的,”他说:“你看我值多少钱,看着给。”

“……”

距离太近,徐未然心口的小鹿奔跑得更快了。

她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退,看看手串又看看他,有点儿不太信:“你做的?”

“嗯。”

邢况已经直起身:“把门锁好,我走了。”

他往电梯那边走了过去。

徐未然看着他背影,知道他不会听见,还是轻声说:“好。”

她把门锁上,拿着手串看了很久。

看不出到底是新的还是旧的,戴在腕上有些大,确实像是男生的款式。

她打开手机,把拉面的钱给邢况转了过去。那边并没有收,应该是在开车,她没有再管。

点开通话记录,最上面是一个陌生的未接来电,以1开头,以4做结尾。

是在她和邢况在面馆吃饭的时候,邢况拨过去的。

她盯着这个号码看了很久。

一直到,能顺利地把号码背出来。

依旧熬到凌晨三点才睡,她困得一直打哈欠,强撑着去洗了澡,关了灯钻进被子里。

手里握着邢况给的手串,他说这副手串可以辟邪,她就真的不怎么怕了,一夜都睡得很安生,没再做过乱七八糟的梦。

连续几天都只睡三个小时,一天比一天疲惫,白天会困得睁不开眼睛,看不清试卷上的字,头往下一点一点。

老师发现她没好好上课,常常会过来提醒她,把她叫醒。

“没好好休息吗?”英语老师和颜悦色地说:“这样可不行啊,会耽误复习的。白天好好用功就可以了,晚上不要熬太晚,要把精神用在对的时间才能事半功倍。”

徐未然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放学后,李章仍旧要把徐未然带去医院。

徐未然只能跟着他走,没有反抗的能力。

清才没有晚自习,下午六点就会放学,给学生留出充足的时间接受单独辅导,没有条件的只能自己复习,埋首在看不到尽头的一张张试卷里。徐未然被要求每天在医院待到十点,浪费掉的时间只能靠晚上补回来。

她揉揉酸痛的眼睛,刚准备坐进李章车里,就看见邢况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李章问他:“你也要去医院看尤阿姨?”

邢况瞥了眼徐未然:“有事找她。”

“你找她?”李章不解:“你跟她能有什么事?尤阿姨还在医院等着呢,我得赶紧把她带过去。”

“她去能干什么?”邢况语气不耐:“一点儿经验都没有,你指望她能照顾好病人?还有先前那个护工,工作不力我已经辞了,重新请了两个。以后医院的事徐未然不会再管,你不用再带她过去。”

他朝徐未然示意了下:“跟我来。”

在班里的这段时间,徐未然发现邢况在他们那群男生里有着无形的地位,李章和钱蒙从来都很听他的话,并不敢对他的事提出任何异议。虽然李章并不甘心就这么放走她,但也并没有说什么。

她放心地跟在邢况身后,离开了停车场。

邢况把她带到自行车篷,躬下身检查了下,确认她的车仍是完好的,并没有被人划坏或是弄掉了车链。

夏天日落时间晚,到了现在太阳仍毒着,明晃晃地落在徐未然脸上。

女孩的皮肤瓷白,细腻清透,被阳光照得晃眼。细密的一头长发没有扎起来,蓬松地搭在脸颊两边。额上微微有汗,濡湿了薄薄的刘海。

“回去吧。”邢况嗓音淡漠,本是要走,又停下来,把头上黑色的鸭舌帽拿下来,戴在了她头上。

徐未然眼前的光线黯了黯,刺眼的光线被挡在帽檐后。

“以后放学自己回家,”他说:“不用再去医院。”

男生的帽子对女生来说有点儿大,帽檐往下压得厉害。邢况帮她调整了下松紧,帽檐往上抬。

女生的眼睛露出来,直直看向他。

她的眼睛生得很漂亮,是很圆的杏眼,双眼皮褶皱恰到好处。眼珠是剔透的浅褐色,温柔似水,纯澈干净,让她整个人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无辜感。

邢况移开视线,喉结隐忍地滚了滚,烦躁似的拨拉了两下微乱的头发:“我走了。”

徐未然轻声:“好。”顿了顿,又说:“谢谢你。”

邢况没有再说什么,迈着两条长腿很快走远了。

徐未然骑上车回家。太阳依旧很毒,可她却觉得天气很温柔,阳光很温柔,空气很温柔,风很温柔,路两边的树很温柔。

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人生又美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