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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光线柔和,从窗户斜斜照进来。楼下种了许多梧桐,已经很有年份,每棵都嚣张地茂盛着,从四楼往外望都能望见葱茏的绿叶。
徐未然两只手还抓着邢况的T恤两边。刚才重心不稳,手胡乱地伸出去,抓救命稻草一样去抓他,手指透过棉质的衣料感受到了男生劲瘦结实的腰。
空气彷如都停滞下来,四周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声响。
明明是白天,教室里依旧亮着灯,财大气粗地铺张着。
光线发了疯般涌进来,让她看到了在他的鼻翼左侧,上面有颗小小的、浅浅淡淡的一颗痣。
他锋利冷逸的一张脸被这颗小小的痣中和出了一分柔和,两分妖冶,三分蛊惑。
男生的话落下以后,徐未然感觉自己应该是被嫌弃了。她赶紧松开手,离他远了些,把椅子往外拉,跟他保持着一个比正常同桌关系要远的距离。
“对不起。”说话时不敢看他。
邢况满不在意地收回目光,身体转回去。
“况哥,”靠墙那边坐着的李章冲这里说:“怎么刚来就逗人家小姑娘啊,人小姑娘脸皮薄,经不起你逗。”
旁边的钱蒙接口:“你怎么知道她脸皮薄,你亲过啊?”
李章甩了他个嫌恶的眼风:“说了别逗她!”
“李章,我发现你很奇怪啊,”钱蒙上下打量他一遍:“怎么老是关心未……”
后面一个字被李章狠狠地捂回了嘴里。
进入高三后基本没有什么知识点要讲,每天都被随堂测验和错题讲解充斥着。上课铃响后吴婷从外面进来,把英语卷子发下去。
薄薄的一张试卷,徐未然需要在凹凸不平的课桌上垫本书才能往卷子上写字。吴婷从讲台上看见,过来说:“同学,是闭卷测试,把书放回去吧。”
“可我垫的是数学书。”
“是书就都不可以的。”吴婷语气温和。
徐未然只能把书本拿下去。
桌面被划得不像样子,坑坑洼洼。她字写得很吃力,稍不留神试卷就破了。
几分钟过去后,一边的邢况突然丢了笔,靠在椅背上看她。
他动作不是很大,徐未然的目光专心致志掉在卷子上,没有注意到他。
邢况以前有过几个同桌,大都坚持不了两天就走了。这女孩也是倒霉,转学过来的时候班里只剩了唯一一个座位,就算想换也换不了。
女孩今天扎了头发,露出一截白嫩细腻的后颈。脸颊两边掉着碎发,发丝柔软。一张脸小巧柔嫩,白得像雪,侧脸温柔得不可思议。身形瘦弱娇小,天生有些怕冷,在大夏天里都还套了件浅绿色的外套。
处处都透着软,像温室里细心呵护的白色茉莉,稍微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倒。
不知道怎么撑到现在的。
邢况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往日里也轮不到他多管闲事,没等他说什么,那些同桌就自动自发地被逼走了。
只有这一个,明明又娇又柔,说话时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好像把声调多提高一个度对她来说都是酷刑一样,偏偏到现在了还能岿然不动地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着。
脆弱又坚强。
两种极致的反差感在她身上异常和谐地共存着。
整个教室里都是奋笔疾书的刷刷声。清才中学的学生难管是难管了些,但都对学习很上心,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前途不当回事。
只有邢况。
吴婷站在讲台上,看到邢况已经有十分钟没有动笔,眼神还一直堂而皇之地落在他那个新同桌身上。吴婷拿教棍敲了敲讲台,提醒底下的学生:“都好好考试,这次成绩我是要发给你们父母看的。”
邢况非但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是冲他说的,反而还旁若无人地把徐未然的笔和试卷全都拿了过来,放在他平整的桌面上。
他拎着自己的书包和卷子起身,从后面绕过去,拎着女孩衣领,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她提到了他的座位上。
他在她的椅子里坐下来,坦然地、懒散地说:“换个位置。”
徐未然不明所以地看他。
邢况的声音不是很大,可因为教室里安静得过分,他的声音多少显得突兀,有不少学生都扭头朝他们这里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惊诧。
吴婷虽然生气邢况不把她这个老师放在眼里,可她也早听说过邢况的那些光荣事迹,并不敢惹这个男生,把不满全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邢况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拿笔在试卷上胡乱填着ABCD,字写得十分潦草。
随堂测验结束后,徐未然鼓足了勇气问旁边的人:“位置、换过来吧。”
声音还是很小,又磕磕巴巴的,好像跟他说话是件很需要胆子的事情。
邢况侧头看她,目光依旧冷淡,手伸过去把自己那两本充数一样的书拿了过来,搁在斑驳不平的桌上,又把她的书和书包都给她。
一个字都没有说,淡漠移回了视线。
是很明显的,不打算跟她把位置换回来的举动。
徐未然不能确定他的这一举动是不是出于好心想帮她。可自己毕竟受了益,不好什么都不表示。
“谢谢。”她说。
男生仍没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岿然不动地把他整个人罩着,让她觉得虽然离他很近,却永远也没办法朝他靠近一步。
教室里有很多女生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眼神绝对算不上善意。尤其是包梓琪和张绒,目光里明显裹了层火。
徐未然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被这些女生当成了公敌。
在她旁边的男生,身材高大清瘦,五官俊逸逼人,气质冷冽,是那种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在这个学校有着什么地位的男生。外形条件太过优越,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像是在普通的芸芸众生里唯一发光的星星,没有女生会不被他吸引。
是她们青春时光里遥不可及又拼命追逐的梦想。
徐未然从被安排跟他坐同桌开始,会有人对她产生敌意,躲在暗处放冷箭,八成都是因为邢况。
虽然这个男生明明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给过她,会帮她可能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貌。
但那些女生是不会想到这一层的。她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拿她当假想敌。
到了中午,徐未然仍旧趴在桌上做题,没有要出去吃饭的意思。
早饭和晚饭她可以在家里解决,只是中午不吃而已,她可以挺过去。
何况这几天胃口本来就不好。
因为邢况跟徐未然换了位置,李章得以离女生更近了点儿,问她:“小妹妹,一起去吃饭呗。”
徐未然摇头:“我不饿。”
李章看看她瘦小的身板,及膝裙摆下两条细细的腿,劝:“你再不吃饭瘦得只剩骨头怎么办?”
“不会,”她没听出他话里的玩笑,认真回答:“我早上吃了很多,晚上也会吃多点儿。”
李章被她这副正儿八经解释的样子逗笑了:“早上都吃了什么啊?”
徐未然回忆了一遍:“一个包子,一个鸡蛋,一杯牛奶。”
李章不停笑:“吃这么多啊,是我饭量的三分之一欸。”
徐未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在逗她,没再说什么了。
李章去拉她胳膊:“别写了,去吃饭呗。”
徐未然躲开他的手:“真的不想吃。”
李章还想劝,被钱蒙怼了一拳:“你是不是有病啊,人家不想吃你非逼她干什么。”又问邢况:“况哥,去食堂呗。”
邢况拿着手机回了个消息,口气清淡:“你们先去。”
李章只好和钱蒙先走了。
教室里的温度保持在一个适宜的范畴,窗外刺眼的阳光徒劳无功地热烈。
徐未然知道这个学校的学生要不就是自己本身优秀,要不就是家庭条件优秀,两者总要选其一。后者对她来说显然没什么机会了,只能拼命做到前者。
月底就要进行模拟考,她不想让自己的成绩太难看。中午不需要出去吃饭,她可以多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做一套数学卷子。
在最后一道选择题上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找到解题思路。她习惯性咬着笔头,决定看哪个答案比较顺眼就选哪个好了。
一边的男生突然开口:“你多高?”
声音又低又沉,像掺了磁,听得人心里发痒,让她靠近他的那边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
可他说话的内容却绝对算不上好听。徐未然看了眼空荡荡的教室,确定除了他们外没有其他人了,他又没有在跟人通话或者是视频,这才奇怪看他:“什么?”
邢况仍旧看着手机,听见她问,淡淡地又重复一遍:“你多高。”
徐未然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为什么会突然问她多高?
难道是在嘲笑她矮?
她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不上出挑,到现在了只有一米五八而已。相倪经常发愁,总是说如今的女孩个子要长到一米六五才算合格,营养品成箱成箱地给她买,可她吃了以后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她握紧手里的笔,有些恼:“怎么了?”
即使不太高兴,可说话声音依然软软的,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邢况放下手机,朝她这边侧了点儿头。
“不好好吃饭的话,”邢况的语气不是那么冷了,还莫名给人一种他此刻是在逗小孩的错觉:“会长不高的。”
徐未然:“……”
她更加恼了:“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他没再看她,目光仍旧放在手机上,侧脸线条锋利又迷人:“就是想提醒你,小孩要好好吃饭。”
徐未然更是满脑子莫名其妙。
他看上去也才十八九岁而已,凭什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她是小孩!
她虽然是不怎么高,可也没有很矮吧。
她不想再说话了,趴在桌子上生闷气。想往下继续做卷子,可想了半天都想不起那个很简单的公式到底是怎么背的!
“不想写就别写。”
男生再次开口,明明是冰山一样多说一个字都费劲的人,现在却打定了主意要跟她过不去一样:“出去吃饭。”
语声颐指气使的,让人高兴不起来。
徐未然仍旧不动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邢况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一句:“我在这,她们不敢过来。”
窗户和门都无所谓地开着,冷气吐得均匀,与外面吹来的热风和谐地缠绵出一室恰到好处的温凉。
前面半句是:我在这。
后面跟出的结果是:她们不敢过来。
所以要传达给她的信息是,她不用再自虐似的守在位置上,暗处不会再有朝她施放的冷箭,她是可以离开这个教室的。
与跟她换位置一样,再次从指缝中施放了善意。
徐未然看了他一会儿。男生松松垮垮地往后靠着,上身穿了件黑色T恤,下身穿了件并不算薄的黑色工装裤,修饰出男生无处安放的两条长腿。衣服略宽松,可仍能看出男生优越的身高比例,清瘦又不会单薄的身材。
只要看一眼,心上就会有被击中的感觉,从心脏开始,呈涟漪状往全身扩散。
又酥又麻。
是徐未然形容不出的,清爽美好的少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