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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追得上那辆车。
从空荡荡的街道往外看,无论哪条路上,都找不到载着相倪的那辆车的影子了。
徐未然这个时候才想到自己是有手机的,赶紧拿出来给相倪打电话。
那边始终没有接,响了两声就按掉。后面再打,手机里提示对方已关机。
暴雨破开云层,噼噼啪啪往下掉。路灯次第亮起,照出一片连绵不停的雨线。
徐未然沿原路返回去,在快到那条昏暗的小巷时停了下来。
巷子里没有灯,看不到里面的光景,只隐隐瞧见一片空荡荡的影子。
刚才那些人已经全都不见了。
大雨冲刷着路面,沿着巷子一路涌出。雨水笔直而来,绕过她脚边继续往前流淌。
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在泼天的大雨里依旧没有冲散。
徐未然回了家。谷睿正在她家门口等她,见她回来后猛地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去了?”谷睿担心得不行:“我见你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门又开着,屋里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是遭抢了,吓得我报了警。”
徐未然全身都被雨淋得湿透,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背上。
“你没带伞啊?”谷睿把书包给她拿下来,打开看了看,从里面翻出一把折叠伞:“这不是有吗?为什么不用?徐未然,你是不是傻啦?”
谷睿比徐未然大了两岁,之前也在这个小区住着。两个人从初中开始就认识,每天一起上下学。后来谷睿家发了迹,搬去了条件更好的小区。
徐未然上学早,跟谷睿一样已经上了高三。可分班后两人到了不同的班级,因为学业重,谷睿很久没来看过她。今天好不容易抽空过来,没想到会瞧见这样的一幕。
“到底是怎么了?真有小偷来了?你别说你是去追小偷了?”谷睿拿了条干燥的毛巾给她:“你怎么这么胆大啊,钱丢了就丢了,又不是不能挣回来。可命要是没了那还得了!你先去洗澡吧,你看你这样,简直跟个落汤鸡似的。”
谷睿把她往洗手间的方向推:“你快点儿啊,我打了110,警察很快就来了。”
徐未然平复了下心情,尽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母亲说了只是去外地出差,又不是不回来了,担心什么呢。她一个人又不是照顾不好自己,怎么能都这么大了还要依赖父母。
“你打110干什么,”还好,她已经能很平静地对话了:“我忘了锁门而已,家里也没有进小偷。你现在把电话打回去,让警察不用来了。”
“你不早说!害得人家警察叔叔浪费警力!”谷睿赶紧拨了电话,跟对方解释这边是有误会,不用出警了。
挂了电话,他把伞往桌上一搁:“这又是怎么回事,有伞不知道打,你拍苦情片啊?”
“忘了自己带的有。”徐未然敷衍过去,问他:“你找我有事吗?”
“想找你吃饭啊。在学校一个月都碰不见一次,我再不来你是不是都要把我这个大哥给忘了?”
“以后吧,今天还有卷子要写。”
谷睿见她心情不好,紧追不舍:“怎么了?相阿姨呢,她怎么不在家?”
“出差了。”
“出差?商场导购员出什么差?”
徐未然的表情僵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因为现在的心情实在不想再跟谷睿说什么,往门口示意了下:“你先回去吧。要是没带伞拿我的就好。”
她直接进了自己屋,关上门。
“那我先走了啊,”谷睿随手把她的伞拿走了:“有事就跟我说,别一个人憋着。还有啊,阿姨不在你自己小心点儿,门锁好了。待会儿我走了你出来把门反锁上。”
徐未然从屋里回他:“知道了。”
“这小丫头,怎么奇奇怪怪的。”谷睿嘟囔了句,拿着伞离开。
徐未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在床上躺了会儿,眼睛无意识地睁着,被卧室顶灯刺得有些疼。
过去有几分钟,她出去把门反锁,找了套卷子开始写。
次日天不亮就去了学校。教室里还没有人来,她在办公室外等了等,班主任老梁朝她走过来。
她礼貌颔首:“梁老师。”
“是未然啊,你妈妈都跟我说了,是要转去清才中学对吧?”
老梁拿钥匙把门打开,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交给徐未然:“东西我都整理好了,这些是你这两年的成绩证明还有学籍档案,你好好拿着,到了清才好好学习,给咱们三中争光,让他们知道咱们三中的学生也不弱。”
没有人会不知道清才中学,全国顶尖中学,出了不少国家高科技人才。里面的学生就算是吊车尾的那种,将来毕了业都有大企业抢着要。进了清才就等于拿了张未来生活的保障,只要自己不犯错,这一生都会顺遂无忧。
只要能从清才顺利毕业。
老梁以前并不知道徐未然家里这么有本事,竟然能搞得到清才中学的敲门砖。档案上明明写着徐未然是单亲家庭,父亲早亡,靠母亲一个人养活,母亲的工作也十分普通,又是怎么有能力让孩子去清才的?
“未然啊,既然能去清才,就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老梁毕竟当过徐未然一个月的班主任,时间虽然不长,可这也是他带过的学生,他真心嘱咐:“到了那儿一定要努力,你的成绩在这里虽然算是拔尖的了,可清才那些学生个顶个的聪明,从小接受的教育又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你一定要扛得住压力,跟他们好好竞争。”
“好。谢谢梁老师。”
徐未然告别了班主任,去班里把自己课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遍,装进书包里带走。
她搭了公车去清才。
书包里装了很多书,沉甸甸的。正是早高峰时间,公车上人很多,有好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徐未然仔细留意了眼,发现那些并不是清才中学的校服。
到了清才,她站在校门口往里看。
连绵的教学楼,墙体呈暗红色,最外面一栋墙上长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右边是一片很大的体育场,还没到上课时间,有学生在里面打篮球。
她紧张地攥紧书包带,朝学校里走过去。
一路大着胆子问了好几个人,磕磕绊绊地到了高三(4)班办公室。
成鲁旦正在里面跟一个女老师谈起自己学生做下的混账事,两只手发愁地在自己锃光瓦亮的脑门上揉了好几把,叹着气说:“真是反了天了!怎么就有这种学生!不是、这世界上怎么就有他这种人!把人打得都快毁容了!要不是他妈出面摆平,他现在都得进局子!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种学生了呢!”
英语老师吴婷安慰他:“还好事情没闹大,那人也说了不会追究了。”扭头看见徐未然在外面站着,问:“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徐未然把自己的档案和转学手续给了成鲁旦。
成鲁旦看过一遍,抬头:“徐未然是吧,我是高三(4)班班主任,教数学的。”他看了看表:“快上课了,你跟我走吧。”
徐未然跟着他出去。
走出办公室,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经过一处楼梯口,成鲁旦带着她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有一半在埋头苦写,另一半在嘻嘻哈哈地打闹说笑。没有一个学生穿校服,全都穿着价格不菲的私服,花花绿绿的,颜色格外齐全。好多人都染了发,栗色巧克力色黑茶色,不会很夸张,但个个都透着张扬。
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清才中学校风开放。
放眼望过去,班里大概有四十来个学生,每排放了三张双人课桌,大部分都是男女混坐。
看见有新面孔,班里的吵闹声慢慢低下去。
环境的骤然安静让徐未然有些无措。她抓住身上的校服裙角,突然记起自己仍穿着三中的校服。
她早上出来得急,习惯性地把校服找出来穿上了。还好三中的校服标志是在T恤上,早上出来的时候空气冷,她在外面套了件外套,遮盖住了标志。
班级后排突然有男生吹了声口哨,朝着她喊:“小妹妹抬点儿头啊,让哥哥们看看。”
后排那些男生顿时笑了起来。
“都闹什么,”成鲁旦不满地拍桌子,维持了下纪律:“这位同学是新转学来的,大家欢迎。”
台下松松散散响起了点儿掌声,大部分都是后排那几个男生拍的。
成鲁旦看向徐未然:“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徐未然仍捏着校服裙角,低着头小声说:“我叫、徐未然。”
“叫什么?”刚才逗她的男生又在起哄:“大点儿声,听不见呀!”
他旁边的男生拍他:“李章,别老吓人小妹妹行不行。”
这帮小子没规矩惯了,成鲁旦早就习惯,见状并没再说什么,指了指班级最后排、中间的那张课桌:“你去坐那吧,班里没其它好位置了,你先凑合凑合,等下次成绩出来会重新排座位,这段时间你就先委屈下。”
不过是一个座位而已,徐未然并不觉得委屈,背着书包下了讲台,径直走到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坐下。
一张双人课桌,她同桌不在,右手边的位置空着,桌面上横七竖八地被人随手扔了两本书,除此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她看了几秒,很快扭过头,把书包里的习题册拿出来。
叫李章的那个男生坐在同排靠墙的位置,再次对着她吹了声口哨。
徐未然无动于衷,低着头开始做题。
“艹,钱萌萌你看见没有,”李章踢了踢同桌的椅子:“这小妹妹纯得没边了!”
被叫钱萌萌的男生纠正:“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叫钱蒙,不叫钱萌萌!”
说完也去看徐未然。
女生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头低着,浓密蓬松的头发柔柔地搭在背上,刘海下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眼珠颜色是淡淡的浅褐色,目光平静澄澈,像蓄着一汪水。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小巧精致的脸上没有化一点儿妆,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简直比剥了壳的煮鸡蛋还要嫩。
李章看着看着看馋了,声音极响地咽了口唾沫:“艹,这么纯!”
钱蒙骂:“流氓!”
李章看向那女生,冲着她喊:“喂,你叫什么来着?”
徐未然发现他是在问自己,小声说了一遍:“徐未然。”
“徐徐图之的徐?”钱蒙琢磨:“weiran是哪两个字?”
李章接口:“是不是防患于未然?”
徐未然点头。
“那个,未然小妹妹,”李章冲着她旁边的空位置仰了仰下巴:“哥哥好心提醒你一下啊,你最好换个座位,别坐那了。”
徐未然往教室里看了一圈:“可是这里没其它位置了。”
李章又朝前面讲台处仰了仰下巴颏:“那不是还有一个吗?”
挨着讲台的地方放了张单人课桌,是老师为了惩罚不听话的学生专门设立的专座。徐未然觉得他在开玩笑,低了头没再说什么。
李章见这丫头不听,叹了口气:“那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天气很热,教室里的空调无声运作,把空气吹得凉。
李章突然打了个喷嚏,随便揉了揉鼻子,问旁边的钱蒙:“况哥什么时候来?”
钱蒙拿出下节课要看的书:“怎么着也得明天吧。”
左边的窗开着,外头起了一阵风,刮进教室的冷气里,触感是没被中和的灼热。
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合上。
齿轮开始滚动,从一条路严丝合缝地拐进另一条路。
轰隆隆。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