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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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九尧回来后,阮瑭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好到几乎整个人文学院都在说,常年清清冷冷的冰山女神突然在寒冬腊月里融化了,变得像春风般和煦温暖。

曾被阮学神指点过课业的一众迷弟迷妹当即反驳:学姐一直都很温暖好不好,她只是不爱笑而已!

的确,阮瑭之所以会被冠上“高岭之花”这么个名号,就是因为大家觉得无论什么时候她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情绪起伏,莫名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但现在不一样了,走在路上迎面碰见,只要你朝她打个招呼,就能收获一个清甜可人的笑。

高岭之花一朝绽放,简直是软糖本糖,甜得要命。

阮瑭没有太留意外界对自己评价的转变,她最近忙得不行,一边要准备期末大考,一边还要按时去鹿鸣参加剧本围读。

接到方峥电话的那天,她刚好考完最后一门出来,教学楼前一片挣脱书海后的欢声笑语,她握着不停振动的手机,心情就像绿化带里被积雪压弯的梅树,没办法轻快起来。

来电屏显亮了又灭,灭了又亮,锲而不舍。她紧了紧颈间的围巾,缓缓吸了口气,按下通话键。

“喂。”

那次晚宴之后,阮瑭虽然没有刻意去了解,但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有关方家的消息。说是方正实业近期开发的一个楼盘因为资金链断裂,很可能导致烂尾。董事会查证后发现是公司的财务总监、也就是李蓁蓁的亲弟弟挪用了预售房款去炒股,结果赔了个底儿掉。

按说公司同期不会只做这一个项目,实在不行可以“拆东墙补西墙”,先拿其它项目的资金应应急。可坏就坏在方正实业的日常管理太松散,关键部门的一把手都是“皇亲国戚”,几年下来内芯差不多都被蛀虫们掏了个干净,压根就匀不出钱来。

现在楼盘施工已经全面叫停,得知真相的业主们天天举着横幅上门维权,都快成社会焦点话题了。据说李蓁蓁在得知弟弟挪用资金后直接晕倒了,到现在还没出院。

阮瑭不愿意把人心揣度得太坏,那样自己也会很疲惫,但方峥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打电话,必然不会是突然想和她这个断绝了关系的“不孝女”叙叙旧这么简单。

“喂,瑭瑭啊?你忙着呢吗?”

阮瑭沿着林荫路往校外走,淡淡道:“有事?”

方峥像是听不出她言语中的冷漠疏离似的,犹自热络地说:“马上放寒假了吧?最近学习累不累啊?这两天下雪,你记得穿暖和点啊……”

阮瑭垂眼盯着林荫路上磨损严重的地砖,没有回应这一串公式化的关心。

几秒钟后,方峥干笑了两声,切入正题:“好久没见你了,这不是马上元旦了吗,爸爸想跟你一起吃顿饭,咱们父女俩好好聊聊天。”

“不必了,”阮瑭平静道,“我们应该没什么可聊的,况且,我们已经不是父女了。”

方峥噎了一下,选择性地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怎、怎么会呢,你忘了?小时候你每天放学以后不是最喜欢跟爸爸聊天了吗?”他的语气很谦卑,甚至有点低三下四,“瑭瑭,爸爸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就是一起吃顿饭。”

“不必了,就这样。”

“哎哎先别挂!”方峥没料到她拒绝地这么干脆,急忙道,“瑭瑭,其实是你爷爷想你了,你爷爷说他想见见你!”

阮瑭顿住,停在结束通话键上方的手指没能按下去。

方峥像是输到山穷水尽之时终于押对了筹码,死抱着那棵救命稻草不松手:“瑭瑭,你爷爷你总不能不见吧,你小时候爷爷对你多好啊!之前你……也是你爷爷帮的你,你不会忘了吧?”

阮瑭没说话,隐隐感觉原本已经很久没犯病的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痛。

见她这次没有直接拒绝,方峥连忙趁热打铁:“瑭瑭,你不是爱吃螃蟹和琵琶虾吗?爸爸在源鲜渔港定了位子,他们那的海鲜都是直接空运来的,特别新鲜,螃蟹是招牌菜。你看,既然你爷爷都开口了,你要是再不来,他得多伤心啊……”

阮瑭缓缓吐了口气,垂下眼睫:“知道了。”

“哎!好!”方峥喜不自禁,“那爸爸现在去接你,你在学校吗?”

“不用,我自己过去。”

挂断电话,阮瑭捂着胃蹲下,咬着牙等那一阵抽痛过去。

皮鞋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声响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旁停住。阮瑭抬起头,看到陆景行俯身蹲在了她面前,眉眼关切,肩上积了薄薄一层冰雪。

“胃疼了?”

看见他,阮瑭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哼唧道:“嗯,难受……”

陆景行想抱她,但阮瑭顾忌着来往的人群死活不肯,他只好把人背到了背上。

阮瑭搂着他的肩膀,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吸着熟悉的雪松香气,像是倦鸟找到了可以栖息的巢穴,痛楚一寸寸平息。

车上的保温箱里备着豆奶,阮瑭喝了小半瓶,又吃了一块蜜桃派,总算感觉舒服了不少。

“哥哥,你怎么来了?”

“今天例会结束得早,就想来接你,”陆景行擦掉她嘴角的碎屑,“考得怎么样?”

阮瑭比了个大拇指:“这学期的一等奖学金依然是我的。”

陆景行笑:“我们家宝贝这么优秀啊,晚饭想吃什么,哥哥请客。”

阮瑭唇边的笑意缓缓凝住,低头用力压了压衣角的皱褶:“今晚……我得去见方峥。”

“……你刚刚是在和他打电话?”

“是。”

陆景行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若有所思。

“他有说找你做什么吗?”

阮瑭揉了揉太阳穴:“说是我爷爷想我了,想和我一起吃顿饭,聊聊天。”

陆景行揽着她靠在自己肩上,温热的大手贴着她后颈揉捏:“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哥哥,”阮瑭埋头蹭了蹭,“我能处理好的,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搬出了我爷爷,我不能拒绝,但不会再有下次了。”

陆景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不能拒绝?”

“……爷爷帮过我。”阮瑭眼神放空,像是陷入了很早以前的回忆,“我在方家最后的那段日子、也是最难熬的那段日子,幸好他帮了我一次。”

车在源鲜渔港门前停下时,陆景行看着餐厅门前的宣传板,蹙紧了眉。

阮瑭拍了拍他的手:“没事,我不吃海鲜,我吃菜。”

陆景行压下想把人直接领走的冲动,勉强点了点头。

“哥哥,那你的晚饭怎么办?”

“我和言晗他们一起吃,”陆景行叮嘱道,“有事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任何情况下都不许勉强自己,知道吗?”

阮瑭笑笑:“好,你放心。”-

从上次鹿鸣晚宴偶然碰面到今天,也不过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方峥却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两鬓添了许多白发,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疲态,原本锐利的眼睛好像都锈钝了不少。

见阮瑭被服务生领进来,方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瑭瑭来啦,快坐下快坐下,爸爸点了一些海鲜,你看看还想吃什么。”

阮瑭躲开了他想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走到桌前,跟方挚打了个招呼:“爷爷。”

方挚自打孙女进门眼睛就紧跟着她,此刻却不太自然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坐,坐。”

阮瑭也没在说什么,安静地落座。

这个包厢很大,像是那种小宴会厅隔出来的,房间的一端是那种可推拉拆卸的屏风门,门的另一端应该也是一间对称的包厢。

屏风的隔音很一般,她这边刚坐下不久,那端就传来了开门声、椅子挪动声和服务生招呼客人的说话声。

方峥有点不满,“啧”了一声,对服务员说:“这个包厢也太吵了,你去给我们另找一间,要私密性好一点的。”

服务生躬身:“抱歉先生,今天的包厢都已经订满了。”

方峥不耐烦地抽出一张卡,拍到桌子上:“要么你就去找其它包厢的客人,说服他们跟我们调换,要么就让隔壁那间的客人走人,我要安静。”

阮瑭瞄了一眼桌上的“尊享贵宾卡”,突然想起了之前在TomFord专柜同样举着一张贵宾卡撒泼的方琰。

果然是一家人。

服务生是个挺年轻的男生,看着也就十八九岁,因为经验不足,碰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唯唯诺诺地说了一句“我去问问我们经理”,就跑走了。

几分钟后,屏风另一端的包厢隐约传出了几句商谈声,又过了一会,还真就安静下来了,像是客人已经走了。

方峥终于满意了,按铃叫服务生上菜。

一直到菜上齐,方挚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会借着夹菜或喝水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偷看两眼坐在对面的孙女。

阮瑭只装作不知道,安静地垂眼用餐。满桌的海鲜她一筷未动,只夹了自己面前的凉拌黄瓜。清爽的口感萦绕在舌尖,她不禁想起了讨厌吃黄瓜的某人,唇角微微上挑。

“来,瑭瑭,”方峥剔了一块蟹肉放进她餐盘里,“这个大闸蟹特别鲜,你尝尝!”

阮瑭没碰,又夹了一块黄瓜。

方峥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怎么了瑭瑭,你之前不是最爱吃螃蟹的吗?”

阮瑭:“太寒,家里人不让多吃。”

方峥和方挚俱是一震。

阮瑭和陆家大少爷结婚的事现在方家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家里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陆董还真是细心啊。”方峥干笑了两声,又问:“瑭瑭,你和陆董……是什么时候结的婚啊?”

阮瑭没抬头,言简意赅道:“取公证书那天。”

和你们划清界限、一刀两断的那天。

方峥的脸色有点难看,之前琢磨好的话直接哽在了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包厢内就此沉默。

半晌后,凉拌小黄瓜见底,阮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掏出手机看时间时刚好看到了陆景行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帅帅景哥哥】:结束了告诉我,我过来接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阮瑭的表情柔和了一点,回复了一个“好”。

方峥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慌忙问:“你不吃了吗?这就要走了?”

阮瑭淡淡道:“是,所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方峥看了眼她干干净净的餐盘,又看了看她淡漠无波的眼神,强撑了一晚上的“慈父”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瑭瑭,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连跟爷爷和爸爸吃顿饭都这么不情不愿?”

阮瑭轻嗤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对方还是在笑自己,直接拎着外衣起身。

方峥见她是真要走,连忙叫住她:“等一下,我有事!”

阮瑭静静看着他。

方峥咬咬牙,终于开口:“其实今天找你来,除了想一起吃顿饭,也是为了……为了咱家公司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公司现在的资金缺口比较大……”

“是听说过,但这件事情和我无关。”阮瑭淡淡道,“当初公证书里写的清清楚楚,我和方家没有任何关系,也无需对方家履行任何义务,方正实业是你家的公司,不是我的。”

方峥猛地站起身,脸涨得通红:“公证书,公证书,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公证书?!”

“家里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一点也不关心?就算做了法律公证,但我们还是骨肉至亲,还是血浓于水!好歹我也生了你,养过你,你就这么狠心,一点都不在乎我这个爸爸?!”

“爸爸?”阮瑭直视他,语气无悲无喜,“从你踢断我三根肋骨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爸爸了。”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杯盏碎裂声在隔壁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