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好大一口锅(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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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安县令语树插嘴道:“难!难啊!知州大人、诸位同僚,那推官华钰可没死呢,现如今正在家里养伤,据说张公公在固安横征暴敛、挤榨百姓的事他早已给巡查御使上了条陈,此事发生后他又越级给御使台呈报了条陈,如果朝廷真要严厉追查下来……固安县的诸生们因何闹事,便要真相大白了,那时候,只怕你我都要受到牵连。”

众官员一听顿时脸上变色,这些官员就没有一个屁股干净的,上报朝廷说固安的秀才们闹事,这理由说得通吗?秀才们为什么聚众闹事,竟敢在官兵保护下袭击镇守太监,将他和他的从人全部打死?

本来霸州上下官员若是众口一辞,这事或可能够瞒天过海,可是固安推官华钰还活着,而且越级上书,条陈都送到御使台了,这事儿还瞒得住吗?万一朝廷追查下来……

客厅中顿时肃静下来,压抑的气氛持续良久,霸州推官孙庭小心翼翼的道:“况且……况且穆生员被四妖僧谋财害命,是威国公爷给他昭雪陈冤的,他是认识国公爷的。有这层关系在,莫说他一个小小的生员担不起固安民变的责任,就算能,恐怕也不容易把这罪名栽到他的头上呢。”

他倒实在,直接用了栽字。反正厅中这些官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层层结结的利害关系,如何处理好霸州民变的善后事宜、如何向朝廷解释清楚镇守太监被人活活殴成一滩烂泥的事情。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这种关头也用不着遮遮掩掩了。

叶师爷沉吟道:“诸位大人似乎不必这么担心,如今的朝廷,谁人当家啊?内廷刘公公啊,张公公是刘公公的人,他被乱民活活打死了,朝廷要派人追查,十有**会是刘公公的人,他会曝其丑,给刘公公找不痛快么?

再说,即便来人不是刘公公的人,只要咱们上下一心。他一个京官到了这地方能查出什么来?漫说那些百姓未必会相信朝廷向朝廷告状,就算是告了,咱们互通声气,彼此支援,无论他查什么,都休想找出真凭实据。

毕竟咱们在这儿经营多年,上上下下各个关口、所有的官员几乎都可以说是跟着咱们喝汤的人,谁在里边没点事情?朝廷什么也查不出,仅凭几个刁民的证言能定谁的罪?只要我们指说那人是暴民一党,就足以治他的罪了,他说的话自然也就无人敢信了。”

樊知州长脸色阴霾的道:“不不不,不是这么简单的,堂堂镇守太监被乱民活活打死,这是无法息事宁人的。不管来的是不是刘公公的人,总得对朝廷有个交代吧?说是因为暴民抗税,打死镇守?那朝廷势必调集大军,扫荡霸州。

诸位,这一回清剿的可不是山贼,而是百姓,而且其中还有本地的生员、诸生,和大量富绅,如果大肆剿杀,弄得霸州元气大伤,你我还怎么在此为官?如果激起更大规模的民变,你我都是一方牧守,朝廷制度,要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胆敢弃城而逃必判斩刑呀,如果弄的烽烟四起,我们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樊知州阴森森的目光一扫,说道:“在座的没有外人,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蹦达不了你。老夫就直说了吧。就算咱们想把罪责全推到百姓头上去,有杨国公和华推官在,也不可能瞒天过海。如果说不是百姓的责任,那是谁的责任?总得有个人来背黑锅,而找出有资格来背黑锅的人,才能保住我们大家。

出了事情,做官的考虑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查明真相、如何平息事端、如何安抚群众,而是急着去弄清楚谁的责任、用不用自己负责任、如何摘清自己的责任,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受牵连,此乃古今通理。

樊知州一言说罢,众官僚立即面面相觑,目光渐渐集中在一尊佛似的乔知县身上,他前后左右的官儿们已悄然避开一步,好象他身染瘟疫似的。

乔语树知道今天来,十有**要拿他垫背,所以早早准备了一套说辞,准备拼个鱼死网破,把别人的丑事抖粗来做威胁。事情发生在他治下,黑锅肯定背定了,可是也不能全让自己背下来呀,那是要杀头的。

不过临行前,华推官给他出了个主意,乔语树越想越有道理,此刻已是成竹在胸,他见往日相见,打躬作揖满面堆笑的同僚们,人人都是一脸“我要陷害你”的奸笑,不由仰天打个哈哈,大步迈到前边,凛然说道:“樊大人,这口黑锅谁来背,那还用说吗?眼皮底下就有一个最恰当的人选呐,大人您怎么忘了?”

樊知州大喜,急忙上前一把握住乔知县的双手,热泪盈眶的道:“语树兄,真是侠肝义胆、热血心肠,你放心,只要你把这口黑锅背下,你就是咱们霸州上下所有官员的大恩人,你的父母老小,我们会视作自己的父母妻小,善待他们,抚恤他……”

乔知县猛的把自己胖胖的小手抽了回来,翻翻白眼,用鼻音儿道:“凭~~~什么呀?张忠是在我的治下出的事,可他死在辛庄,那可出了我固安县啦。再~~说了,为什么发生民变呐?怎么算也不能把事儿都栽到我乔某人头上啊。

这黑锅干吗让别人背,张公公本来就该背呀。朝廷要查,咱把所有狗皮倒灶的事儿一股脑儿全推到张公公身上,张公松死的都七零八落了,还能上堂争辩不成?

朝廷不是随时都要考核政绩么?那好啊,籍这个案子,张公公的事解决了,咱们身上的事也全推给他,以后谁来查咱也不怕了,此举又能买好百姓、平息民怒,博得官声民望,可谓一举三得,各位大人怎么就想不到呢?”

众官员精神一振:对呀!一直追随张忠的尾骥,已经对他养成了习惯性的服从和维护了,怎么忘了张公公了,他早的孽、还有自己这些官员贪赃枉法的事,正可趁机全推给他,这口大黑锅往张公公的坟头儿上一盖,啧啧啧……

樊大人冷哼一声,泼冷水道:“别妄想了,就算咱们小心再小心,这事往深里一查,必定牵涉到京里刘公公,咱们告发张公公?把事儿都栽到他身上?刘公公看了会怎么样?你我的奏折一递进京去,诏狱里就得给咱们挂上一号,回头被人弄进锦衣卫的大狱,我还不如现在上吊痛快呢。”

众官员一听顿时冷了半截,木偶县令乔语树今日却福至心灵,颇有见地的道:“知州大人,刘公公咱们当然得罪不起,可是有人得罪的起呀。现在霸州谁的官最大?威国公呀!当今天下谁最敢跟刘公公叫板?威国公呀!谁肯当又有资格当这个冤大头?威国公呀!

钦差是有奏事权的,咱们就说事态紧急、事关重大,无人能够担当如此重任,各自回去写份条陈,把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儿全推到张公公身上,然后往威国公那儿一送,刘公公必然以为是威国公有意和他为难,哪还有功夫搭理咱们这些小鱼小虾?”

叶师爷眼睛一亮,凑近樊知州耳朵道:“大人,乔知县此计可行。大人您再暗中派人密报刘公公,就说霸州官员受威国公逼使,被迫揭发张忠罪行。这样一来,不管威国公、刘公公谁得势,大人您都能左右逢源,屹立不倒了。”

樊陌离闻言大悦,欣然道:“好,就依乔县令的计策,你等各自回去书写条陈。明日一早,本官将恭请威国公爷继续查抄黯府家产,听我消息示意,你们一涌而入,请愿揭发、敬献条陈!”

众官闻言,各自欣喜,忙不迭拱手称是,然后纷纷赶回去把能想的起来的那些伤天害理事,千方百计编排到张忠身上,准备趁机漂白自己。

眼看着众官员一哄而散,樊大人拍拍乔知县肉乎乎的肩膀,感慨的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语树兄,一个小小的固安县,可真是屈了你的大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