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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露营的人很多,荆逾跟营地负责人提前打了招呼,预留了两间帐篷,离人潮较远,比较安静。
莫海晚餐喝了太多青梅酒,吃完饭被荆逾背进帐篷,连一直心心念念的焰火都没看上。
夜晚,海浪潮声翻涌,一轮圆月悬于海域遥远的边际之上,光辉清亮而冷寂。
胡蝶和荆逾坐在帐篷前的沙滩上,听潮声观明月,是少有的安静时刻。
过了半晌,她忽然开口,却又欲言又止:“那天……”
“什么?”荆逾扭头看了过来。
“那天……我也不该那么说你的。”胡蝶脑袋枕着膝盖,脸埋在腿间:“对不起啊荆逾哥哥。”
他的懦弱、胆小、不敢面对失败的逃避。
她何尝不曾经历过。
“没什么。”荆逾挪开视线,胳膊搭在膝盖上,手上拿着不知从哪里随便揪来的一株枯草,“都过去了不是吗?更何况,我也对你说了很难听的话,我们……就当是扯平了。”
胡蝶还是那个姿势,低着头闷闷地“嗯”了声。
荆逾不想她自责多想,转移话题道:“对了,给你看个东西。”
胡蝶果然被引起好奇心,抬起头问:“什么?”
“礼物。”荆逾侧身伸手将放在一旁的书包拿到跟前,从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盒递给胡蝶:“打开看看。”
胡蝶记得没吵架之前他确实在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原以为吵架后他就没做了,所以才会说送她三个愿望。
她拿在手里,垂着眸说:“我以为你不会做了呢……”
荆逾看着她,眉梢轻轻扬起:“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小气没有,倒是怪会气人的。”胡蝶小声说完,见他扬起手作势要打过来,忙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下:“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动你是王八狗。”
“……”荆逾笑了一声,手懒洋洋地落回去,“行了,不打你。”
胡蝶这才又挪了回来,动手解开礼盒外的蓝色丝带,掀开盖子前问了一句:“我拆了?”
“拆吧,没炸|弹。”
“……”胡蝶边拆边小声叨叨:“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顺眼。”
荆逾不可置否,手肘抵住膝盖撑着脑袋,侧着头看她拆礼物。
胡蝶揭开盖子,盒子里铺满了海绵,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水晶球,隔着玻璃可以看清底座是一只栖息在海底的鲸鱼,在他四周的位置还散落着很多细小的碎片,在水中熠熠生辉。
“好好看。”胡蝶把水晶球拿了出来,那些细小的碎片在晃动间全都浮了了上来。
它们起伏的瞬间,她才看清那些碎片每一块都是蝴蝶的形状。
整个水晶球像是童话中才有的海洋世界。
孤独的鲸鱼栖息在深海之中,围绕着他翩翩起舞的蝴蝶是他漫长岁月里唯一的陪伴。
胡蝶捧着有些爱不释手,“真好看,谢谢荆逾哥哥。”
荆逾看着她,说:“它还有个惊喜。”
“什么?”
他从一旁捞了件宽大的黑色外套罩在两人头顶,周遭的世界忽地暗了下来,唯有她手中的水晶球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胡蝶眼睛一亮,惊喜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在底座和所有的蝴蝶上都抹了一层蓝色荧光粉。”荆逾从她手里拿过水晶球,轻轻晃动了一下。
蓝色的蝴蝶在水中翩翩起舞,有些轻轻落在鲸鱼的身上,在这一刻,它们恍若都有了生命一般。
胡蝶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此刻的感受,她专注地看着在水晶球中浮动的蝴蝶,忽然轻轻开口说道:“蝴蝶的寿命是三天到一个月之间,大部分的蝴蝶只有一周的寿命。”
“我和它们一样,也只有几个月的生命,或许更短。可生命并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她转头看向荆逾:“荆逾哥哥,谢谢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记住了这么多美好的时刻。”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专注而认真,瞳孔映着点点光芒,一点也看不出任何的难过和不舍,好像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荆逾和她挨得很近,近到能在她眼底看见自己不怎么清晰的倒影,彼此的呼吸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逐渐纠缠在一起。
他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沙地上,低头缓慢靠过去时,喉结连着滚了几次,声音隐约也在发颤:“那就再多记住一些。”
彼此间最后一点距离逐渐被拉近,近到鼻尖相触,呼吸交融,唇瓣相贴的瞬间,胡蝶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像是被他灼热的温度烫到,烫得她心底发热、发酸,眼眶潮热,涌动的情绪像上涨的潮水,塞得心口满满当当。
这个吻很轻,留下的分量却很重。
胡蝶不忍闭上眼睛,用眼神描摹他的轮廓,用心记住这一刻。
忽然间,隐约有什么落在她脸侧,是温热的。
她鼻子蓦地一酸,难过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在荆逾退开之前,匆匆闭上眼睛,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发间。
荆逾结束的突然,离开的匆忙,他从那狭窄的昏暗中起身,独留胡蝶一人坐在原地。
她扯开头顶的外套,海风吹干脸上的泪痕。
有她的,也有他的。
荆逾进了帐篷。
胡蝶抱着外套在外面坐了会,起身走过去,篷内没有一点动静,她停在门口,带着笑意问道:“荆逾哥哥,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里面过了好半天才传来低低的一声“嗯”。
胡蝶忍不住叹了声气,拿着外套蹲在地上,“可害羞这种事情不应该由我来做吗?”
荆逾没吭声。
胡蝶又说:“你难道打算今晚一整夜都不出来了吗?”
屋里还是没动静。
胡蝶坐在那里没动,过了一会才说:“但我现在有点冷耶,你跟莫海一人占了一间,我都没地方去了。”
话音刚落,帐篷的帘子从里被掀开,荆逾弓着身走出来,声音有些低:“你进去睡会吧,等快日出我再喊你。”
胡蝶站起来,不知是脚下的沙子太过松软还是蹲得时间太长,她起身时有一瞬的晕眩,眼前也跟着黑了几秒。
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她也没在意,往前走了两步,晕眩感重新袭来,脚下如同踩着海绵一般,根本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胡蝶!”
倒下去之前,胡蝶看见荆逾朝自己伸来的双手,她试图去牵,可浑身软绵绵的,手还没抬起,人已经被荆逾接在怀里。
隔着很近的距离,她看清荆逾脸上的慌张和通红的双眼,声音有气无力:“我没事,我就是……”
安慰的话还没说完,鼻腔中有什么往外涌,温热的,她根本来不及擦拭,也没有力气抬手。
荆逾手忙脚乱来擦,可鼻血根本止不住,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他抱着她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匆忙之间踉跄了下,差点往前摔倒在地上。
胡蝶揪住他的衣衫,呼吸只听得出呼气,吸气几乎微不可闻:“我真的……没事,就是,咳咳,就是流个鼻血……这很正常……”
“我知道,你别怕,我们马上回医院。”荆逾紧抿着唇,怕抱着她鼻血回流,半道上又换成了背,她软绵绵的趴在他背上,轻得像浮沉,风一吹就没了。
“胡蝶,别睡。”荆逾听不到她的回应,侧头碰了碰她脑袋,喉咙干涩得难受:“别睡觉,跟我说话。”
他奔跑在风中,急促地喘息着,渴望得到她的一丝应答,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求你了……”
夜空下,只剩风声和脚步声。
荆逾不敢停下,步伐飞快,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掉在胡蝶垂在他心口处的手臂上。
她像是听到他的祈求,手指微动了下,用仅存的意识,断断续续回应道:“荆逾哥哥……”
“我在。”
“背着我……很累吧。”
“不累。”荆逾缓着呼吸:“你一点也不重,很轻的,我在以前在队里训练,负重跑比你重多了。”
“荆逾哥哥……”
“嗯?”
“对不起。”胡蝶闭着眼,眼泪落在他肩上,像打下烙印一般的痛。
“没有,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荆逾紧咬着牙根,眼眶通红,“从来都没有,我们小胡蝶最好了。”
她带着鼻音“嗯”了声,委屈却在这一刻怎么也刹不住,“可我想不通,为什么是我啊……”
是啊。
为什么是她呢。
荆逾也找不到答案,他不知道怎么说,安慰在此刻仿佛杯水车薪,他沉默着,听着她不曾有过的哭诉。
她说不想生病。
不想吃药。
不想父母难过。
……
抵达医院前,荆逾听见她带着哭腔,最后说了句:“我真的好想再回到冰场……”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已经被送进急救室。
蒋曼和胡远衡接到电话,也等在急救室外,荆逾跑了一路,白T湿了大半,手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去洗洗吧。”胡远衡朝他走过来,“辛苦你了。”
荆逾刚才灌了太多的风,喉咙很干,想说没事,却没发出声音,只是摇了摇头,失魂落魄般走进楼道尽头的洗手间。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狼狈又迷惘,除了手上,肩上也有血渍。
荆逾拧开水龙头,抄了把凉水在脸上,想起什么,又关上水龙头,掏出手机给营地的老板打电话。
“丁哥,我朋友出了点事,我带她来医院了,莫海一个人睡在帐篷那边,你帮我看着点。”
电话那头应得爽快,又关心道:“你朋友没事吧?”
“没事。”
“行,知道了。”
挂了电话,荆逾将手机放在水池旁,又拧开水龙头,开始认真仔细的清洗手上的血渍。
只是越洗,难过越清晰。
他停下搓洗的动作,俯身垂着头,手撑在水池两侧,比脸上的水更快落下的是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注:“生命并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许渊冲。
“蝴蝶的寿命是三天到一个月之间,大部分的蝴蝶只有一周的寿命。”
“我和它们一样,也只有几个月的生命。”——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