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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尔又被妈妈收拾一番头脸,与舒家吃了一顿晚饭。这顿晚饭吃得更好,是在一家半封闭会所,环境清静得就像是在豪宅里,而且舒展再次出现。关雎尔跟妈妈逛街时候接到舒家邀约,妈妈顿时开心地抱起女儿,恨不得学大力水手,将女儿抡起来甩两圈。“有门儿,非常有门儿,这么快就要求第二次见面,可不仅仅是给我们面子这么简单。”关母抓着女儿手臂兴奋地端详,仿佛关雎尔脸上那些非法建筑也不明显了,“我的宝贝囡囡,妈妈就知道你是最出色的。”
妈妈的肯定让关雎尔开心,但是开心的时间不长,因为她很快意识到,妈妈的肯定来自于舒家对她的肯定,而非妈妈对她有了新的认识。她又不语了,说了也是白说。但等妈妈去洗手间,她问爸爸:“我不喜欢舒展,能不去吃饭吗?”
“舒展还是不错的,既然他们也有意思,你们培养培养感情也不错。”
“受不了妈妈,平白的送上去让别人居高临下地对待我们。我们公司多的是比舒展优秀的人,可人家也都没那么居高临下对我,很屈辱,受不了。”
关父笑道:“你妈心里肯定是为你好,只是心急,方法不对。你忍忍,就今晚,明天等我们回家,和舒展的事随便你处理。”
关雎尔刚准备答应,却又想到隔壁的精怪邻居曲筱绡不惜代价反抗父母的错误决定,因此她婉转地提出反对意见,“可万一今晚吃饭后,舒家误会我也答应,以后我又提出反对,不是更伤和气?”
“既然已经答应吃饭,现在再提出反悔更不妥。总之你见机行事吧,爸爸支持你自己做决定。”
关雎尔做了个无可奈何的鬼脸,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爸爸肯定又是既支持她,又不反对妻子。她只好自己想主意,怎么才能让舒家人明白,她对舒展没意思。
这一回,两个妈妈自作主张,让两个孩子坐在一起。而后话里话外的,都是很有表示,经常一齐看着两个年轻的笑。关雎尔一路脸红到底。直到舒展主动跟她说话,“听说你们大学完全英语教学?”
“嗯,是,老师基本上都国外的。”
“难怪你英语这么好。像我们这种普通大学出国留学的,即使在国内算是英语学得好的,到了国外最开始一个时间段,简直觉得自己是半文盲。如果大学四年都跟着老外读书,那语境就会很不一样。我即使留学悉尼,看着你的好文,也觉得有点儿惭愧呢。”
“那篇总结……”关雎尔吸了口气,勇敢地,但是用英语道:“本来平淡无奇,但被我邻居一润色立刻光彩夺目。你眼光一流。不好意思,我妈对我期望值很高,我不便说中文让她失望。其实我并不优秀。”
舒展吃惊了一下,沉默了会儿,也是用英语道:“看来爸妈们都喜欢把强势带到生活中。”
“谢谢理解。”关雎尔安心了。否则总觉得自己靠造假赢得第二次饭局,挺不光彩。尤其是她反对第二次饭局。想到自己自爆不够优秀,舒展的态度肯定会到刚见面时的不冷不热,关雎尔更是放心兼舒心,顿时肩背紧张了半天的肌肉舒展了,人也活了,不用再端着做人。
但舒展却追问:“看来你的邻居非常优秀?现在邻里之间经常连认都不认识,能帮忙的人很少啊。”
“我住的地方邻里关系非常好,我邻居上班跟我同路,在金融区做高管,每天都让我搭车。”
“呵呵,事业有成的中年人挺喜欢照顾女孩子的。”
“才不是中年人呢,我邻居是个比我大没多少的女孩子,非常天才,可人又非常好,一点儿没架子。我经常早上都还没睡醒,她索性牵着我上车,一直把我送到公司楼下。”
“哦,这可真难得了。可有时候情况是这样的,你心地善良,旁人对你也善良,你的朋友是你为人的映射。”
舒展的话让关雎尔很开心,她脸上一红,道:“过奖了。”
舒母此时笑问:“两个小朋友都在说什么啊,还说英语不肯让我们听懂的,说来我们听听嘛。”
舒展笑道:“我对小关的工作很好奇,她们工作语言是英语,一说到工作,还是用英语表达最顺畅。”
关雎尔惊讶,但没捅破,只微笑不语。舒展转过脸看她一眼,一笑。关雎尔有点儿搞不明白,更不敢吱声了,免得造成误会,这下有第三顿第四顿的饭局需要应付。
但舒展总是找话题跟关雎尔说话,比如喜欢吃什么糕点?奶酪的?哦,他也喜欢奶酪类的,最喜欢的是有蓝点的,非常恶趣味。而关雎尔说她喜欢发酵轻的,味道接近奶油的。舒展说他最喜欢拿各种奶酪配各种酒,不同的搭配有不同的口味,每一种搭配都值得探索尝试。关雎尔不喝酒,只好听舒展讲,心里充满好奇,恨不得回头也去尝试。她跟着爸妈确实尝试了很多美食,可那都是中式的,老家地道西式的不多。因此舒展的话题分外有料。
这一顿饭,说别扭也别扭,但总算比上一顿饭顺利。临分别时候,舒展忽然单独问关雎尔:“听你妈妈介绍,你工作很忙,出差很多。七天时间里,哪几天会比较有业余时间呢?”
“我们周六周日加班不多。还好啊,没妈妈说的那么恐怖。”
“好,我记住了。以后有好电影好演出,好酒好奶酪好饭店,我提前预约,你一定要给我机会。”
关雎尔有些石化,愣愣地,好一阵子才回答:“哦。谢谢你。”说完就赶紧溜到爸妈那边去了。但舒展也跟过来,与关家父母握手道别。关母特意提到:“小舒,以后请你多关照我们囡囡哦。她一个人在海市,我经常很不放心。”
“我会的,一定。”
关母特别开心,上了车,只有自己一家人了,她连忙打听两个小的用英语究竟说了些什么。关雎尔想了想,竟然也说出与舒展一样的答案:谈工作。她发现唯有这个答案最能应付强势的妈妈。果然,妈妈没话可追问了,要不然必定没完没了,刨根究底。关雎尔内心有点儿哭笑不得。
站在欢乐颂小区门口看着爸妈的车离开,关雎尔看看手表,已是接近晚上十点。刚下过一场雨,天气又冷,地上又湿又滑,关雎尔小心地往租屋走,才走到拐弯,只听身后有跑步声接近,她下意识地让开,立刻警觉地转身面对,却发现跑近的人是邱莹莹。她忙喊一声:“邱,小心路滑,地上可能有结冰呢。”
“呼……”邱莹莹扶着关雎尔站住,大口大口喘气,好一阵子说出上话来。关雎尔帮邱莹莹拍背顺气,“怎么了?谁追你?”
“呼,我快跑断气了。地铁上一个猥琐男,一直想靠近我,我一直躲。我下车他也跟下车。这个钟点本来人就不多了,今天又特别背,没看见一个警察,我只好跑。妈的,这种人怎么不死死光。每次看到这种人我就想,我们国家怎么不能买枪,我要有枪,见一个杀一个,宁可一命偿一命。”邱莹莹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完。
“慢慢说,别急。你又去跑业务了?”
“是啊,要不然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多闷啊。多跑一个是一个,总之跑出来的都是我提成。可这条裤子明天不能穿了,溅得都是泥巴。那畜生,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关雎尔揽着邱莹莹往回走,“幸好你坚强,这么远的路,换我早跑不动了。”
“你以为我跑得动,还不是硬撑着。你扶紧我,我两腿真没力气了。”
关雎尔将包斜背了,伸出双手半抱着邱莹莹回家。邱莹莹骂骂咧咧,可又忍不住不时回头恐惧地看一眼,直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楼,才放下心来,依然半挂在关雎尔身上。“关,我好气馁哦。”
“别气馁。其实很多人不了解你,你是最坚强的好女孩。”
“可我为什么不是最美丽,最多金,即使身材最好,也好啊。唉,今天最倒霉了。先是中午被狗追,我逃了几步,生气了,转身大吼一声,狗反而被我吓跑。可回头一想,真不是滋味,我她妈这还是女孩子吗?”
“可你一手一脚挣生活,多值得自豪。不像我,又被我妈提着线做了一天木偶。他们不来,我又想他们,他们一来,唉,被他们烦死。那个相亲的也不知怎么想的,我一直自认差劲,自认撒谎,他却反而来劲,说以后约我。我头痛死了。真烦,烦死了。”
“那人钱多吗?钱多就介绍给我,老娘现在愿意卖身求多金男结婚。我现在想,等我有钱了,第一件事,买车,省得乘地铁总遇猥琐男。”
“那人肯定钱多。我妈工资已经不少了,那人爸爸是分行行长,妈妈跟我妈一个级别。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人也长得不错,见多识广的。”
“咦,你为什么不要?”
“不知道,我心思全不在这上面,我现在只想考核,只要考核通过,我才能活过来。”
“那给我。”
“好,给你。”
两人这才都笑了,有一种分赃的小快乐油然而生。进了2202,邱莹莹直撞入自己的房间,四仰八叉地躺床上喘气。
“嘿,你的脏衣服,床单都被你搞脏了。”
“我死了。谁也别拦我。”
关雎尔看着笑,从自己房间里找来几张白纸,一张一张地费劲地垫到邱莹莹身下。
“关,我真的在想,要是哪个有钱人看上我,我真的结婚算了。真辛苦哦。”
“真这么想?”
邱莹莹呆呆看着天花板,认真地想了会儿,“凭我这长相,有钱人干嘛看上我。还是靠自己吧,别做梦了。”
“真这么想?”
“你只会说这四个字吗?好吧,我说实话,还是靠自己,踏实。”
“我就说呢,你才不会放弃努力。你肯定行的,你是我见过最努力的女孩子之一。”
“钱多才算行,是吧?要不,再努力都是白搭。我想钱,我非常想钱,我赤果果地想钱。”邱莹莹终于有力气将手抬起来,垫到脑袋下面,“我经常幻想我的房子,我怎么装修,买什么家具。坐公交车最无聊的时候就想这些,这么一想,我就有动力了。哪天我自己买了房子,多美啊,我请你来我家住,爱住几天就几天。最好还有钱到冬天全屋开暖气,夏天全屋开冷气,我只要穿一件真丝睡衣就能打发。到那时候我每天就穿那种亮亮的薄缎子的睡衣,拖到地上的,哇。”
关雎尔忍俊不禁,但忍着不笑,大声表示非常认可。邱莹莹又躺着憧憬了好一会儿,等终于恢复力气,便两眼闪着金光,冲向电脑查看网店订购情况。就着订单计算出来的提成虽然与幻想相差甚远,但邱莹莹很满足。
反而关雎尔想不明白,她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爸妈都说条件很好的舒展她也不喜欢,她究竟想要怎么样。
安迪半夜醒来,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觉身边有人,而且有什么压着她,顿时一身冷汗,吓醒了。醒来仗着依稀的夜灯光看见包奕凡趴在她身边酣睡,一条手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搁在她腰上。安迪呆住,天哪,昨晚她喝醉发生什么了?后来她记忆模糊的时候难道……她又发现,自己□。她吓得发了半天呆,才稍微清醒地想到,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裹上床单悄悄下床,穿上内衣内裤和睡衣,溜到客厅发呆。可怎么回想,都想不出昨晚怎么与包奕凡睡到一起,身上冷汗却越来越多。
可昨晚喝酒实在太多,坐着有点儿晕,她找了条毛毯披上,躺沙发上继续发呆。坐着坐着便又睡着了。再醒来,感觉天已大亮,但她懒得起身,继续昏睡。仿佛一起身就得面对一个可怕事实,她跟包奕凡昨晚怎么怎么了。
直到有人声从卧室那方向传来,安迪便转了个身,朝向沙发背,头全缩到毛毯里。无颜见人。
包奕凡却是直接走到安迪身边,一屁股坐安迪头部的沙发上。“嘿,醒了没有。”
“昨晚怎么了,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拿冰块给你醒酒,后来怎么会躺在床上了?醒来吓我一跳。我没怎么你吧。”
“你再想想,真的没……没……你再想想。”
包奕凡发愣,没什么?“想不起来,你提示一下。不过你酒品可真够差的,哈哈,昨晚差点让你吓死。看见我像看见日本鬼子一样,我有那么差劲吗?我不坏啊。”
安迪在毛毯里听到这儿,总算舒了口长气,还好,似乎没发生什么事,她没疯狂到底,还总算有点儿自我约束。她依然裹着毛毯,高难度地跳下地,摸索着回卧室去了,进门,立刻将门紧闭。包奕凡看得哈哈大笑。想到昨晚透过窗户看到的香艳一幕,不禁做了个鬼脸,也去洗手间洗漱。
等安迪再出来,见包奕凡一边煮咖啡,一边随着电脑音箱里播放的音乐摇摆。安迪头痛地道:“你今天出去找房子好不好,拜托拜托,这样不合适。”
包奕凡摇摇摆摆地压出一杯咖啡,先递给安迪,“我喜欢跟你不合适。”
“好吧,我去找房子。还有一天一夜,我得给自己留条命回家。”她坐到沙发上,头又大了。
包奕凡拿着自己的咖啡,坐到安迪对面的茶几上,“别去找,我喜欢醒来就见到你。等喝完咖啡,我们去餐厅吃早餐,今天你想去哪儿,做SPA,我都陪着你。如果你真找其他宾馆住下,我也陪你去那儿住。我喜欢你。追定你了。”
安迪皱眉,不说了,再说还是那些,不如行动甩掉这个肉包子。但肉包今天穿一身蓝灰,看着不风骚,稍微顺眼。包奕凡则见安迪侧着身盘踞沙发上,看他一眼,喝口咖啡,笑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讨厌!”
包奕凡反而爆笑,拿来相机给拍了几张。安迪忍着,喝完咖啡,就飞奔入卧室取了墨镜和包,打算出门。包奕凡紧跟追拍,一起跳上预约的车子,还得意地道:“完了,我什么都没带,你别抛弃我,要不然我只能讨饭回宾馆了。”
安迪郁闷,忽然想到,此人好动。于是,吃完早餐,原路返回,到院子里张开塑料充气袋,趴着晒太阳睡觉。果然,包奕凡一声惨叫。安迪得逞,“你赶紧挪窝,还来得及。”
“你慢慢晒,我回屋打网游。”
安迪心说,看谁耗得过谁。只要包子耐不住性子一出门,她立马打包包子的行李扔出去。这回绝不容情——
可度假时期精神松懈,又是宿醉未消,早晨的太阳又和煦温暖,安迪不知不觉睡去。只是总有什么扰人清梦,似乎有人靠近她,碰触她,无休无止。安迪烦了,在又一次侵扰来袭时,伸手一把抓过去,不料,真的抓到一个实体。她顿时惊吓坐起,费力睁眼看清楚,果然手里抓着一只手,而包奕凡近在咫尺,摇摆便可撞到。她终于怒了,一跃而起。“以为你是绅士。请立刻搬出去。”
包奕凡委屈地递来一只信封,“有人忘了涂驱虫水,招蜂引蝶,热带地区物种又太丰富。”
安迪一把抓来信封,往里一看,吓得尖叫一声,将信封扔了出去,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虫子,有的已死,有的还在痛苦挣扎。原来她在好睡,包奕凡在她旁边守着替她抓虫子。安迪羞愧得无地自容,又感动得无以言表,通红了一张脸,只知道斜睨着包奕凡。包奕凡更是大打温情牌,“看你睡得香,不舍得叫醒你。还替你移了下位置,放心,拖着塑料垫移的,免得你被中午太阳晒伤。”
安迪扭头打量,果然她已被移到树荫底下。“呃……对不起。”
“看在我枯坐两个小时,两腿关节僵硬的份上,拉我一把?”
包奕凡的要求没有得到回应。安迪虽然没有很不给面子地走开,但反而将双手背到身后。包奕凡奇道:“这么不待见我?”
“某些人总爱隐性显摆第二性征,令人敬而远之。”
包奕凡哭笑不得,继续赖在地上不起来,但依然伸着一只手,顽固地等安迪来拉。“提醒你,这只手有两枚手指又臭又脏,捏了好几只臭虫甲壳虫什么的东西,很恶心,一点不性感。”
安迪的良心被反复煎烤得内疚,翻个白眼,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伸手拉一个同龄男人,而且一步到位,拉的还是肉腾腾的男人。包奕凡当然并不需要借助外力,他不过是需要一个借口,他起身就顺势而为,张开双臂将安迪拥抱在怀里。
安迪记得她昨晚醉酒后似乎跟包奕凡又是拥抱又是亲吻,而且表现得非常饥渴,这回又不小心落到包奕凡的怀抱,她很清醒地想推开,可着力点都是肉包子皮,而且,她似乎被热包子烫融了,她沉浸……欢喜得无法思考。而包奕凡这回也学乖了,绝不再留给安迪思考反悔的时间,直将一吻演绎得此吻绵绵无绝期。
仿佛回到很久以前第一次拿到一笔很大的钱那一天,她做了一件疑惑好久的事,买了一大包棉花糖,买了一大堆巧克力,用竹签挑着棉花糖往加热得汩汩吐泡的巧克力一卷就往嘴里送,虽然烫得双脚乱跳,可她怎么都不舍得吐出来,香浓柔滑瞬间化作幸福的滋味,将整个身心包裹起来。原来女孩子们传诵的美食是这么个好味儿。她当时就将理智抛到九霄云外,不要命地吃了好多好多,直吃到浑身暖洋洋地倒在沙发上起不来,只会抱着肚子满足地吐气。此后钱越赚越多,想要什么基本能够满足,那种强烈冲击的感觉却不再光顾。
眼下,感觉又回来了。如排山倒海,如摧枯拉朽,如摩西开海,如天崩地裂……
等宇宙终于混沌初开,安迪凝视着包奕凡的眼睛,心里非常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这只包子,而不是奇点给她带来这种感觉。而她更是飞快一个接着一个地检索脑袋里每一个维稳程序:机票号还记得,说明记忆正常;老谭是最可信的人,说明理智也正常;扭开包子伸过界的爪子,说明自控也正常……一项一项地检测下来,似乎全都正常,唯有心中抑制不住地暖暖的懒懒的酥酥的感觉弥漫开来,让她又忍不住蜷入包奕凡的怀里。
可是,微微的罪恶感也渐渐从心底升起,安迪仿佛可以看见奇点责怪的眼睛。她痛下决心推开包奕凡,却是结结巴巴地道:“谢谢你,我很开心,但我食言,我现在不能……我们停止,停止。”
包奕凡紧紧握着安迪双肩,傻傻地笑了很久,才肯放手,“理解。我非常开心,非常。”他又吻了一下安迪的额头,“我们进屋,现在太晒了。”
进屋的过程中,安迪又检测了一遍她的情绪控制系统:包奕凡的手臂此时放在她腰间,她喜欢,但是好在她有随时拉开这手的能力,对,只要拉下脸就可以做到,很好,说明没有失控到成为……花痴。于是她一个转身滑了开去,果断脱离包奕凡的手臂,看,成了。推理得到证明。她进去卧室盥洗,要不然信封里那么多死活爬虫的感觉一直存在。
至此,她才有暇想到,她对奇点很不公平。她对奇点以各种不能作为拒绝理由,却在包奕凡面前各种开戒全部通过。所有的理智,全部被感官打败。但世界哪有公平可言。她心存愧疚,但她不会回头,因为她与奇点在一起无法快乐。而前提是,她首先需要理顺一切,必须对得起奇点,才能交接。这是她的工作作风。
至于包奕凡,他有那么多女友,她也不会是唯一,那么她也不必对包奕凡有所坦白,她只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失控至精神丧失就行。
事情就这么简单,大家不都是这么活着吗。
安迪从浴缸出来,却又不由自主去脸盆洗手,仿佛这双手还很肮脏。所有的想法都很理智,为什么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但心里再怎么不对劲,也阻止不了度假的最后时间,安迪与包奕凡玩得非常开心。
樊胜美在家的三天都在操劳。亲戚因她回家,自然不来帮手,她和妈妈两个一起照顾爸爸。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所有的家务都是放大数倍的辛苦。有些脏衣服,只能先去附近的河里粗洗,再回家里过水。这几天的河面结着薄薄的冰,伸手下河,手背皮肤锥心地疼,即使带着橡胶手套都阻挡不住冷气侵袭。可有什么办法,既然她这几天在家,总不能将这些事推给妈妈去做。不到一天,她的手指生出小小的冻疮。再勤快涂抹护手霜都没用。
但是她一再拒绝王柏川上门帮忙,不为别的,她只是不愿让妈妈知道,她现在有个手头还算宽裕的男友,有可以借到钱的地方。她不能让妈妈在钱的方面心存侥幸,以免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又引狼入室,将她被放逐的哥哥找回来。
但樊兄是绝不会放过樊胜美回家的机会的。他打来电话,要妈妈当场传达给樊胜美,逼樊胜美拿出态度。樊母当然是哭着对女儿道:“你哥都已逃出去好多天了,要吃苦也已经吃足,他以后一定会长记性了。你放他回家吧。”
樊胜美这回没有上回的火气,只有一说一,“放他回家不是我说了算。他要是觉得我能说了算,尽管回来。被人黑了我可不管,我也管不了。”
“你再跟人说说?你上回已经求人饶过我们,在求他们饶了你哥吧。”
“拿十万块钱给我,我立刻找人解决这事。没钱什么话都说不响,白搭。你还是让他在外面乖乖挣钱,挣足钱还了赔款,人家自然放过他。”
说完,樊胜美便转身走了,拎着便盆去河边洗刷,再不纠缠。她就是这么几条原则,翻来覆去有啥可多说的,没的又与妈妈生闲气,她妈已经够可怜了,这阵子操劳下来,人整整瘦了一圈,一张脸布满黄气黑气,一下子老了许多。
空余时间,樊胜美得去银行检查妈妈手头水费电费电话费卡里面的钱扣去了没有,还够不够用,去医院替爸爸开处方买药,还得求爷爷告奶奶让雷雷重回幼儿园读书。两天下来,从海市带回来的现金只剩下五十几块。她很是吃惊,开销竟然比预想的还多。这点儿钱,她还想明天走之前去菜场买点儿菜,让爸妈和雷雷在未来几天过得稍好点儿。可五十几块钱如今能买什么呢。
樊胜美回家之前,将所有的银行卡都留在海市,没敢带来。她就是唯恐自己一个心软,这儿超支一点儿,那儿超支一点儿,最终又将无底洞背在身上。她只能用这种最笨的办法控制自己,她不仅不放心妈妈,她更不放心自己的决心。可而今用到手头只有五十几块,还是有点儿令她头痛。看着妈妈过于苍老的脸,她一再地不忍心,总想让妈妈稍微吃得好一点儿。
王柏川想她,晚上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和短信,终于将樊胜美约出去吃饭。两人不敢在县城吃,怕被熟人撞见,最终消息传到樊母耳朵里。王柏川带着樊胜美到邻县,进入饭店,王柏川想坐在樊胜美旁边,樊胜美不让,一定要他坐对面。王柏川笑道:“这儿没熟人,而且这个位置偏僻。我们怎么像偷情一样。”
饭店很温暖,樊胜美摘下手套,将冰凉的手背贴在脸上,“不让你看我的手。你走开点儿。”
王柏川忙抓过樊胜美的手细看,“长冻疮了?痒不痒?”他将樊胜美的两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取暖。
“有点痛,等冻疮消的时候才会痒呢。唉,我这才两天,我妈的手跟老树皮似的,好几处开裂见血,拿橡皮胶贴着。看着心会抽。”
“要不要请个全天保姆,我替你出钱。”
“不要,还不到那程度。”樊胜美摇头,虽然心中极度摇摆。“不过我这两天办事办得现钞见底,你借我两百吧,我明天菜场买点儿菜。”
王柏川掏出皮夹,拿给樊胜美一叠。“宽着点儿用,也算是我送你妈妈的新年礼物。”
樊胜美一愣,犹豫了会儿,只从王柏川手中抽出两张,其余推了回去。“别诱惑我。你还是留着本金,好好做生意,你还得买房子呢。”
“这点儿我还是拿得出的。”
“积少成多。我自己都还把持不定呢,你别再往我手里塞钱,我还指望你留点儿清醒阻止我再掉进无底洞呢。”说到这儿,樊胜美干脆将手里的两百块也塞回王柏川手里,“唉,这些也不要。我在我妈面前再装阔佬装下去,明天我哥就得抱着侥幸心理潜回家又让我替他们擦屁股了。真是只能咬牙切齿地下狠心啊。王柏川,不许你再婆婆妈妈,你得监督我。”
“我怎么舍得你吃苦。”
“你只要好好赚钱,赚得我问你借十万都不用眨眼皮的时候,我就不用可怜了。”
王柏川吻着樊胜美手上刚长出来的一粒粒冻疮,发誓:“我一定更加努力,你尽管相信我。”
樊胜美想笑,“怎么有点儿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感觉呢?”可眼睛才弯起来,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灼烧了王柏川的心。王柏川再一次在心里发誓,要担起男子汉的责任。
饭后回到车上,王柏川再次提出,只给两百块总可以,又被樊胜美拒绝。樊胜美铁了心,不能重蹈覆辙。
曲筱绡与刘歆华,及一干朋友吃喝玩乐得很开心,她与刘歆华的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多。酒吧里,她都没怎么落座,一直挂在刘歆华的脖子上慢摇,灯红酒绿,意乱情迷。终于摇累了,回到位置上,她才喝一口单一麦芽,见刘歆华与她的同室窃窃私语,不禁一笑,伸腿踩住刘歆华的脚掌,慢慢地加大力气。刘歆华吃痛,笑着转过头来,“干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嘛,踩死你。”
刘歆华被踩得想叫,但坚持问曲筱绡同室要个答复。同室看不过眼这等苦肉计,终于答应,但条件是刘歆华喝下整威士忌杯的单一麦芽。刘歆华看看杯子,但等看看曲筱绡,就动力倍增。他举起杯子正要喝,曲筱绡一脚将踩着的脚掌踢飞,“傻帽,我又没答应,你喝什么。”
同室笑得倒入同伴怀里,“识破了?哈哈,笑死我了。”
曲筱绡道:“真傻透了,还自以为做得保密呢。这么粗浅的道行也想来蒙我。”
同室道:“就是啊,这么客气干嘛,直接把门一关,把我锁在门外,我能拿你们俩怎么样。关键你得把曲曲降服啊,哈哈,书读太多了。”
“是啊,读了满肚子墨水,原来是个乌贼。”
“不,采花贼呢。”
曲筱绡与同室你一言我一语,一起消遣刘歆华。刘歆华急了,用最原始的办法堵住曲筱绡的嘴:吻。曲筱绡忙于接吻,实在拖不过去,才接起已经不知响了多少次的电话。可若不是这电话由一心腹哥们打来,她还不愿放弃与刘歆华的厮缠。“喂,看到短信了,但画面这么暗,看不清楚啊。”
“给你解释一下,一个是你大哥,另一个是他最近猛追的三陪女,还没上手。呵呵,我昨晚把三陪女叫出来吩咐,拒绝你大哥一次出台要求,歇工后乖乖回家睡觉,给五百。昨晚已经拒绝一次,今晚你大哥追得更猛。怎么样?完全遵照你的路径安排。”
“三陪女有本事拒绝一个月吗?”
“有钱拿,怎么不行。就怕再拒绝下去,你那个大哥没耐心了,你的钱白砸。”
曲筱绡头痛得尖叫,“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一定要让三陪女钓上他,钓得他想跟三陪结婚。”
“这个得靠缘分,还真没办法。”
曲筱绡郁闷,可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消遣她的两个哥哥。想来想去,只得短信给朋友,把朋友们酒后哄闹出来的这个计划取消,她心疼每天五百的钱有去无回。
曲筱绡猫在角落打完电话,才回到桌边,可是减了兴致。两个哥哥,始终是她心头大患。刘歆华问她怎么了,曲筱绡暂时还不想把家里事告诉刘歆华,只得装出开心样子,与大伙儿玩骰子喝酒。几杯酒下肚,又欢乐起来,暂时将烦恼抛到脑后。
同伴都去跳舞的时候,曲筱绡猫到刘歆华耳边,吹着气,笑嘻嘻地问:“要我吗?”
“当然要。现在就走?”
“呸,贼没劲。一钓就上钩,偏不给你。”
“玩我?今晚还没玩够?”
“可你为什么这么老实?老实得我都想拿高跟鞋砸你脑袋。我最烦老实头。”
刘歆华被呛了,他又不是个真老实头,火一大,学东北汉子背媳妇,将曲筱绡像米袋似的往肩上一甩,抓起两人的大衣早退了。曲筱绡被甩得头晕脑胀,连声尖叫,开心地伸拳头砸刘歆华的背。被扔进出租车里的时候,她依然尖叫,开心坏了,由着刘歆华拿她的大衣将她裹粽子似的裹起来,她再也无法反抗。
被刘歆华扛进宾馆的时候,好多人看着他们大笑,曲筱绡满不在乎,她觉得刘歆华够男人,很够男人。“歆歆,我爱你”,这是曲筱绡一晚上翻来覆去说得最多的话。
安迪与包奕凡同机回来。包奕凡答应安迪不再越界,但又怎么管得住手脚,转弯时候手臂挽一下,起来时候伸手扶一把,坐下则是忍不住探头探脑过去深嗅一气。安迪觉得很奇怪,她很不反感,甚至连不适应都没有,仿佛这个包奕凡就是上天为她专门创作的,但她严格把握分寸。
然而,她以为的分寸,在熟悉她性格的人看来,已是全无分寸。奇点度过最难熬的三天元旦长假,在第三天的夜晚,他估计安迪肯定乘这唯一一般直航飞机回来,便急切地驱车早早赶到机场等候。他却看到最惊心的一幕。透过玻璃,他老远就看到安迪与一男子说说笑笑地出来。等到门边,有工作人员拦住查看行李单,奇点看到,那位同行男子很自然地伸手在安迪肩上搭了一下,笑着附耳不知说了句什么,安迪也是笑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行李单送检。原来是包奕凡调皮,半路上趁安迪上厕所,将单子偷偷从包里转到口袋,存心捉弄这个记忆超群的天才。然后两人旁若无人地出来了。安迪边走边看手机,与包奕凡一起随着人流,从奇点面前缓缓经过,神色轻松愉快。没有任何感应,当然也没有抬头对视。就这么走开了,走远了。
奇点像挨了闷棍似的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看着他们走远。因为他最清楚,即使熟悉如他,当他的手臂搭上安迪肩膀的时候,安迪都会神经质地全身僵硬一下,非得回头审视一眼,才能罢休。而那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毫无疑问,那个从他面前慢慢经过的男子是个……奇点非常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事实,那男人是人群中的亮点。只是,当然,油头粉面。他愤愤地想,转身撤离等候的人群,往停车库走。心里烦躁,便想去买杯冰水。但好巧不巧,他寻去的店门口是扶着行李车的安迪。安迪依然看着手机,一边等人。只是身姿很是轻松,柔软地斜斜倚着行李车,一足着地,一足脚尖轻点,而非奇点常见的经过专门礼仪培训,随时可以拍证件照的矜持端正但同时也是绷紧的站姿。
所有的反常都落在奇点的眼里,不知为什么,奇点看得却心如刀割。但奇点还是坚定走了过去,准备招呼。没等他走近,那个与安迪同行的男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而那男子也注意到了他。两人同时止步,肃然对视。而包奕凡只沉默片刻,便招呼一声,“安迪。”等安迪抬头,包奕凡便指安迪往后看。安迪回头,看到勉强对她微笑的奇点。她一下子站直了。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在转角等你。”包奕凡意识到这个男人是谁了,三秒钟之内,他把奇点掂量了一遍,便轻松出让空间,将一杯热可可交给安迪,推着装有两人行李的行李车,走到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等待。经过奇点身边的时候,他还给予若无其事的微笑。奇点不得不将注意力分散了一下,也礼节性地微笑一下,看着包奕凡离去。再回头看安迪,站回标准姿势,两手捏一直皮包,自然垂放在前面。
“我本来想机场晚上叫出租车不方便,也不安全,来接你一下。”
安迪心中早滚过无数疑问,她出来时候,奇点站哪儿,为什么在这家餐厅门口遇见,如果包奕凡不指点,奇点会不会招呼她,等等。以及,最终要的问题,他究竟为何而来。但她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呆呆看着满脸隐忍的奇点,一言不发,而且异常心酸。什么快刀斩乱麻的决心,什么一贯凌厉简捷的手法,完全抛诸脑后,只会发呆。而奇点也不再说话,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安迪,等安迪自己开口。
安迪发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词,似乎每个字都不合时宜。她最终低下头去猛喝可可,不敢再看奇点,“我的车在楼下,他的车也在楼下,各自回家吧。谢谢。”
“请给我一个说法。”
安迪摇头,“跟你留下门卡和钥匙,没有写一个字一样,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们之间该说的,我都没有对你隐瞒。”
“我错了,请你原谅一个人面对人生最大抉择时刻的软弱。对不起,我只是个……普通男人。原谅我,别离开我,这三天我非常煎熬。有什么可以让我挽回,我都可以做到。”
“你干什么承认错误呢,你只做错一点,就是知道我是谁之后,还对我那么好。我才是个浑身都是错的人。”安迪再次抬眼,但视线一触及奇点,便忍不住又扭开脸去,却正好看到不远处看着他们的包奕凡,她再次低下头去,可旋即一口喝光可可,又抬头,却看着包奕凡,对奇点道:“该说的,我早都对你说了。这三天又让我进一步弄清楚一点,遗传大神真是非常强大,我是指花痴。”
奇点脑袋嗡地一声,热血全部涌向脑袋,他脸色大变,即使现在心情混乱,也可了悟安迪言下之意。他也不由自主看向不远处的包奕凡。“不,你不是这种人。”他竟然结巴了。
“很悲哀,我是。”安迪定定看了完全失色的奇点会儿,“而且他相当性感……”
一个清脆的巴掌结束安迪的话,安迪惊住,而奇点也呆了,不由自主蜷起刚才甩出巴掌的那只手。本来旁观的包奕凡见此不妙,赶紧冲过来,但安迪连忙挡住包奕凡,两人撞了一个踉跄,包奕凡连忙扶住安迪。这一幕落在奇点眼里,却是英雄救美,美人投怀送抱,他蜷起的手掌不禁死死捏成拳头。安迪连忙死命推包奕凡离开,扭头留下一句:“魏渭,我对不起你。再见”
“你没对不起他。”包奕凡不肯罢休。
“闭嘴。”安迪边退边留意奇点,一直退入电梯,才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开始呼哧呼哧大喘气。
这一刻,包奕凡彻底感觉自己乃是局外人一枚。但他还是拉起安迪,走出很快降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等他尽心尽责地将两人的行李搬出电梯,呆滞在电梯门边的安迪依然泥塑木雕似的一动不动。包奕凡感觉不妙,伸手摩挲安迪挨巴掌的侧脸,另一只手伸出两枚手指,“安迪,看我,我伸出几枚手指?”
安迪满心混乱,懒得说话,只抬手比划两枚手指,完了又垂头丧气。包奕凡验证没脑震荡后,见安迪有站电梯口打桩的意向,道:“你一定不愿看我跟那人打一架。如果你还站这儿……”
安迪混乱的脑袋中顿时冒出一条头绪,那就等于守株待兔,等着奇点下楼,再干一仗。她沮丧地吐出两个字,“B5”,强打精神拎起背包,跟包奕凡去找车。找到车子,包奕凡才刚打开后备箱,安迪先窜上去,抓出两瓶冰凉的矿泉水,一瓶喝,一瓶抓手里备用。包奕凡不知安迪有怪癖,搁好行李,推安迪坐入车子,也不急着发动,先抽空问她:“要不要跟我说说?”
喝了大量冰凉冷水后的安迪清醒了一点儿,将另一瓶水按被扇耳光的侧脸冷敷,道:“彻底结束了。”
“你抓我做壮丁,制造误会?这样也好,省得彼此藕断丝连拎不清。”包奕凡留意到安迪忽然专注起来,他顺着安迪的眼光看去,见一辆黑色奔驰从他们面前经过,包奕凡意识到,一定是那男人的车。他记下了车牌。但嘴里不忘损一句,“开一辆百万级奔驰,装点了门面,改不掉内心。还真对女人下得了手,畜生。”
“我自找的。走吧。”
“你再自找,他也不能打女人,而且在大庭广众,原则性问题。粗鄙。”
安迪听着刺耳,忍不住强打精神分辩,“他打得不重。而且他被我打击,对于一个用情至深的人而言,刺激太大。”
“你应该不是愚昧女人。你真这么想?”
“别问了,好吗?请你把我送去老谭,谭总家,我有事找他谈话。”安迪将老谭的地址写给包奕凡。
包奕凡见安迪说完就蒙住脸,不想再说也不想再有行动的样子,意识到安迪现在混乱之极,也意识到刚才争执的两个人,究竟谁更用情至深。包奕凡即使不明白安迪为什么要与那男人分手,也依然颇受刺激。但他还是很有章法地做事,找到自己手机中谭宗明的电话,拿安迪的手机拨打过去。老谭一下子就接了起来,包奕凡直截了当地道:“我是包奕凡,跟安迪在一起。她遇到一些纠纷,情绪比较激动,想去您家找您谈话。我想问问您在家吗?我们在机场,如果您不在家,或许我们可以约个其他方便的地方。”
“我正好在城里,离安迪家近。你把她送到她自己家,我去找她。非常感谢你。”
“应该的。我这就出发。”
“啊,忘了提醒,请别再跟安迪说话。”
包奕凡不知道这句提醒是什么用意,忽然感觉,他对安迪的了解还很少很少,而关键是人家并不要求他参与,他心里更不舒服。而后,安迪也一直捂着脸,没有搭腔的意思,两人在一辆车里闷了一路。直到在欢乐颂门口,包奕凡将人交给谭宗明,而有谭宗明司机带包奕凡回机场取包的车。包奕凡心里非常想了解,安迪跟谭宗明准备谈什么。
其实安迪没想谈什么,她跟谭宗明就说了句:“老谭,今晚守着我,我脑袋里在火山爆发,可能精神崩溃。”
老谭已经听包奕凡三言两语介绍过情况,等进了安迪的家门,他果断拿出两只杯子,各倒一杯酒,“边喝边说,今晚我陪着你。”
“事情很简单。他克服所有恐惧来爱我,我也是。可恐惧始终是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荆棘,我们相处很沉重,我决定立刻停止错误,退出,我理该承担属于我的与生俱来的所有恐惧,放他回归正常。可退出并不容易,两个说话算数的人遇到感情问题都是夹缠不清,反反复复。我发现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一张嘴两条腿,只好破釜沉舟。可没想到他会打我一个耳光。竟然……耳光。”
“嗯,说出来,都说给我听,我听着。你说了他什么,让他动手?”
“我即使激动得自己发疯,我也不会打他。我说什么都不是他打我的理由。总之我很心碎,什么都不想说了,也好,到此为止。”
谭宗明见安迪鸵鸟似的钻在臂弯里,趴在沙发扶手上,他见怪不怪,还是追根究底,不惜激将,“当时你们分手没分彻底,你却跟包度假回来让他撞上,这种事凡是男人看了都会发狂。你又故意制造误会,让他信以为真。他激动了。可我得说,魏动手不够男人。怎么说都是品德很差。你说得对,比如你,再激动你也不会打人,尤其是打弱者。”
安迪本来一直在臂弯里“唔,唔”地表示赞同,听到最后立马竖起头来反驳,“是我说得太刻薄,我跟魏从来没有……那个,但是我在暗示我已经跟包那个了之后,又故意加一句包很性感。他才爆了。”
谭宗明痛苦地扭过脸去,实在想笑,只能咬牙切齿地忍住,才敢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道:“你这一手够狠。不过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你今晚表现很正常,不用担心。”
“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心里像刀扎似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妈就是那种感情转折时候疯的。我今晚很危险,你即使有天使等着你,也不许离开我一步。”
谭宗明旁观者清,听到这儿又想扭开脸去笑,感觉今天的安迪与过去的有点儿不一样,以前是真错乱,现在则是虚张声势。“一般遇到感情问题,心里刀扎似的时候,不管男女,都会流泪。我感觉你今天还好,不算太受打击,所以不担心你会步你妈后尘。”
安迪再度竖起头来反驳,“我尽顾着担心发疯了,这问题更严重。而且我当时还得拼命在包面前维持正常。”
谭宗明不再努力揭穿,以免火上浇油刺激安迪。但在他看来,一对熟男熟女谈了三个多月的恋爱却还没上床,这本身就说明有问题,尤其那魏渭一看就不是善茬,多的是社会打滚的历练,这样的人能无强烈要求?又不是清纯高中大学小男生。谭宗明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安迪坚决拒绝,魏渭在安迪眼里没有性魅力。所以谭宗明才一再地想笑,安迪那一句包很性感,实在是拿针往魏渭心口戳,精确犹如美军的斩首行动。谭宗明甚至觉得,今晚最有发疯倾向的反而是魏渭。
至于安迪,谭宗明懒得劝了。一直封闭感情的人偶尔给熟人一次机会,就像古代足不出户小姐偶尔看见一个书生就墙头马上地闹私奔,都是见识不多闹的。至于今晚,他总之尽朋友之责,守护一夜。
而安迪心中乱开锅,一边强烈担心自己发疯,因为她妈就是疯在感情问题上。一边又心碎奇点对待她的态度,他从此不再爱她疼惜她。想到这儿她就难过,甚至混乱地想到打电话跟奇点说明白,她不是真的花痴。可还好,理智总是在关键时刻冒头,她一再成功阻止了自己的冲动,坚决不解释真相。只是非常难过如此两败俱伤的分手,她真不愿。
因为有老谭在身边撑腰,又跟老谭说了会儿话稳定了情绪,她这时才悲从中来,泪流不绝。
谭宗明打开手机玩新上手的微博,一边毫无压力地看安迪无事生非地折腾,直等安迪折腾累了去睡觉,他也收拾收拾在客厅打地铺。谭宗明只是奇怪一件事,为什么安迪的情绪没有刚来时候那么极端了。要换做过往,今天这等大事,他怀疑他得请医生过来随时准备给打针吃药。难道还是那个魏渭给治好的?谭宗明倒是有点儿弄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了。
幸好,第二天起来,谁都没疯。只是谭宗明出门时候经过开着门的2202,被大伙儿都看见了。2202的人们都没见过谭宗明,一下炸锅了:有男人在安迪家过夜。
樊胜美现在上班上得三心二意,只等着公司发了年终奖之后,她轻轻松松地一跳槽,以后就在市中心的中心工作。她与王柏川早约了晚上一起吃饭,可临下班的时候接到魏渭一个电话,魏渭说心情非常糟糕,希望跟她谈谈。樊胜美想到今早从安迪家走出来的男人,顿时非常理解魏渭的心情,一口答应吃饭,与王柏川说了抱歉。怎么说,魏渭也曾帮过她。
樊胜美下班与同事一起出门时,天色已经昏暗。而一辆在路灯映照下流光溢彩的高档车子缓缓滑到她的身边,有人从降下的车窗里喊她名字。她一看,原来是魏渭赶来她公司门口接她。她忙与同事道别,在同事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坐进车里,心里有些许小虚荣。她当然不会解释,反正在此地工作也不久了。
“真不好意思,魏总不用走那么多路来接我的。”
“今天我全无心思上班,还是出来走走散心。元旦前我问你安迪身边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你说没有。结果我昨晚机场接机,看到了。她也承认。小樊,你元旦前是不是有意瞒我?”
“没有,元旦前我真不知道,我们全宿舍的都不知道。而且元旦前有好一段时间我家里出事,没顾得上别的。”
“恕我失礼,你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你在我说出来之前,已经见到那人,或者是听说那人了?昨晚,还是今早?”
樊胜美想不到魏渭能从她话里捞出蛛丝马迹,可她又不能乱说安迪隐私,只得佯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昨晚你从老家回来,到海市已是半夜。你今早见那人的吧?”
樊胜美不敢吱声,没错,她就是今早看见有男人从安迪家出来。魏渭却是心中洞明,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他无法再开车,将车停到附近一块空地上。樊胜美不敢乱说,只是小心地问:“我让王柏川打车过来给你做司机吧?”
魏渭在方向盘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请求你一件事,给安迪打电话,跟她约个地方吃饭,好吗?”
樊胜美看着满脸憔悴的魏渭,心里替他难过,但还是为安迪仗义,“我建议你们两个冷静几天。”
“你放心,我只想见见她而已,只是见见她。”
“魏总,今天你不会冷静,我很担心。见面会出事。”
“求你。你可以把22楼其他几位请上,监督我。我只想见她。”
樊胜美都不忍心看魏渭,她最见不得大男人求人,而且只是如此卑微的小要求,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她拿出手机,拨通安迪电话,而且打开免提,让魏渭一起听到。
“安迪,下班了吗?”
“没。我比你下班晚一个小时,而且我今天有攒了四天的资料要看完。”
“怎么了,声音不大对劲。感冒了?”
“没,昨晚冰水喝太多,喉咙哑了。你这个时候来电话,有要紧事?”
“想请你和大伙儿吃饭。上回我爸住院,幸亏大家帮忙,我才度过难关。今天正好有……”
“小樊,可以改天吗?我今天心情非常不好,请原谅,今晚哪儿都不想去。”
樊胜美想就此结束通话,魏渭却在手背写字,打开顶灯让樊胜美看清。樊胜美勉为其难再问一句:“怎么了?不是刚度假回来吗?”
“唉,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我跟魏兄分了。今天看资料效率极差。”
樊胜美想到今早从2202门口经过的男人,心中升起小小的怒火。她身边是憔悴可怜的被抛弃的魏渭,而安迪却还在拿可怜的魏渭做挡箭牌,以拒绝邀约。这回,不用魏渭提醒,她自发提问:“你不是元旦前已经说跟他分了吗?当时大家都知道你心情很差。”
魏渭更是屏息等待安迪的回答。安迪那边却是静音好久,才来了一句:“小樊,求你别问了。”随即挂了电话。
但车里两个人都听得出,这最后一句是哭着说出来的。樊胜美一时迷糊了,扭头看向魏渭。而魏渭也是发呆,不知该如何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