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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闹钟响起,夏郁青及时醒来。
所幸在陆西陵来之前,她已经睡了五个半小时,此刻倒并不是太困。
那闹钟同样也吵醒了陆西陵。
他眼睛没睁开,几分含混地问:“你们几点去采访?”
“八点半。”
“要我送吗?”
“不用不用,就在镇上,不远。你多睡会儿吧。中饭的话,我们可能会在采访单位的食堂里吃。”
陆西陵“嗯”了一声,又问,“下午几点走?”
“可能三四点——你下午要回南城吗?”
“不回。到时候我送你们过去。”
夏郁青离开房间,挂上免打扰的牌子,轻缓地关上了门。
下午三点半,夏郁青跟姜颖采访结束回来。
她们的房间已经退房了,东西都寄存在前台处。她让姜颖稍等,自己上楼去敲陆西陵的门。
以为陆西陵可能还在睡觉,没想到来开门的人早已穿戴整齐。
“什么时候起来的?”
“两点。”
“吃过饭了吗?”
陆西陵点头,“准备走了?”
“对。我们想先去下一个地方,办入住以后正好就到晚饭时间了。”
到了楼下,夏郁青互相介绍了姜颖和陆西陵。
上车时,姜颖偷偷打趣了夏郁青一句:“热恋期啊?出个差都要跟过来。”
夏郁青不好意思说,都已经在一起一年半了。
开车过去下个目的地的途中,陆西陵接到了新助理的电话。
没说两句,声音便开始卡顿。
陆西陵挂了电话,听见坐在后座的夏郁青偷笑了一声,放缓了车速,转头看她一眼,扔了自己的手机给她,没好气地说:“帮我回条短信。”
夏郁青笑得更大声。
陆西陵将她们送达以后,吃过晚饭,便准备回南城了。
夏郁青送他到停车的地方,坐上副驾,“真的不能后天跟我一起回去么?”
“明天下午有个重要的会。”陆西陵转头看她,“现在知道舍不得我了?”
“……本来就舍不得你。”夏郁青小声说,“你开这么久的车,就只见了这么一小会儿。”
“能见到你就行。”
夏郁青探过身亲他,“下次不许这样了。”
陆西陵哼笑一声,“下次你求我我都懒得。”
出差结束,回到南城。
夏郁青的实习,仍然紧锣密鼓地持续。
实习一直到八月底结束。
这个暑假,还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就是“青禾计划”正式启动,首批资助的12个学生,即将在九月份入学,他们里面有三分之二是女生。
夏郁青作为过来人,更能体会“贫困生”这一群体敏感而高自尊的心态,为这项目实施,提供了很多细节方面的人性化建议。
彼时老家的学校想为这项计划策划一个启动剪彩仪式,夏郁青和陆西陵商量过后,婉拒了这提议。
他们不想邀功,更无须沽名,只要这项目切切实实推进下去,切切实实地帮助到几个人便足矣。
项目的宗旨也从来不是要贫困生必须成名成才,而是提供一个渠道,送他们出去瞧一瞧更广袤的世界。
九月开学,便是夏郁青在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年。
一时间,大部分人松了劲儿的发条都被重新拧紧,找工作、考研、出国……
像一条河流流向终点,发散无数支流,大家终将奔向不同方向。
程秋荻、方漓和苏怀渠都在准备出国留学的申请资料,别寝的其他同学,开始参加一场一场的校招宣讲会。
反倒夏郁青,成了最为悠闲的那一个——她递交了保研申请材料,只等结果。
正闲得打算要不继续回报社实习时,夏郁青收到了之前在电视台实习时的带教老师沈老师发来的消息。
沈老师离开电视台了,去了某新闻周刊的新媒体部做的一档深度调查节目做副主编。那节目正在起步发展期,沈老师求贤若渴,问夏郁青愿不愿意去实习几个月。
夏郁青跟沈老师约了顿饭。
自去年离开电视台以后,夏郁青跟沈老师一直有联系,在报社实习时,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向沈老师讨教,沈老师也十分乐意倾囊相授。
两人约的是烧烤摊。
户外几桌都坐满了人,吵吵嚷嚷。
见面的第一眼,夏郁青瞥见沈老师的第一反应是,“您胖了。”
沈老师笑着拍了下肚子,“嗐,压力胖!”
坐下点了单,夏郁青问沈老师最近怎么样。
“现在这节目我多少有点话语权,总归比在台里那会儿要好。现在别的没什么,就是缺人。”
服务员上了冰镇的玻璃汽水,沈老师拿瓶起子打开了递给夏郁青,“你不是在报社实习过了吗?觉得怎么样?能做选择了吗?”
夏郁青问服务员要了根吸管,插入瓶中喝了一口,笑说:“其实,虽然报社累归累,我觉得满足感是大于电视台和互联网的。看着自己采集的新闻登报发表,会有一种成就感。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对世界改变做出一点微小的力量,但感觉只要发声,就有机会被人看见。”
移山填海是一种力量,水滴石穿也是一种力量
沈老师笑说:“难得你初心没被磨灭,确实是纯正的学院派新闻人。所以以后还是想去报社?”
“我应该要读研,等研究生毕业了再做选择吧——当然,沈老师正在用人之际,我肯定是义不容辞的。”
“那太好了,我今天不算白跑一趟。”
“不过我有个问题。”
“你说。”
夏郁青一本正经,“实习有工资吗?”
沈老师哈哈大笑。
聊过工作的事,沈老师又多问了两句私事,“后来,你寻亲的结果怎么样?”
夏郁青微笑,“我已经让我妈妈落叶归根了。”
沈老师叹喟地点点头,“实话说,你那件事儿算是推了我一把,是我最终选择离开电视台的原因之一。大环境很浮躁,人都是身不由己,但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彻底沦为流量的奴隶。”
沈老师端起自己的啤酒罐,“来,碰一个吧。”
夏郁青拿起自己的玻璃汽水,“敬什么?”
“就敬……”沈老师沉吟片刻,“雏凤清于老凤声!”
整个大四,夏郁青除了修双学位最后的几个学分,就是在沈老师那儿实习,以及,每个准毕业生绕不过去的最终考验,写论文。
夏郁青要写的论文,是双份的。
在写论文这件事情上,痛苦众生平等,不分“学霸”与“学渣”。
开题报告、文献综述、研究框架、问卷和深度访谈……
过五关斩六将地蹚过去,纷纷折戟于最后一关:查重。
自某硕士毕业的男明星,自爆不知“知网”以后,查重就成了每个毕业生的噩梦。
程秋荻改论文改到熬夜爆痘,气得去那明星的微博下痛骂一顿,骂完继续,如此循环。
而一生要强的夏郁青,头一次向陆西陵“求救”:求求陆叔叔报销一点查重费用吧,孩子顶不住了。
二月份前后,程秋荻、方漓和苏怀渠,陆陆续续收到了国外学校的offer。
苏怀渠夙愿得偿,成功申请上了女神就读过的学校,即将从“师生”关系变成“学姐学弟”的关系。
四月中旬,论文预答辩结束。
宿舍三人预答辩都算通过,只需再小作修改。
毕业前的那最后两个月,夏郁青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宿舍。
那时候总觉得有许多时间可以挥霍,但回过神时发现所剩余额已经不多,这让她格外想要珍惜最后和室友相处的时光。
有天晚上开卧谈会,大家聊起未来的梦想,要求越夸张越好。
方漓说要做南城大剧院的院长,程秋荻说要做下一个董明珠。
轮到夏郁青,她说:“那我只能做中国的普利策了,不然都不配和你们做朋友。”
大家哈哈大笑。
下一个话题是,有没有什么遗憾。
方漓说:“还是应该谈一场恋爱的。”
程秋荻说:“还是应该多谈几场恋爱的。”
夏郁青说:“大一上学期学英语还是应该多努力一点的,这样我就每学期都是第一了。现在就第一学期是第二名,有点破坏队形。”
程秋荻笑得想抄起枕头打她,“学霸,收了你的神通吧。”
再下一个问题是,还有没有什么想一起做的事。
大家沉思片刻,异口同声说,“没有了。”
翘课,逛街,小组作业,演唱会,占座,抢课,熬夜剪片,彻夜不归,蹲日出,喝酒,短途旅游……
关于青春的所有注脚,她们几乎都一起体验过了。
“啊,我有!”
程秋荻和方漓齐齐看向夏郁青这全村唯一的希望。
“我想打耳洞。我还没打耳洞,一个人不敢去……”
程秋荻说:“明天就安排上!”
第二天,程秋荻和方漓真就陪着夏郁青一块儿去打了耳洞,又一起买了同款的耳钉,等毕业典礼那天一起戴。
隔天夏郁青跟陆西陵一块儿在清湄苑吃晚饭,见面陆西陵就调侃她耳朵怎么这么红。
夏郁青凑拢给他看,“我打了耳洞。”
陆西陵指尖轻碰她耳垂最下端,感觉到一点热度,“不疼?”
“有点。”
“怎么突然想到打耳洞了?”
“一直想打的,没机会。”
陆西陵看她,“那以后岂不是……”
“嗯?”
“我能送你礼物又多了一种?”
夏郁青笑说,“送得够多了,从头到脚都被你包圆了。”
“是吗。”陆西陵不置可否的语气。
他目光落下,在她修长的手指上瞥过一眼,若有所思。
正式答辩的前一天,可谓是兵荒马乱。
班级微信群里不时弹出消息,问论文格式的,问封皮模板的,问哪家打印店比较划算的,问大家的参考文献一共有几条的。
提出最后这个问题的同学特意补充了一句,夏郁青就不必回答了。
大家使坏,疯狂在群里@夏郁青。
夏郁青本专业和双学位的正式答辩都顺利通过,结束后,如释重负的同时,开始有一种舞会散场的实感。
有个约饭群里,有人问大家答辩都结束没有,结束的扣“1”。
一时间满屏幕的“1”。
有个男生回了一句:这是什么“1”统江山的盛世。
不知是谁发起,大家纷纷响应,去学校附近的一个酒吧嗨一场。
宿舍三人同去。
夏郁青到的时候,苏怀渠已经到了,跟他的一个朋友坐在吧台那儿喝啤酒。
夏郁青走过去,“嗨,你好啊。”
苏怀渠笑,“你好啊。”
他打量她一眼,“你今天穿得跟平常不太一样。”
“想做点没试过的尝试。”夏郁青笑说。
她在高脚凳上坐下,点了杯柠檬水。
夏郁青跟苏怀渠闲聊,“你们今天结束答辩的?”
“前天。”
“怎么样?”
“通过后修改——你双学位答辩结束了吗?”
“都结束了。”
夏郁青接过酒保递过来的水,“你什么时候出国?”
“可能七月下旬。”
“到时候你们都走了,就我一个人留在南城。”
苏怀渠笑说:“以你的性格,在哪里交不到新朋友?”
“那不一样的。你看我实习几次都没能交到朋友,感觉进入社会以后,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没那么纯粹。”
苏怀渠说:“我毕业以后肯定回来的。到时候还得仰仗你关照。”
“回南城工作?”
“看情况。也有可能读完博士再回来,争取留校任教。”
夏郁青笑说:“那时候你女神都要结婚了吧。”
苏怀渠苦着一张脸,“……所以只敢读到研究生。”
“话说,毕业了就不算师生了吧?”
苏怀渠迟疑地“嗯”了一声。
夏郁青胳膊肘撞他一下,“还不冲一把吗?至少先刷个存在感吧。两年变数可太多了。”
“你是说……”
夏郁青笑说,“毕业典礼!那天她肯定在,也绝对印象深刻。”
“你让我觉得……”苏怀渠笑着比了个大拇指,“谈过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已经可以辅导我了。”
“承让承让。”
晚上十点半,陆西陵去酒吧接夏郁青。
到之后,逛了一圈,才发现她就坐在吧台那儿。一身黑色装扮,短衫,半身裙和工装靴,一双自高脚凳上落下的腿,笔直而又修长。
陆西陵走过去时,也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她低头看手机,似在看有没有新微信,抬眼时,不经意扫过一旁,顿了顿,方转头看去。
靡靡灯火里,他们对视一眼。
夏郁青先笑了,“这位先生,我能请你喝杯酒吗?”
“可以。你点吧。”
夏郁青便对酒保说,“那就来一杯金巴利,可尔必思兑苏打水吧。”
陆西陵挑挑眉,“小孩子才老喝一种饮料。”
陆西陵没坐,就靠站在她身旁,背对着吧台,“有人找你搭讪吗?”
“你猜?”她笑。
酒调好以后,陆西陵却没喝,因为他开车过来的。
夏郁青两口喝完,跳下高脚凳,走过去跟程秋荻和方漓打了声招呼,就跟陆西陵先走了。
十分钟车程。
车子驶入车库,两人自副玄关处进了门。
夏郁青径直走去厨房倒水喝。
陆西陵跟了过去,抓着她的手腕,就着她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灯光下,她如玉兰花一样素净,唇上衍出欲燃的红色,被清水浸润,是另一种叫人心生破坏欲的美感。
陆西陵微微眯了眯眼。
夏郁青喝着水,说道:“今天晚上,班上有好几个男生跟我说,之前没细看,其实我还蛮漂亮的。”
陆西陵挑挑眉,“你怎么说?”
“我说,我才不在乎你们怎么看。因为有人在我没那么漂亮的时候,就很喜欢我了。”
“是吗?谁?”陆西陵笑问。
“是谁呢……”她也笑。
话音刚落,陆西陵蓦地伸手夺了她手里的杯子,往流离台上一放,手臂搂住她的腰,带到自己跟前,“故意的?”
“什么?”
“这身衣服。”
“对。想给你看……好看吗?”
“怎么都好……”陆西陵声音渐低,低头咬住那抹红。
夏郁青这条半身裙一直没褪,哪怕他们回到卧室,在那张单人沙发椅上,他叫她坐在他身上,抑或让她跪在皮质的沙发面上,他在她身后。
一点点酒精就能发挥很大作用,耻感似乎降低,他哄着她,叫她讲了一些平常根本不会讲的话。
一朵火焰燃起。
陆西陵划燃打火机,点了一支烟,抽一口,手臂拿远。
夏郁青还坐在他的膝头,伏在肩膀上平顺呼吸。他衣服依然相对齐整,只叫她扯落了一粒纽扣。衬衫的面料,透出熨帖的体温。
夏郁青轻声说:“其实我今天有点难过。”
“怎么?”
“像今天这样的聚会,是不是以后就很难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知道,但是……后面还有班级聚餐,我到时候可能会哭出来吧。”
“哭也没什么。”陆西陵手掌按在她背后,温声说。
“可能对有些人而言,就是普普通通的大学四年,但对于我……你们都那么好。”
这是她第一次奔向的广阔世界,不单单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图景,更多的是人,室友,校友,朋友,恋人……
是友善、包容、信任和爱意。
雏鸟离巢时总会眷恋。
陆西陵低头,挨着她的耳朵,沉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夏郁青在他怀里点头,“说好了哦,不准食言。”
“对你我绝不食言。”
毕业典礼那天晴空万里。
在女朋友的要求之下,陆总“勉为其难”地“抽空”“赏光”参加。
似乎都是穿学士服人,穿梭于校园间,交谈合照。
陆西陵照微信上所说,走到了校图书馆。
大门台阶上,夏郁青正在跟她的朋友们花式合照,身边的人排列组合了好几次,每一次都会有她,人缘好可见一斑。
这时候,有个熟悉的男生走了过去。
就在两人并肩合影的时候,一直观察许久的陆西陵,终于迈步走上台阶。
他将手里的花束往夏郁青怀里一塞,“就不跟我合张影?”
夏郁青惊喜接过,“你来啦!”
陆西陵瞥了眼苏怀渠,“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
苏怀渠:“……”
陆西陵又问:“你们拍完了?”
夏郁青:“还没。”
陆西陵退后一步,“那先拍吧。”
他不大耐烦等两人拍完了照,走上去径直将夏郁青肩膀一揽,面向镜头。
转眼瞥一眼抱着花束,笑容灿烂的夏郁青,低声说:“再靠近点。”
夏郁青脑袋挨过来。
“咔擦”定格。
之后,全校师生去了体育馆,进行毕业典礼。
这一届毕业生逾七千人,单单拨穗就是个大工程。
陆西陵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一直耐心等到了夏郁青上台,举着相机录制下了全程。
场馆里太热,他先一步退场,出去给夏郁青发了条消息,说去外面等她。
没多久,夏郁青和她的室友走了出来,顺着台阶往下。
陆西陵单手抄袋地等在下方的雕像前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她们正聊着天。
而夏郁青这时候忽然抬眼,目光越过那段不算长的距离看向他,笑着举起了手里的证书和他送的向日葵摆了摆。
他看着她,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那明橘色的花束映在她的眼里。
而她在他的眼中,火光似的跳动。
走到跟前,夏郁青很不好意思地笑说:“我们等下还要去聚餐。”
“去吧。”
“那我晚上去找你。”
陆西陵点点头,却伸手,将她怀里只有个空壳的毕业证书一夺,“先押我这儿了,本人来赎。”
下午忙完,陆西陵就去了清湄苑。
过了晚上九点半,夏郁青回来,身上带了一阵烟熏火燎的气息。她晚上跟班里的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吃烧烤去了。
陆西陵早洗漱过了,正坐在书房里,拿笔记本电脑处理些文件。
片刻,有人敲门。
抬眼一看,夏郁青站在门口,显然已经洗过澡了,换了睡裙,手里拿着她的手账本。
她走到书桌前,将手账本摊开,往他跟前一推,“拜托你一件事。”
“嗯?”
“可以帮我写一段毕业寄语吗?”
“……小朋友,你哪个年代的人?”
“拜托啦。”
陆西陵接了手账本,“你不怕我看你前面的内容?”
“你不会。”夏郁青笑说。
陆西陵拿了钢笔,抬眼看她,“让我写可以,你出去,别在我跟前。”
“好!”
夏郁青回到客厅里,打开电视。
大约等了半小时,陆西陵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淡淡地说:“好了。”
夏郁青立即起身,“我可以现在去看吗?”
“可以。”
夏郁青走过去,经过陆西陵身边时,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去哪儿?”
陆西陵说:“抽支烟。”
书房桌上,阖着她的手账本,里面夹着陆西陵的钢笔。
她翻开看,那刚刚干透的字迹遒劲洒脱,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墨水香气。
「青青:
恭喜你毕业。
我不知道应该以长辈,还是以你恋人的身份,写下这段寄语,因为我时常对你怀有两者兼有的复杂感情。
你时常说你很幸运,实则这是我的幸运。
在你之前,我被负罪感、怨怼和尘封的恐惧蒙蔽,觉得自己即将异化为只精准计较利益的怪物。我不相信亲密关系,不认为谁能恒久留在我的生命中,也不愿让任何人染指我的私人空间。
你的出现是偶然。
而此刻我愿意唯心地相信是天意。
你让我打破成见,看见生命本身的力量,和自由澄澈的灵魂。
最幸运的是,你无限信任我向善的一面,而我也似乎不得不为了你的信任,摒弃成见,摒弃固有的傲慢,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
这样的你,理应拥有一切。
你值得世间最好的事。
那我祝福你:永远拥有向上的自由。
PS.
我说过,我总在矛盾,就像此刻。
我希望你飞往更高远的天空,又劣根性地想将你牢牢拴在我的身边。
我不知道对你而言是否太早,所以我将选择权交给你。
打开右手边的抽屉。
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来花园找我。」
夏郁青阖上了手账本,依言打开了抽屉。
顿时愣住。
一张洁白的卡片上,压着一只黑色丝绒的盒子。
她犹豫了一下,收回伸向盒子的手,先拿起了那张卡片。
「青青,请嫁给我。」
陆西陵抽了一口烟,瞧着眼前荒芜的花园。
最迟下个月,得找人把这花园种上。
不管是玫瑰,还是蔬菜。
全凭她的喜欢。
他缓慢地踱着步,不肯承认,此刻自己紧张得要命。
过去几分钟了?
看完了吗?
是否还在做决定。
身后花园门“吱呀”一响。
陆西陵一怔,倏然回头。
夏郁青拿着卡片与黑丝绒的盒子,站在灯光里。
她微笑的眼睛如星星一样明亮。
朝他看来的这一眼,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
后来,夏郁青将和陆西陵的合影夹在这一页,在日记里为这一日作结:
我一生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只有你是我千回百折的峡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