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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朔帝到底还是收走了钟念月的方子。
他淡淡道:“此方不可轻信,更不得乱用。”
钟念月道:“我本来也不会用。”
晋朔帝:“是吗?”
钟念月:“真的真的。”
晋朔帝禁不住笑了下,觉得这会儿难得慌乱的念念也可爱极了。
他点头应道:“嗯。”
钟念月方才觉得没有那样尴尬了。
她从太后宫中出来后,晋朔帝并没有要立即送她出宫去的意思,而是继续带着她,缓缓往前行去。
钟念月忍不住问:“这是要去哪里?”
晋朔帝道:“关雎宫。”
钟念月不曾听过,也不曾去过。
御辇很快抵达了这“关雎宫”,它只有一个主殿,而无副殿。
宫殿掩映在一排枯树后。
它的外形多老旧,像是从前朝延续下来的旧宫殿。
晋朔帝指着那殿门前需要几人合抱的大柱子,道:“你那回便是躲在那里,见着朕拔剑,随后就吓哭了。”
钟念月望了望柱子的方向。
她没有这段记忆。
但原身有。
钟念月眸光闪烁,忍不住回头去看晋朔帝。
晋朔帝此举是为试探她吗?
他其实一早也有怀疑她并非原身了是不是?
钟念月盯着晋朔帝,她低声道:“我没有哭,也不会哭。”
晋朔帝露出了然之色。
他道:“朕知晓了。”
两个人平静地交换了目光,彼此都有了一分心知肚明。
晋朔帝道:“回吧。”
宫人应声。
御辇便往回走了。
等走了一段路了,晋朔帝淡淡道:“念念这样厉害,自是什么都不怕的。朕知晓了。”
钟念月低低应了声:“唔。”她的思绪略微恍惚了下,但很快便又收拢住了。
能够识破她并非原身的晋朔帝,可以剥开表象,只看得清楚她的晋朔帝,真真正正只喜欢她的晋朔帝。
钟念月悄悄地吐了口气。
心道。
好像是有比方才更要喜欢他一点了。
这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活生生地活在这个世界里。
而不是像原着一样,刻板地扮演着某个角色。
我没有丢失掉自我。
钟念月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等晋朔帝亲自送着她到了宫门口,钟念月头一回多生出了一分不舍。她轻轻勾了下晋朔帝的手腕,方才道:“陛下,我走了。”
她跳下御辇,上两下便钻回到了马车中。
如果要选一条路来走。
她一定是选,最令自己轻松开心的那一条路。
哪怕将来有所变故,她也决不会害怕迈出如今这一步。坦坦荡荡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是了!
……
钟念月回到钟府后不久,太后便派人送了几箱赏赐来。
这一幕,叫四下那些暗暗打量的人,都瞧了个清清楚楚。
“竟然真是钟念月……”
“史书上也有这般年轻的皇后,只是你且瞧瞧,她们最后又是个什么境地?可有一人当真拿住了大权?得了后宫信服?”高大学士与妻子道。
高大学士如今得不了太子的青睐,也得不到三皇子的重视,正是憋闷时,已经告病歇息了足足一个月了。
他听闻了朝堂上有关皇后之位的争执后,好一番扼腕,只恨自己当时不曾在场,否则,他是死也不会赞成的!
谁晓得他妻子愣了愣,道:“那倒未必。”
“你何意?”高大学士不满道。
高夫人道:“她在外头的时候,便是个乖张性子,谁都要避她锋芒,听一听她的吩咐。将来做了皇后,只管拿出一样的派头不就是了?岂不是驾轻就熟。”
高大学士语塞,只挤出来一句:“妇人之见!”
随即摇摇头,像是极为不可理喻一般,独自走了。
高淑儿暗暗瞧着,始终没有插声。
都道她不够聪明。
可她眼下觉得她亲爹还不如她呢……
这哪里算得是妇人之见呢?
高夫人暗暗叹气。
心道还真轮不到他们去操心钟念月能不能坐好皇后的位置,他们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将来会不会挨皇后娘娘的挂落吃。
她抬起头,忙招手将高淑儿叫到了跟前来。
“我听闻这些日子,你与钟姑娘的关系多有修复,是真是假?”
高淑儿紧张地攥了攥帕子。
她也没成想到钟念月真有那样大的本事,竟然当真能做皇后……
高淑儿张了张嘴:“我、我也不知呢。”
她原先觉得钟念月该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暗暗记仇在心底,再用神鬼莫测的手段,轻易打压下旁人,拿到其想要的一切。
可后头又并非这般,钟念月不喜便是不喜,喜欢便是喜欢,从来不藏着心思,她……
高淑儿的思绪就此被打断。
还未走远的高大学士骤然回过头来道:“她怎么还净往前头跑?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定亲了。太子那里就不必等了,她老子都被弄到三皇子处,多年不得志了,何况她?她若是迟迟不定亲,底下岚儿几个又怎么定亲呢?再拖下去,外头人的恐怕还当我高家女有顽疾,嫁不出去,无人肯要呢!”
高夫人脸色变换,半晌,喉中只低低挤出来一句:“总归,总归也要先仔细选一选的,哪里是说有,这便有的呢?”
高大学士不喜妻女反驳。
当下脸色一沉。
高淑儿的思绪不由飞远了些。
父亲口中的岚儿,乃是妾室所生。
她不由得又羡慕起了钟念月。她父亲连个妾室也没有,自然更没有什么庶子庶女了。
那厢高大学士还待说些什么。
突然间,小厮一路疾奔而来,中途甚至还摔了一跤。小厮喉中痛呼一声,连瞧一眼摔伤也顾不上,他跑得更卖力了,等跨进门,直直就跪倒在了高大学士的跟前。
这般做派,不由叫高家人齐齐揪住了心。
总觉得怕是要出事了……
“老、老爷……外头、外头来了人……”
“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啊!”
“太子府、太子府的人!”
“可是要请我回去,接着给太子做老师的?”高大学士面上一喜。
小厮摇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却是将目光落在了高淑儿的身上。
他道:“太子要、要向姑娘提亲。就是咱们三、三姑娘。”
这一下。
高家上下齐齐都呆住了。
这厢钟念月在家中小憩了一觉起来,便有丫鬟来报,说是高家姑娘登门要来拜访她。
钟念月懒怠地打了个呵欠。
“她来作什么?”
香桃摇摇头:“谁晓得呢?好像还带了礼物来。”
“那便叫她进来罢。”钟念月道。
人可以不见。
礼物自然是要收的。
不多时,高淑儿进了门。
与先前嗫喏的模样相比,高淑儿今日可谓是容光焕发。她到了钟念月跟前,先是蹩脚地夸了一句:“钟姑娘今日这头发真好看。”
钟念月道:“方才睡乱了起来的。”
她直接了当地问:“我与高姑娘没有什么来往,怎么好好地到我这里来了?”
“原先,原先不是说了要做朋友么?”高淑儿讪讪道。
她忙叫丫鬟将礼物摆在钟念月的跟前,满面笑容道:“原先是我蠢笨。如今才看清楚,姑娘本就非是庸脂俗粉之姿……”
“说重点。”钟念月打断道。
高淑儿飞快地道:“是不是钟姑娘帮我说了好话?否则哪有我今日的好处呢?”
钟念月不由歪头看她。
实话讲。
和朱幼怡比较起来,高淑儿从未她放在心上过。
高淑儿却像是笃定了一般。
她终于一口气说完了:“今日太子殿下,登了高家的门。他同我……同我提亲了!”
钟念月一怔。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
原着中,高大学士还是太子的老师,高淑儿自然也就给他做了侧妃,后来还与苏倾娥斗了斗呢。
高淑儿欢喜道:“今后,我便是太子妃了。”
是正妃,不是侧妃。
钟念月心道,这下剧情是全乱了啊。
妙归妙。但她总觉得如太子这般人物,若非是那罪大恶极的人,实在没必要与他凑作一堆。
只是交浅言深。
高家这会儿没准正是欢喜冲头的时候,她若是浇一盆冷水下去,人家还要当她阻碍了他们的荣华富贵呢。
钟念月便只道了一句:“你识得太子几分?”
高淑儿一愣。
钟念月道:“你且回去仔细想一想,方才决定嫁与不嫁。纵使对方是太子,地位权势高你许多,但选择权到底在你的手中。你有肆意决定的权利。”
高淑儿起身,恍恍惚惚地往外走。
她听了钟念月的话倒没有觉得生气,只觉得惊讶,甚至还有一分震撼。
太子求娶,怎么是她能挑挑拣拣的呢?
怕是也只有钟念月这般活得肆意的人,方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这前脚皇后之位落到了钟家。
后脚太子又要与高家结亲,一时京中可热闹极了。
高家上下欢喜得不得了。
惠妃却是几乎气得昏死过去。
她按着胸口,冷冷地看着太子:“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为的是什么?高大学士已经不得你父皇的看重,又成了三皇子的人,你却还要娶他的女儿做正妃!你疯了吗?”
太子神色淡淡:“母亲实在有些蠢了。”
惠妃闻声脸色大变:“你……”
太子抬头盯着她,眼眸冰冷:“父皇要立表妹为后,我若还不成亲,他岂能容我?”
惠妃不说话了。
“怪只怪当初,母妃为何冷眼旁观,瞧着表妹与他一日日亲密起来?那时母妃想的是什么?借一借外甥女的光吗?”
惠妃自然不肯受他这样指责,忙道:“你太高看本宫了!陛下有意,本宫又如何反抗?自然只有纵容着你表妹往陛下跟前去!”
太子:“是吗?”
他理了理袖口,起身道:“总归此事已定……”
“若是将来她不堪太子妃之位了呢?”
“你原先想好的,怎么对表妹。不是一样的法子吗?”太子冷冷一扯嘴角道。
惠妃叫他说得定住了。
一时倒还不敢兴起这样的念头了。
否则念头一起,便有种被亲生儿子狠狠数落的羞耻感。
太子一走。
惠妃还掰断了自己的一根指甲。东西却是不敢砸的,怕动静闹得太大了,落在陛下耳中。
半晌,她冷笑道:“如今还未下旨,就算下了旨。立后,兹事体大。圣旨下来后,少说也要几月筹备大典……”
她本是想要将手中的命牌,留在最后关头的……
只消耐着性子再等一等……
那些个再不愿意的人,最终还是等来了一封圣旨。
这圣旨被浩浩荡荡地送往了钟府。
有武安卫护送,中间出不得一分差错。
府中。钟大人长叹一声,命人麻利摆下了香案。万氏匆匆将钟念月从睡梦中唤醒,又亲手给她梳了头发,陪着换了衣裳,这才款款来到厅中。
随后钟府上下,皆跪地相迎。
钟念月懒懒打了个呵欠。
往日钟大人见她这般,总归要小声地说上一句,念念莫要太过懒散……但今个儿,钟大人只觉得心头泛酸。他女儿这般天真模样,又如何能压得住那六宫呢?
只有下人们心下惶惶。
暗暗道姑娘怎么还不跪呢?怎么还在打呵欠呢?
此时孟公公一手托着圣旨,一边笑道:“来时,陛下说了,众人可跪,钟姑娘不可跪。钟姑娘将来是要与陛下并肩的人,这世上有谁敢叫姑娘跪呢?”
下人们怔怔心道。
皇后便是与陛下并肩的人吗?
孟公公将圣旨一抖而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只喜鹊蓦地掠过房檐,直直落入了庭院之中。
那厢孟公公还在宣读圣旨。
钟念月却是蹲下身去,将那喜鹊捧了起来。
像是被大鸟抓过。
两边的翅羽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严重些的地方,露出了底下一点血肉模糊的痕迹。
等孟公公与钟家人寒暄几句,转过身来,才见着了钟念月在做什么。
钟念月抬起头道:“将它带给陛下,叫陛下替我养着罢。”
她是不善养鸟的。
前头骂太子那只鹦鹉,都叫她养得掉了毛,最后送给锦山侯了。反正锦山侯最会养这些玩意儿。
钟大人惊讶道:“念念!说的什么胡话?这还未行纳采礼,都还不到交换礼物时,怎么就好叫孟公公带东西进宫去给陛下呢?何况宫中也不养这样的鸟……”
孟公公忙接过来,似是生怕钟念月反悔一般。
“大人有所不知,这什么都好,姑娘给什么都好啊!我且先回宫去了!”说罢,孟公公捧着鸟儿倒是健步如飞了起来。
钟念月转过身。
万氏瞧了瞧她,都忍不住叹气。她这女儿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好像那圣旨不是给她的。
钟念月在原地怔忪了会儿。
她方才想起来,最早与晋朔帝说的还是,要试一试同他好……这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什么都定下来了?
她是不是叫人套路了?
钟念月咂咂嘴。
罢了。
套路便套路吧。
陛下虽是如愿以偿了。
但她到底得叫他知道知道,不是事事都这样容易的!
钟念月转身追了出去:“公公等等我。”
万氏在后头哭笑不得:“念念?”
哪有这样大胆奔放的?
方才接了圣旨,便又要往宫里去了。
这厢勤政殿中。
晋朔帝难得这样一回,望着跟前的奏折,一目十行,都印在了脑中,却都不知其意。
思绪竟是全飘远了。
直到听见了孟公公的脚步声。
“陛下。”孟公公忙道。
晋朔帝一转头,便见着了他身后跟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抬脸望着他,大大方方地道:“我想来,便来了。”
这是比孟公公回来复命,还要叫他心中欢喜的一桩事。
“念念,来。”
钟念月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到了她的跟前。
晋朔帝一瞧,见她胸前揣得鼓鼓囊囊的,一时眼皮直跳,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念念,你……”
钟念月打断他道:“陛下且先遣退宫人,我有话要同陛下说。”
晋朔帝便依言照办了。
钟念月又道:“武安卫也不能留着,尤其是蹲在房梁上头的那些。”
孟公公还是有些忧心,不由出声:“陛下……”
晋朔帝道:“无妨,到底是在宫中。都撤下吧,一人不留。”
孟公公只好点点头,领着人出去了。
等人都退出去了,连那殿门都牢牢合上,阻去了外头的一切日光。
钟念月方才低声道:“我们那里的人,若是要成亲前,都要先做一做婚前检查的。”
晋朔帝新鲜道:“何为婚前检查?”
而没有问她,什么叫你们那里的人。
她不知道,他早两年便知晓她并非原本的钟念月了。
钟念月道:“一则,是否有家族病史?传染病、遗传病,乃是重中之重。”
晋朔帝点头道:“你那里的人倒是十分聪明的。此事确该筛查一二。”他沉声道:“念念,朕素来强健,祖上也无重病之史。先帝乃是食丹砂而亡,而非病故。念念可放心?”
钟念月点点头道:“还有……”
“二则,……”
她年岁还小些的时候,虽然与晋朔帝已经足够亲密了。
但到底还有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线摆在那里。
钟念月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道:“陛下将衣裳脱了我瞧瞧好不好看?”
比如腹肌、背肌、腰肌……
她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不曾瞧过么。
她就瞧一眼。
一眼。
晋朔帝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念念。”
钟念月小声道:“此事也是重中之重啊……否则,成婚后见了不喜,后悔了怎么办?”
晋朔帝似是被她气笑了。
他一手搭在衣带上,沉声缓缓道:“念念,从未有你这般,敢叫君王在跟前脱衣供赏的……”
但他到底还是慢条斯理地抽去了衣带,脱下玄色外袍。
再是上衣。
里衣。
他生得俊逸出尘。
行坐如画。
脱去衣物后,上半身却是精壮的。
他瞧着钟念月定定地望着他,好似瞧得不转睛一般。
晋朔帝不由喉头一紧,眸色暗了暗。
“念念何不走近些瞧?”晋朔帝缓声道。
他没有丝毫的羞耻不适。
仍旧牢牢将那强势姿态把握在自己手中。
钟念月犹豫着挪了挪脚步。
其实她还怪好奇的……
就是那个……
钟念月的思绪骤然被阻断。
晋朔帝揽着她的腰,将她送上了桌案坐好。
这一下,她便生生比晋朔帝高了一些,竟是能低头俯视这位帝王。
但晋朔帝浑然不在意。
他的目光炙热而深沉,问:“念念,你到底往胸口塞的什么东西?”
钟念月将手搭上去,将衣襟往旁边一拉。
晋朔帝眼皮重重一跳,呼吸都顿住了。
却见由绵软的布帛托着的上完了药的鸟儿,探了个脑袋出来,虚弱地:“叽~”
晋朔帝:“……”
钟念月:“报喜鸟。给陛下的。”
嘿,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