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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娘到底是没有死成。
只是大皇子与三皇子见了她,面上多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他们没成想,被这样一个女人骗了,还真要拿着那名单去抓人,难怪当时父皇的目光有几分怪异。
洛娘倒还是那般娇弱羞怯的模样,走在钟念月的身旁,想靠而又不敢靠。只怕叫那些个宫人瞧见了,扭头就去同晋朔帝告状了。
她如今可实在是怕死了晋朔帝了。
“殿下且尝一尝,这是妾身亲手做的。”洛娘起身,将食盒里的吃食往外取,放在了大皇子跟前。
大皇子骨子里倒是有几分大男子主义,因而见洛娘模样柔弱,倒也只是皱了下眉,便也不与她计较了。
三皇子就不同了。他眼底素来没有男女之分,否则原先就不会与钟念月动手。他嘴角扯了扯,冷嗤道:“大哥敢吃吗?”说罢,他又突地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朝钟念月看去,皱眉道:“你不会已经吃过了吧?父皇没有管你么?”
洛娘娇声道:“瞧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妾身如今已是小世子的……”人。最后一个字,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风骚惯了。
倒险些改不过口。
这要是被报给了晋朔帝听,那还了得?
三皇子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古怪起来了。
而那大皇子更是脸色黑沉,只觉得这个小白脸花花肠子实在多,这样的时刻,还一心系在这漂亮女人的身上,这才两天多久,就已经把人给睡了?
洛娘左右一探望,连忙接道:“已是小世子的厨娘了。”
大皇子:“……”
三皇子:“……”
这大喘气喘的。
大皇子看了一眼钟念月,心道倒是我误会了。
只有三皇子心道,钟念月果真是不负骄纵之名,连抓着了个骗子,她都能拿来给自己做厨娘。
洛娘确实会做菜。
她早先被那富商带回家,为了活得更体面些,便努力将自己更显得面面俱到,什么伺候人、亲手做食物,一一都学了。
富商将她送到多个府上去辗转,她便零零散散地四下学了不少东西,什么各地民间小吃,再有那酒楼里的拿手菜,她也能在府中举宴时跟着偷学上一些。
钟念月当时听罢,道了一声:“你倒真是厉害。”
她倒不会去厌憎洛娘的手段。
俗话说,将一个人放入什么样的境地,她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
洛娘闻声还愣住了。
倒还不曾有人这样夸过她呢。
有人说她美丽,说她胸大腰细,说她我见犹怜。
也有人说她低贱、风骚,是不曾见过世面的蠢货。相公子说她,像他娘,是个有手段,普通男人抵不住的女人,那都算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了。
倒是头一回有人说她厉害。
还是她勾引失败了以后。
洛娘怯怯问了一句:“妾身何处厉害呢?”
钟念月不好说她,被父母卖掉,又辗转多人之间,如此遭受强权的欺侮,受时代环境的压迫,还能想法子去学新东西,还真就偷摸学了不少。这还不算厉害么?
但这些话这样说,自然是戳人伤疤的。
钟念月便只道:“你见过生石花吗?”
洛娘摇头。
她自觉见识短浅。
但面前的“小世子”脸上倒没有什么异色。
钟念月道:“长在沙漠里的花,我也不曾去过沙漠,也不曾见过,不过曾经听说过。它从裂缝里开花。花或白或黄。嗯,你就像这个花这样厉害。”
洛娘连听都不曾听过有这样的花。
沙漠里也开得出来花吗?
花朵会从裂缝里开吗?
洛娘更不想死了,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勉强保住了自己这条小命。
她还想以后能走远一些,去沙漠里瞧一瞧,是不是真的有生石花。
……
青州遭水灾的,一共有四个县。
晋朔帝自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祁P留下。”晋朔帝道。
三皇子自然有所不甘,忙道:“父皇,不如请大哥护佑父皇的安危。父皇的龙体为重。这等事,就交给儿臣来办好了。”
独立办差,对于任何一个皇子来说,都是一桩象征着逐渐掌权的大事。
钟念月地翻了个白眼道:“咱们的队伍一开拨,永辰县便成了后方。后方不稳,前方如何心安?你哪有人家的本事?也就叉个鱼给我吃。”
三皇子面上涨红。
三皇子身旁的随从都是一愣,心中暗道,可真难见到有人能制得住三皇子的。
大皇子这会儿倒是看了钟念月一眼,心道这小白脸是在夸他厉害吗?
大皇子面色稍霁。
他记下今日这份情了,若能将这人拉到自己这方来,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钟念月哪儿晓得这些人脑子里想的什么。
她且先行一步,上马车里等着去了,洛娘也紧随其后。
洛娘低声道:“昨夜收到相公子命人传来的信儿了。“
钟念月:“嗯?”
洛娘又道:“妾身,应当如何……如何回呢?”
这都要问她么?
不该是去问晋朔帝?
钟念月眨眨眼道:“传信来要你做什么?”
洛娘面色怪异道:“是命我留心一个姑娘,说是京城刑部侍郎的独女,叫什么,叫钟念月。要我将她每日说什么,做什么,都记下来,再传回去。”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这不就是我吗?
“你识得钟念月么?”
“不识得。这几日也不曾见过……倒是怪了,相公子为何笃定这个钟家姑娘在队伍之中呢?”
是啊。
为何如此笃定呢?
钟念月心道。
要么,这个相公子乃是她认识的人,要么,相公子身边有认识她的人。
正说话间,马车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
来人怒气冲冲,咬牙切齿:“钟念月,难不成你心里真觉得大哥比我更好?”
那帘子后,露出了三皇子的脸。
一张俊美的脸,微微扭曲了。
三皇子由今日又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钟念月维护太子时的情景。
太子她护得,锦山侯她护得,大皇子她都护得,却偏偏对他不假辞色。
早先三皇子心下不屑,心道,我还瞧不上你呢,日后收拾你的时候还长着。
今个儿倒是禁不住又尝了一回酸楚了。
他怎么想心头都有些过不去。
便是那再恶的人,也是盼望世间有人喜欢他的。
他身边的随从宫女喜欢他,他的母妃喜欢他,他母妃的亲族族人喜欢他,为何钟念月偏偏这样待他?
此时洛娘惊愕地看了看三皇子,又惊愕地看了看钟念月。
原来小世子,不,她便是相公子提及的钟家姑娘。
钟念月忍不住道:“你这蠢货,谁许你这样唤我名字的?”
三皇子恨恨道:“怎么?闺名唤不得?我连名带姓也不知唤过你多少回了。大不了,我便娶了你……”
“三皇子要娶谁?”晋朔帝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三皇子本能地打了个激灵。
哪怕他父皇的语气都没有一个上下起伏。
“娶、娶……”三皇子的声音哽回了喉咙里,他晋朔帝以为他正欺负钟念月呢,便只闷声恨恨道:“儿臣是说,青州发大水,沿途不知道多少条鱼呢,这就叉来给她吃!”
晋朔帝:“嗯。”
三皇子缓缓让出了路,目送着他父皇上到了马车中。
“蠢蛋。”钟念月道,“你以为发大水发过来的都是清亮的河水么?都是裹着淤泥的,里头哪有什么能吃的鱼?你叉一团泥巴上来还差不多。里头还有不少沿途被冲走的鸡鸭尸体,脏都脏死了。泡久了还要得疫病。”
三皇子愣住了。
发大水,不就只是水冲来,将人冲走吗?
他恨恨咬住牙,这一刻又有点后悔自己的不学无术了。
钟念月不学无术的名声传播深远,而他却连钟念月都还不如。
此时洛娘忙拍了句马屁:“姑……不,世子高才,连这也知晓。”
晋朔帝倒是颇有几分引以为傲的味道。
这才真正觉得,手把手地去教一个人,原来有这样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晋朔帝勾唇一笑,冲旁边的孟公公点了下头。
孟公公便识趣地将三皇子送走了。
三皇子转身回去。
洛娘才低下头,又与晋朔帝说了一遍那相公子来信儿的事。
晋朔帝:“那便回吧,写了什么再呈来朕瞧。”
洛娘松了口气,应了声:“是。”
队伍很快重新启程。
只是一出永辰县,便见到了沿途乞讨的百姓。
三皇子此次出行,带了一个外家表兄。
那表兄见了情景,忙道:“殿下还愣着作什么?民如子。殿下此时若不展露自己的悲悯之心,又何时展露呢?那大皇子可是已经在永辰县中掌大权了啊!”
三皇子紧皱着眉。
他今日问表兄,知晓发大水时会怎么样。
他那表兄倒也说不全,只说房屋会垮吧,百姓会死吧,庄稼地会被淹吧。
三皇子这才惊觉,自己身边好像没几个聪明担得起事的。
他此时听了话,若是往日,便已经按着表兄说的去做了,而今日,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只问:“如何才有悲悯之心?”
表兄知晓这三皇子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闻声倒也不觉得奇怪。
大家不都一样么?
看见那百姓死在路上,又能有什么想法呢?还不如打碎一个琉璃瓶来得心疼呢。
不过装是要装的。
他道:“自然是命人下马车去,赠他们吃食,救他们于水火,这沿途百姓岂不是都记得你三皇子的名号了?兴许还要跪地拜你呢。”
三皇子身边拥护的人并不多,远不及太子。
他目光闪动。
若是有这些平民百姓喜欢他,拥护他,钟念月还能说他蠢货?
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他按住了。
他是被钟念月讽刺得有点心理阴影了。
他忙掀起帘子来,与一个小太监耳语几句:“你去寻钟……不,那宣平世子,与她说这些话,然后再来回我……”
不多时,小太监便回来了。
“说什么?”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
“说!”三皇子中气十足地喝完,又陡然改了口,“罢了,你声音说小些。”
小太监结结巴巴地道:“说,说蠢货,若要放粮要先备下兵卒把守,再搭起粥棚,还有制定严格的规章制度。否则场面乱起来,能吓死你……您。”
三皇子倒是庆幸了下。
幸亏他让小太监小声说了,而不是大声说。
三皇子本来听着“蠢货”很是不高兴,但转念一想,这法子又不是他想出来的。
蠢货骂的是他的表兄啊。
三皇子这下便气顺了。
他一扭头。
表兄已经急道:“殿下怎么还在此地干坐着?难不成要将这样好的机会拱手让人吗?”
却见三皇子冷冷嗤笑道:“哈,你这蠢货,还不如个女子聪明。”
而这厢马车里,晋朔帝不动声色地问:“三皇子身边的人,怎么还来找念念了?”潜台词便好似是,念念何时与三皇子这样亲近了。
他一向知晓念念讨喜。
没有谁会不喜欢她。
却也还是超出了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