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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应了声。
那女子脸上似是仔细化了妆,用浓艳的颜色描眉涂唇后,再梳上了妇人发髻,看上去便平白年长了十多岁。
但实际观她身量,纤瘦矮小,应当是个少女才是。
不多时。
她的声音虽然颤抖,但还是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那穿玄色衣衫的是、是大皇子,大名祁P,性情冲动憨直,极难拉、拉拢。穿青色衣衫的,是、是三皇子祁瑾,他性情阴沉狠毒……穿赤衫的是工部的王易,他是个极刻薄的人……”
少年惊讶了下,嗤笑道:“原来你还真的认得?”
不仅皇室,连工部的官员都认得。这倒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本事了。
“不过你却是说错了,这三皇子还算不得狠毒,而这个王易更不是刻薄之人,他在朝臣之间,名声向来不错。”
少年顿了顿,低声问:“那你知晓那穿白衣的人是谁吗?”
对方瑟缩了下,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方才忍住了骨子里往外冒的畏惧。
她道:“是、是晋朔帝么。有些远,我也不大敢认……”
“是。”
“那身边那个穿紫衣的呢?”少年心道,他都不曾见过。
对方愣了下,竟然还真说出了名字。
她道:“钟念月?”
她顿了顿,失声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嗯?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钟念越?这名字听着有几分阴柔气。”
她咬了咬唇,道:“只因她就是个姑娘。”
“……”少年惊得挑了下眉,“晋朔帝会带一个女子随行?”
“怎么不会?清水县那次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她,晋朔帝将她带在身边,挡了毒药。”她飞快地道。
似是生怕有人轻视了钟念月,搞不清楚钟念月在晋朔帝心中的地位。
少年沉默片刻道:“若是没有她,也未必能毒死晋朔帝。那次的计划本就简陋。”
女子不说话了。
少年立在城墙上,饶有兴致地盯着下面看了许久。
女子忍不住问:“您到底……到底是什么身份?您为什么也认得他们?”
少年哈哈一笑:“我蠢么?告诉你我是谁,若是你转头改投晋朔帝了,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女子只能不甘心地闭了嘴。
少年转身往城楼下走,一边走一边道:“今日可莫要再露馅儿,让你扮我娘,你都扮不好。这样的大好事不是便宜你了吗?”
女子露出屈辱之色。
她正值芳龄,谁想要去扮这人的娘?
相比之下,她倒宁愿扮他的妻妾。
她半年前被一伙人救下。
那帮人也当她是清水县投毒事件中负责动手的人之一。
而那帮人是什么身份呢?她只知他们是乱党,先定王的乱党。
她是怕与他们混作一处的。
她清清白白的身份,有着无限风光的未来,为何要与乱党为伍?可她作不得选。
自从清水县后,她便被关押了起来。
每日都会有人来问她为何心怀叵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除此外,她便见不得天光,也没有其余人与她说话。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将一手好牌打成这般模样!
她几乎要被那令人窒息的环境弄得发疯。
好不容易有人来救她,却是因为误将她当做了一伙人。
她又能怎么样?
只能先虚与委蛇地应下了。
那之后,她便被带到了少年跟前。
只听得身边的人称呼他“相公子”,这相公子当时瞧了她一眼,便说:“用这样的愚人来办事,难怪事情会办砸了。”
她辩驳不得,只能咬牙认下了这口锅。
那相公子还叫人将她带下去,惩罚她去一处祠堂里擦地。
她每日里都过着猪狗不如一般的生活,自然满心怨愤。幸而没过多久……
少年突然出声道:“我听他们说你身负好运,但凡将你带在身边,便是再糟的事,也能转危为安,将祸事变成幸事。”
女子这才露出了点真切的笑容,羞涩道:“嗯,只是一些小事,是他们多有夸张罢了……”
少年道:“夸你便是夸你,应着就是了。何故这样虚伪?”
女子脸上的表情一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少年又道:“我这回便要用一用你,且试试,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一回事。他们都要将你奉作神女了。”
这相公子说得不错。
她入了乱党一伙后,有一日那祠堂突然起了大火,牌位悉数跌落,却偏偏有一个恰好跌在她的怀中。
后来有无数人来了,揪着她的领子要杀她的头,却发觉她怀里留了个灵位,那灵位竟然恰恰好是先定王的。
这下,她的过就变成了功。
一下成为了救火的大功臣。
再有一回,路遇武安卫。
也是她救下了同路的人。
再再有一回,他们的人要去攻陷一处山寨。
也是因为她,才使得他们逃过了山寨布下的陷阱。
这帮乱党于是渐渐真将她捧作了神女,以为她能带来好运。
使天命降于他们之身。
刚开始她还不愿意与他们为伍,到后面,被捧得高高的,自然也从中品味到了一丝满足与快乐。
少年突地又出了声,他盯着她,笑道:“若是不见了那般神效,那你可就不是神女了,是妖女,我就烧死你。”
女子一下僵在那里,全然没想到少年口中会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来。
实在与她记忆中那狠毒的三皇子不相伯仲了。
少年说完便轻松道:“走罢。”
女子咬了下唇,快步跟上了少年,道:“公子,您一定要小心那个钟念月。”
少年惊讶道:“是么?这也是你预测出来的?”
女子一点头。
少年挑眉:“我记住了。”他还笑道:“多谢娘。”
女子哪敢托大真当他的娘,吓得暗暗打了个哆嗦,就不出声了。
这厢钟念月打了个喷嚏。
她忙低头去找手绢儿。
突然间却是一下子递来了三条帕子。
晋朔帝。
钟随安。
和她的小丫头香桃。
这场面倒是多少有一分尴尬。
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好哥哥,一个是她忠心的小丫头。
伤谁的心都不大好。
晋朔帝看了钟随安一眼。虽说是念念的兄长,但在他面前也是臣子。若是臣子,自该识趣些……
钟随安扭头看向了香桃。
小丫头还和他抢着献什么殷勤?
站在食物链底端的香桃茫然又无措,弱小且无助,低低地道了一声:“姑娘着凉了么?”
钟念月伸出手,把三条手帕全薅走了。
晋朔帝嘴角抽了抽。
钟念月捏着一块儿擦脸,一块儿擦嘴,一块儿擦手。
然后又给他们还了回去。
王大人也不由跟着嘴角抽了抽。
心道这小姑娘啊,若是在官场里,那一定是混得滴水不漏的老油条。
这会儿晋朔帝眼疾手快,先倒了一杯茶递给钟念月。
钟念月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我觉得方才有人在骂我,不然我怎么会打喷嚏?”
三皇子震惊了。
全然没想过会有人比他还要有着如此霸道的逻辑。
晋朔帝笑道:“谁人敢骂你?”
钟念月心道,那可说不准呢。
惠妃没准儿就在心里骂我呢。
这时候禁卫将那城门叩开了,厉声责问:“□□,为何紧闭城门?”
城内走出一行诚惶诚恐的人,跪地叩头,先口呼“万岁”,然后才道:“并非是小的们有意为之,而是上头县令有交代啊!咱们县小,又没有多少士兵驻守,这附近的山寨猖獗,扰得百姓苦不堪言。也就只有暂且将那城门闭起来了。”
那人说着还抹起了眼泪:“我等烈性男儿,本来也不该受这样的侮辱,可若是我们出城去平那山寨,城中妇孺又有何人来护卫呢?便只有先上书朝廷,只等援军来了,这才开城门。朝中是、是收到文书了么?”
那人说罢,连忙又跪地道:“我万万也没想到,竟是陛下亲至啊!”
后面的人也连忙跟着跪下,一个个都神情感动的模样。
钟念月撩起帘子来瞧了一眼:“外头作什么呢?”
三皇子道:“想必是见了我们怕了。”
晋朔帝不冷不热道:“唱戏呢。”
三皇子目露迷惑,不知道这算是唱的什么戏。
钟念月小声问:“装的么?”
晋朔帝:“先进城吧。”
城门很快就完全打开了,城里的人诚惶诚恐地迎着他们进去了。
不多时什么县令县丞,也全都来了,一下子跪了满地。
他们的车马缓缓朝前行去。
两边竟然连夹道的百姓也不见一个,商贩也没有,街上显得有几分冷清。
钟念月心道真是怪了。
等马车再往前行一段,却是突地从一条巷子里窜出来了个女子。
那女子身穿粗布麻衣,发丝散乱,一下扑倒在车驾面前,脸都在地面上磨出了痕迹。
钟念月心底一激灵,觉得自己跟着疼了一下。
她在电视剧里没少瞧见什么告御状的桥段,见到这一幕倒也并不是很奇怪。
大皇子沉声道:“看形状,这便是灾民吗?”
钟念月闻声,反倒又觉得不大像了。
刨除掉电视剧里的桥段,古代真实的告御状,好像是没有这样容易的吧?不得挨几棍就被人架走?
不过她也说不好。
毕竟这个世界,本来就只是一本甜宠小说的壳子啊。
此时县衙的衙役已经怒喝出了声,三两个上前就要去架那女子。
那女子哭号着抬起头来。
哪怕脸上又是血痕又是泥灰,也依旧只显得楚楚可怜罢了。
钟念月道了一声:“西施之貌啊。”
三皇子闻声,不由看了她一眼。
他便是再不喜钟念月,也不得不说,这女子根本比不过钟念月。
此时反倒是晋朔帝放下了帘帐,掩了下钟念月的双眸,道:“小小年纪,瞧什么美人?”
钟念月瞠目结舌地望着他。晋朔帝不是明知她是女孩子吗?怎么连个美女都不给她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