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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瀚带了些松子回府,谁晓得这东西比瓜子还要难剥。
“殿下!”一旁的小太监骤然惊叫了一声。
祁瀚骤然回神,不悦出声:“何事?”
小太监颤声道:“殿下的手……怎么好像出血了?”
祁瀚叫他一说,这才觉得丝丝的疼。
他忙低头去看。
手指微肿,指缝里卡住了一点血丝。
祁瀚眉心隆起,有了些许的恼怒。
他那表妹喜欢的东西,怎么都这样麻烦?他堂堂太子,何苦去这样哄谁?还是该随便买些东西送到她府上去的。
但心念转来转去。
祁瀚的面色很快又舒展了。
叫钟念月看上一眼他的手,她还有什么脾气发得出来?
他自然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她了。
之后可再容不得她这般骄纵,随意使唤他了。
祁瀚吸了口气:“你们几个,一起剥。”
小太监苦了脸,死活也想不通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昨个儿还像是要撕破脸就此老死不相往来了,今个儿却是连带着他们这些人,都得一块儿给钟姑娘剥松子……
这叫……这叫什么事儿啊?!
钟念月用完早膳,钱嬷嬷已经急得不行了,忙问:“姑娘,我叫他们备马车去?”
钟念月点了下头,却是先出声问了:“我父亲和兄长,已经都出府了?”
香桃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是呢。老爷一早便应卯去了,大公子这会儿应当也在太学了。”
横竖全家上下,就钟念月最懒。
但她是丝毫不见脸红的。
钟念月慢条斯理擦了手,还是由钱嬷嬷和香桃跟在身侧,一并出了府。
古时候的娱乐对钟念月来说,实在是乏善可陈。从钟府到皇宫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她干脆就靠着又打了个盹儿。
香桃叫醒她的时候,她正梦见自己穿回去了呢。
“姑娘,到了。”香桃低声道。
钱嬷嬷也跟着出声:“咱们得下去走了。”
这会儿外头响起了声音:“表姑娘,奴婢已经在这里恭候许久了。”
那话音落下,帘子被人从外头卷起来,一张四十来岁正显精干的面容出现在了眼前。
钟念月的脑海中很快浮现了与之对应的名字。
这是在惠妃跟前常伺候的宫女,人称一声“兰姑姑”。
兰姑姑请她下了车,见了她先是一愣。
有些日子不见,这钟家姑娘倒好像气色更好了?来到皇宫,也不见脸色发白了。
兰姑姑扬起笑容,给一旁的守卫出示了惠妃宫中的宫牌,这才领着她们往里走。
钟念月抬眸一望——
四下宽广。
这得走上多久啊?
换她,她也不爱进宫。
钟念月穿越前就没吃过什么苦,她家世不错,父母恩爱,长辈也很宠她。
她倒也不想委屈自己,当下便出声问:“兰姑姑,有轿子么?”
原身入宫的时候少,每回入宫,再有什么脾气也都老老实实压下去了,如鹌鹑一般,自然也不会嫌这路累腿。
兰姑姑一顿。
这到了皇宫门前,任是再大的官儿,出身再好的贵女,也得下马的下马,下轿的下轿。
宫中只有皇帝、太后和执掌凤印、御六宫的娘娘,才能赏得了轿子。
这巧不巧……
上月还是惠妃管后宫事务,这月便轮到敬妃了。
兰姑姑委婉地道:“哪里好去搅扰敬妃娘娘呢?”
钟念月娇声道:“我这两日身子不大舒坦,走不动的。”
兰姑姑从来没见过这钟家姑娘这么难缠的时候。
谁都晓得她倾心太子,在惠妃这个姨母面前,一向都是扮乖做大方的。
兰姑姑咬咬牙,道:“那姑娘等一等,奴婢派个小太监去向敬妃娘娘请个赏。”
“何苦这样麻烦?”钟念月盯着她,“你背我罢。”
兰姑姑闻声,顿时有些气血上涌,脸上的不可置信之色几乎藏不住。
她在惠妃面前得脸,莫说别的,只说那些份位低的妃嫔,都还要冲她卖好呢。
这钟家姑娘为了向太子示好,为了与姨母更亲近,也没少巴结她。今个儿钟家姑娘怎么敢这样同她说话了?
“快些。”钟念月道,“莫让姨母久等了。”
这话一出,兰姑姑倒担不起这个久等之责了,只好憋闷地在她跟前躬下了腰。
钟念月一拎裙摆,趴了上去:“走罢。”
钱嬷嬷心中暗暗叫了声“老天”。
姑娘近日的脾性,怎么好像狂放了许多?
钟念月到底年纪还不大,算不得如何沉。但兰姑姑背着她走上一段路,也已经够要命的了。
大冬天的,兰姑姑竟是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一旁的小太监都看傻了。
还没人敢这样使唤兰姑姑呢!
就算是惠妃娘娘都对她爱惜得紧。
从皇宫门口到惠妃宫里,那距离还当真不短。
得亏寻了个人背她。
钟念月心道。
兰姑姑走着走着,却是突然停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姑娘……且等一等。”
“嗯?”钟念月将兜帽往下扯了扯。
这会儿太阳高照,日光洒下来,好似为那红墙绿瓦都披上了一层金光。
而这倒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
那远处最扎眼的,是一行缓缓走过的人。
钱嬷嬷与香桃望了一眼,就匆匆埋了下头,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
那是龙辇。
兰姑姑心中积蓄着不快,便想着要瞧钟念月瑟瑟发抖的样子。
她艰难地扭了扭脖子,抬眼一觑,却见钟念月神色不变,正望着那远处,津津有味着呢。
兰姑姑:“姑娘,那是陛下的行辇,还是莫要胡乱看了。”
钟念月:“哦。”
应声应得相当敷衍。
这四下宽阔,除却守卫和三两宫人,只龙辇一行和他们格外显眼。
兰姑姑避让的时候,那厢也一眼瞧见了他们。
“哪家的小孩儿?倒是娇蛮。”
说话的是个头戴金冠,身着玄色衣裳的年轻男人。
他倚坐在龙辇之上,发如鸦色,眉如墨描,鼻梁高挺而唇微薄,生得竟是极为俊美,仿佛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他模样尊贵,周身并无凌厉冷锐之气,但一垂眸,一扶手,自有不怒自威,让人觉得在他跟前大声点说话都要本能地腿软。
一旁的大太监孟胜闻声,这才敢跟着出声说两句:“奴婢不认识那是谁家的姑娘,不过背她的,那分明是惠妃娘娘宫里的兰姑姑。”
他也忍不住暗暗嘀咕呢。
哪儿叫娇蛮呢?这叫胆子大了。
那些王公贵族之后如何骄纵,都是在自个儿家里,谁敢在皇宫里,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这样大展骄纵之态呢?
男人淡淡应了声:“嗯。”
也不知他们是要往何处去,眼看着龙辇竟是渐渐近了些。
兰姑姑这般在宫里素来风光的人物,这会儿脖子上的汗都出来了。等再近些,她就猛地侧身,且狼狈地低下了头,像是生怕多看一眼。
这一仓皇倒好,头也晕了,眼也花了。兰姑姑差点将背上的钟念月摔下去。
钟念月往上窜了下,一把牢牢抱住兰姑姑的脖子。
这一抖,兜帽也落了,露出两团微微垂落的发髻,上面一边别了一团白绒绒的软簪。
这是丫鬟精心给她梳的,方便打盹儿不硌脑袋的发髻。一垂下来,就跟兔子耷下来的耳朵似的。
孟公公见状心说,年纪还真不大。
瞧着就是个柔软的小姑娘。
这时却见龙辇上稳坐的男人,斜里伸出手,一把拎住了钟念月的后颈子。
跟拎上月在围场里那打中的兔子似的。
钟念月:?
男人的指骨有力,衣袖向后滑去一些,露出一截养尊处优的如玉石般温润的手腕。
兰姑姑都吓傻了,想跪又因为背着钟念月跪不下去,只哆哆嗦嗦出声道:“奴婢冲撞了陛下……”
钟念月也想扭头去看,奈何后颈子被人揪住了,扭也扭不过去。
实在是可恶!
这看起来分外显得年轻的男人,正是当今的晋朔帝。
晋朔帝改揪为托,托住钟念月的后颈,轻轻往前送了送,叫她更好地伏在了兰姑姑背上,兰姑姑也顺势站得更稳当了。
只是兰姑姑那颗心却依旧七上八下着。
晋朔帝没有出声说一句话,那龙辇很快便又继续往前行去了。
只孟公公淡淡道了一声:“慌张什么?惠妃娘娘宫里怎么出了个这么胆小的?倒不如你背上这位小主子得体。”
兰姑姑嘴唇嗫喏两下:“是,公公教训的是。”
这会儿钟念月才终于扭过了头。
不过也就瞧了个皇帝的背影,倒是挺拔如松,气质出众。
书中对晋朔帝的着墨不多。
因为太子不敢抬头看他,女主见了他更是吓得要死。
所以作者少有对他的正面直接描写。
不过大抵、兴许……是个可怕的人物就是了。
这样一位牢握皇权的帝王,不可怕才奇怪。
钟念月的心情依旧轻松,就是忍不住反手理了理自己的后领子,小声道:“将我领子揪皱了。”
兰姑姑闻声都再度吓傻了。
钱嬷嬷也出了一层薄汗。
孟公公却是愣了下,随即哭笑不得地瞧了瞧她。
这一瞧。
才是又发觉,原来这骄纵的主儿,生得是分外漂亮,眉眼晃人得紧。
“敢问是哪家姑娘?”孟公公出声问。
虽说陛下不过那么随口一说,但底下做奴婢的,总要聪明些,时刻把那答案准备着。
免得下回陛下再说,谁家的小孩儿,他也只能答上一句不知。
孟公公问起,兰姑姑哪里敢不答?
兰姑姑忙道:“这是钟家姑娘。”
孟公公又一次愣住了,似是不敢置信地盯着钟念月多瞧了两眼,随后才敛起目光,笑道:“原来是钟大人家的姑娘。”
“去吧,免得娘娘久等。”
如此说完,孟公公才转过身,快步跟上了龙辇。
兰姑姑长长舒了口气,顿时有些脱力,但又怕将钟念月摔了,一会儿惹出动静,把孟公公再引回来。
孟公公是陛下跟前常伺候的,他的一举一动,难免让人惶恐,不由得去猜测是否有圣意掺在其中。
这一路上似乎是生怕再出点什么意外,兰姑姑憋着一口劲儿,一口气把人背到了惠妃宫中。
跨进了门,钟念月从她身上下来,头发丝都不见乱。
宫女迎上来,本要按照惯例请她先到偏殿擦洗一二,清爽些,才好见娘娘。
这会儿见了,却也不免一愣。
那兰姑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钟姑娘却依旧优雅着呢。
“领路吧。”钟念月出声。
宫女本能地应了声,全然没发觉到,这回入宫的钟姑娘不知不觉就将主动权抓在了自己手里。
惠妃等得都有些不耐了。
她与太子一般的性子,实则都没什么耐性。但她身处后宫,这表面上自然更会扮一些。
为了维持一如既往的好姨母的模样,她生等了好久,终于才听到宫人说,姑娘来了。
“我的月儿,过来让姨母瞧瞧,是不是病得小脸都白了?”
等人跨进来,一瞧。
少女面颊浮动着一点绯色,气色正好,于是更见眉眼动人。
反倒是后头的兰姑姑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虚弱得像是站不稳。
“奴婢……奴婢向娘娘复命。”
惠妃宫里谁也没见过她这般狼狈模样。
惠妃呆了片刻,扣了扣指甲:“……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梳洗?”
实在丢了她的脸。
兰姑姑点点头,连多看钟念月一眼都觉得说不出的嗓子疼头疼。
她匆忙扭身退下,小宫女走在她身侧,讨好地问:“姑姑这是怎么了?”
兰姑姑张张嘴又闭上了。
她是个得意人,好脸面,往日都是钟念月巴结她,指着她多和太子、惠妃说好话。
哪能说她这般模样是被钟念月折腾出来的呢?
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兰姑姑恨恨想。
那厢祁瀚好不容易剥了大半松子,跟去了半条命似的。他忍着疲色,这才入宫。
等到了上书房里。
高大学士正垂首立在晋朔帝跟前,这人活像只脖子折了的老公鸡。
等祁瀚到了,他才寻回了声气,盯着祁瀚就先问:“太子的手怎么了?”
祁瀚连头都不敢抬,就觉着他父皇那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也不冷,也不厉,却就是叫他浑身僵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