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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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乔昏昏沉沉睡了许久,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

元锳特地请了大夫来为她诊治换药。头一日包扎伤口时,云乔尚在昏迷之中,到如今亲眼见着手上的伤,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那时已有些神志不清,只想让自己提神,压根没意识到下了这么重的手。

元锳更是看得脸都白了,心疼道:“怪不得你裙上染了那么大一片血迹。”

说着,支使素禾去吩咐厨房,多做些补血的膳食来。

大夫为云乔换了药,又看了她手腕和脸颊的擦伤,专程叮嘱了要忌口的饮食,指着她手上那伤道:“等伤口愈合后,再寻些上好的舒痕药吧,若不然,怕是会留疤。”

云乔对此倒是不甚在意,毕竟这伤在掌心,又不是破了相。

“我娘那里存了伤药,据说是宫中流传出来的方子,专治伤疤。”元锳起身送那大夫,顺道往正院去讨药。

屋中只留了芊芊。

她虽什么都没说,但眼底泛红,眼皮也肿着,显然是背地里哭过的。

“我没什么大碍。”云乔用那只完好的手摸了摸她鬓发,柔声道,“这伤也就是看着吓人,实则不算什么,过几日就好了。”

芊芊却摇了摇头,内疚道:“若不是为了帮我,咱们就不用大老远躲到京城来,云姐你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

“哪有这样算的?”云乔摇头笑了声,“该怪的是坏透了的始作俑者。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胡乱迁怒的人,你不必为此自责。”

“更何况,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我当年与吴泰结下的仇怨。”

云乔自问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但吴泰将事情做到这地步,她也不可能以德报怨。可这仇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报的,只好暂时记下,等将利害关系理明白了再说。

至于田仲玉,不出两日,元锳也将他的出身来历给打听清楚了。

“是京兆府尹的妻弟。”元锳凑近了看她脸颊的伤,沾了点祛疤的药膏,点涂着,“他原本一直在书院拘着,是年前才回了京,不知怎么跟吴泰混在了一处。为人孟浪好色,出入秦楼楚馆是常事,听人说,还曾用龌蹉手段强占民女……”

至于这龌蹉手段,云乔已然见识过了。

“难怪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靠着裙带关系得势的下三滥货色,竟也会抱团。”云乔垂眼看着缠了纱布的手,轻轻动了下手指,依旧牵动了伤口,细微的疼痛蔓延开来。

可无论她再怎么看不上这种货色,也不得不承认,事情愈发难办起来。

妻弟是这副模样,若说京兆府尹一点不知,云乔压根不信。向来民不与官争,何况她那点人脉都留在了平城,在京城这边一举一动,都可能会牵连到元家。

所以不能贸然行事。

“我娘说,太子入主东宫后,朝堂还会来一轮大换血。”元锳心中虽也忿忿不平,但一样无计可施,只勉强寻个理由自我宽慰,“届时说不准就将他们给撤职了。”

这世道,许多时候其实是没什么公道可言的,看的是谁权势高、谁银钱多。而受的委屈也不见得能伸张,打落了牙活血咽是常有的事。

云乔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在来了京城之后更是深有体会,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些挫败感来。

“我现在愈发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往外跑了,”云乔幽幽地同元锳感慨道,“我也不怎么喜欢长安。”

叹完,又问起扣押货物的事。

元锳愈发愁了:“这事也算我背运……”

宋家被抄家后,漕运司的官职便空了下来,但还没调人过来添缺,不少事情都因此搁置下来。元家的货物也就这么被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两人各有各的愁处,元锳抱怨了几句后,打起精神道:“今日天气不错,走,我领你去园子里听戏。”

元锳说的这院子,叫做畅音园,京中有名的戏园子。

据说这园子的主人曾是宫中教坊司的老人,这些年来见多识广,经她手排出来的戏、歌舞都格外好看,很快就会在京中传开来,甚至各地都有效仿者。

云乔在平城时曾看过仿畅音园的戏班子,往京城来的路上,还曾同元锳说要看看原版。奈何打从踏进长安起,麻烦事就没停过,自然也就未曾再想起过这桩事。

直到被元锳半拉半拐了来,才总算是见识了一番。

可说来也是不巧,畅音园午后演的这出戏,是近来新排的本子。

讲的是书生高中状元郎之后,被公主看中,因贪慕权势富贵,抛弃了自己家乡的原配妻女,当上了风光无限的驸马。

原配夫人历经重重磨难,躲过追杀,带着女儿进京来告御状……

这其实算是戏本、话本的套路,可偏偏逢上晏廷莫名其妙杳无音讯,就很难让人不多想。

这戏让元锳看得分外膈应,也怕勾得云乔胡思乱想,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她那边瞟,打量她的神色。

好在云乔并没什么反应。

她只托腮看着戏台,半晌后,偏过头来感叹了句:“这琼娘也太执着了。”

元锳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若换了我,兴许没这种韧性,八成也做不到这么千难万险地上京告御状……”云乔不甚在意道,“就只当他死了。”

元锳听得眉心一跳,忍不住看了眼,见云乔的确只是随口评一句这戏,而非是意有所指,才算是放下心来。

她与晏廷之间没什么交情,也就是几面之缘。

但想来他也并不是这种背信弃义之人。

中场时,云乔起身舒展筋骨。

她坐的位置临近扶梯,一仰头,恰见着个身穿粉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轻手轻脚地下楼。

小姑娘生得唇红齿白,一双杏眼圆圆的,看起来分外可爱。只是她倒像是在躲什么人似的,一边猫着身子,一边忍不住回头看。

眼见她蹦蹦跳跳地下楼来,云乔看得忍不住笑起来,可转眼间,竟出了变故。

小姑娘回头看人时,正撞上了戏园子里端茶送水的小厮。她身量小,那小厮竟也没留意到,踉跄了一步,茶水随之溅了出来。

好在云乔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下意识地伸手拉了一把,将人揽在怀中,侧身替她挡住了溅出的热茶。

虽不是刚沏出来的滚水,但云乔仍旧觉着背上泛起大片的疼来,有几滴茶水溅到了小姑娘脖颈上,如雪一般的娇嫩肌肤立时红了。

云乔闷声忍了下来,可小姑娘却是立时哭了出来,也不知究竟是吓得还是疼得。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过来,云乔咬着唇,轻轻地拍了拍怀中那姑娘的背,低声安抚道:“别怕,是烫着哪儿了吗?”

“阿乔!”一旁的元锳立时跳了起来,看着云乔湿透了的脊背,手足无措,“你怎么样?”

云乔将小姑娘松开,眉头紧皱,嘴上却说着:“还成。”

那砸了茶壶的小厮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而楼下的动静也引来了人,一妇人三步并做两步下了楼,小心翼翼地将那姑娘抱了起来,颤声道:“姑娘伤着哪儿了?好好的,您怎么就自己下楼来了……”

紧随其后的,还有两个模样俊俏的侍女。

立时便拥着那姑娘离开,忙不迭地请大夫去了。

一看这架势,便知道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大半茶水都泼到你身上了,她们倒是急得不行!”元锳小心翼翼地扶着云乔,想看她背上的伤,可在这戏园子里终究不便,只能按捺下来。

“小姑娘家生得娇嫩,自小没受过苦,怕是都吓懵了。我倒是没什么,不是滚水……”云乔说到一半,停下来喘了口气,额头上已经出了层细汗。

元锳也顾不上同那小厮计较,当即扶着云乔往外走,低声道:“马车上放了常用的药,我看看你的伤,帮你上药。”

云乔点了点头,自嘲道:“你说,我是不是跟京城犯冲啊?怎么自打来了这里,就没一日舒坦的?”

手上的伤还没好,想着出门看个戏消遣,结果又遇上这样的事。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回府,回府,”元锳连声道,“回去好好歇着,再不出门了。”

云乔笑了声:“都到了这般田地,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老人们常说“怕什么来什么”,云乔从没放心上,说话也向来不讲究什么忌讳。可才出畅音园,迎面便遇着了几位官差。

元锳压根没往云乔身上想过,想着避开,却被领头那人伸手给拦了。

“官爷这是何意?”元锳拧起了眉,不明所以道。

“云、乔,是吧?”官差的目光落在了云乔身上,“有人告你行凶伤人,偷窃财物,随我们走一趟吧。”

云乔愣了一刻,立时反应过来其中的缘由。

背上还在隐隐作痛,对面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官差,她竟未感到惶恐或是害怕,只是莫名有些好笑。

原来境况真的可以更糟。

原来恶人真的可以恬不知耻地先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