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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裴徊光要去亲沈茴的脸颊时,沈茴蹙着眉躲开了。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含笑望着他。
“好脏的。出了好些汗,哪儿哪儿都汗津津的。我想沐浴。”沈茴身上没什么力气,说起话来也是娇弱无力软绵绵。
裴徊光说好,摸摸她的头,起身下床,拿起床榻旁衣架上的长袍裹在身上。
裴徊光身量晃了一下。他皱了下眉,果然听见沈茴坐起的声音。
——她看见了。
裴徊光转过头望向沈茴。她蹙着眉,虽虚弱,却目光警惕地盯着他。望着她的灼灼目光,裴徊光俯下身来,用指背蹭蹭她的脸,皱眉嫌恶道:“太热了。”
沈茴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如果她不是这样天生畏寒,便不会连累裴徊光觉得不适。沈茴有点不大高兴,甚至觉得两人相拥时,她身上的温热于他而言都是一种不愉悦的忍受。
裴徊光用微蜷的长指关节敲了敲她的头,说:“盥室收拾好了再过来抱你去。等着。”
沈茴抬起脸来,望着他重新笑起来,软软地说:“好。”
沈茴看着裴徊光走出去吩咐外面候着的小太监。隔着一道门,她隐约能听见一点裴徊光的声音,她慢慢弯弯唇,心里欢喜又捡了一条命。上天垂怜,又给了她许多时日来做她想做的事情。
沈茴目光不经意间一扫,这才发觉自己衣衫不整。浸了汗浸的湿发黏在脸上、肩上。她身上的外衣早已在嚷热时,被裴徊光褪去,身上只挂着一件贴身的藕色心衣,心衣也被虚汗浸湿,湿乎乎紧贴在身上。
裴徊光已吩咐完转身回来,沈茴扯了扯被子,挡一挡身。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脏兮兮的……
热水一直备着,裴徊光吩咐了一声,下面的人很快就能将盥室准备好。
裴徊光却没立刻抱沈茴过去,而是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甜米粥,回身进屋——先喂沈茴吃些东西。他垂着眼睛,视线落在食托上的甜米粥上。
沈茴明明觉得热,还是用棉被裹着脏兮兮的自己。她坐在床上,望着裴徊光一步步走过来。
他身上只裹了一件月白的长袍,连袜履也未穿。随着他的走动,笔直光滑的长腿在袍间若隐若现。沈茴视线下移,落在裴徊光的脚上。沈茴多看了一眼,又偷偷将自己藏在被子里的脚探出来一点点,瞅一眼。
——比她的脚大了好多,而且比她的脚还要白。沈茴悄悄晃了晃脚指头。
裴徊光扫见了她的小动作,也没怎么在意。他挪来小桌,将食托放在上面。他瞥沈茴一眼,道:“又不是头一回见。吃了东西再去沐浴。”
裴徊光将勺子递给她。
沈茴没接,反而是抬起眼睛,用无辜的眼神巴巴望着他。
裴徊光笑了笑,在沈茴身边坐下,随着他的动作,衣袍扯开得更多些,隐约露出膝上的腿。他浑然不觉,正用勺子舀了一点甜米粥自己尝了,知晓温度刚好,才一勺一勺喂给沈茴,沈茴乖乖坐在他身边,一口口吃着他喂过来的甜米粥。
沈茴吃了些东西,身体果然舒服了些,也渐渐有了些力气。沈茴看了裴徊光一眼,将自己的脚从被子里探出来,用脚指头轻轻碰一碰裴徊光的腿。当裴徊光望过来,她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神色十分自然地继续吃着甜米粥。
裴徊光沉默地又喂了她一口甜米粥,才抬起腿,将长足搭在床沿。
沈茴这才慢慢勾起唇角,开开心心地将自己的足心抵过去——量一量他的脚比她的脚究竟大了多少。
一大一小的两只脚,足心紧紧相贴。
裴徊光这才抬抬眼,看向沈茴弯着的笑眼。他的眼底渐次染上深深几许别处不可见的温柔。
小太监在外面叩门。
沈茴吓了一跳,飞快将自己的脚收回来缩回被子里。
“掌印,盥室收拾妥当了。”小太监在外面禀话。
“还吃吗?”裴徊光问沈茴。
沈茴飞快地摇头。她现在很是嫌弃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只想快些去沐浴。
裴徊光将碗勺放在一旁,拿了一件他的长袍裹在沈茴的身上,抱着她走出里间,进了盥室。
裴徊光先把沈茴身上的衣服脱了,才脱自己的。沈茴进水前,往裴徊光的身上看了一眼。下一刻,她忽地想起自己身上脏兮兮的,飞快进了水。
水里洒了香料,她把身子没进水中,企图让香料把自己的身子腌得香一点。
裴徊光并没有进浴桶,从下午到现在,他整个人都陷在闷热中,此时更不愿意再进热水。他只是站在一旁,舀了清水往身上浇。
沈茴起先偷偷地看他,到后来,干脆手肘搭在桶沿,下巴磕在自己的小臂上,抬着眼睛正大光明地欣赏着。
裴徊光转过身来,看向沈茴。
沈茴下意识地缩了缩肩,可是片刻后,她又弯着眼睛对裴徊光笑,说:“我帮你好不好?”
沈茴立刻将自己的纤纤十指递给裴徊光看,说:“喏,都没有再涂甲脂了,干干净净的。”
“啧。”裴徊光垂眼低笑了一声,将盛水的木瓢递给沈茴。
沈茴欢喜地站起身来,带起哗哗沥沥的水声。浴桶有些高度,她站在浴桶里,甚至比裴徊光稍微高出了一点点。
裴徊光看她一眼,皱眉说:“当心别跌了,没力气别逞能。”
沈茴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个“能的”,弯腰去舀木桶里的清水,从裴徊光的肩上往下浇,清凌凌的水线温柔游过裴徊光的胸膛。沈茴又往手心里倒了些清水,湿漉漉的手心抚在他的身上,渐渐下移。那么一丁点的犹豫之后,沈茴面色如常地用手心为裴徊光抚洗。然后,悄悄地、轻轻地用手指头拨了一下他柔软的残缺。
像做贼心虚般,沈茴很快收回手,又神色如常地弯腰舀水。舀水的时候,她偷偷去瞧裴徊光的神色,见他歪着头,正在架子上翻找香料,好似什么都没发现。
沈茴站直身体,继续用清水浇在他身上,为他抚洗。不多时,她再一次偷偷下手了。
“沈茴。”裴徊光突然叫她的名字。
沈茴吓了一跳,轻轻地“啊”了一声,手中的木瓢跌落进浴桶里,激起浴桶里的热水和木瓢里的凉水。又热又凉的水珠儿溅在她的脸颊上,她来不及擦拭,眼睫颤了颤,去看裴徊光的脸色。
裴徊光低笑了一声,望着她滑稽的样子,一边伸出手来,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擦去她脸上溅落的水珠儿,一边笑问:“好玩吗?”
一定是盥室里太热了,沈茴才红了脸。她有点不敢看裴徊光含笑的漆眸,动作不太自然地将脸偏到一旁,视线落在刚刚裴徊光长指挑碰过的几盒香料上。她听见自己又轻又软的声音说——
“看上去很白很乖的样子。是你身上最柔软的地方了……”沈茴用手指头戳了戳湿漉漉的浴桶沿。
“最柔软?”裴徊光笑了一声,忽然长指扣住沈茴的后颈,去亲吻她。
屋顶悬着的水珠终于坠落下来,落在沈茴的鼻尖。她闭着的眼睛弯了弯,将水珠蹭在裴徊光微凉的鼻翼。
她错了。他的唇舌亦是柔软。他所有的柔软,都是给她的。
天快亮时,沈茴才再次窝在裴徊光的怀中酣眠。她知道还有好些事情等着她去做,可是这一刻,她只想暂且蜷在裴徊光的怀里贪欢。
近晌午,两个人才起身。
·
“督主,你不跟掌印一起去?”顺年询问。
伏鸦望了一眼松川庄的方向,说:“不了,解封又是一大堆麻烦事儿。”
顺年心里一想,也是。掌印为了找太后,封了十余城,如今要解封,很多事情都要处理。伏鸦是应该赶回去处理。他站在小院门口,目送伏鸦翻身上马,带着东厂的人浩浩荡荡地往关凌去。
“顺年,快来帮帮我。”顺岁在远处喊。
顺年收回目光去帮忙。
伏鸦带着东厂的人走了很远,他忽然停下马,朝松川庄的方向望去。确切地说,不是松川庄,而是松川庄后面的夕照镇。
她说就当她死了。所以,五年来他不敢去见她,连靠近她在的地方都不敢。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被火焰烧毁的面容上,丑陋又可怖。
明明是炎热的午后,伏鸦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
“皇后已经不行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儿了……”
“这都几日了,血一直都止不住……”
“我实在是受不住,不能再在屋子里带着了。娘娘意识都乱了,还在一直喊着爹娘……陛下怎那样绝情,连最后一面都不准沈家人进宫来呜呜呜……”
“沈家人已经在宫外跪了许久了。这最后一面估计是见不成了……”
伏鸦站在檐下,听着宫婢们啜泣地讨论。
他望着亮着灯的宫殿,多想进去见见她。
第一次见到沈菩的时候,他才八岁。
他一出生就是最低贱的奴籍,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被赶去照顾马,夜里也住在臭烘烘的马厩里,与马为伴。时日久了,他身上总是沾着臭味儿,遭人嫌,被人厌。更是时常被人拳打脚踢地欺负。
又一次被几个人踹打时,遇到了来采买马匹的沈家人。沈霆出言阻止了作恶的人,他一头血一脸泥地跪下去道谢。
眼前出现一方干净的帕子,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干净。他怔怔抬起头,望见沈菩对她笑的脸。
她很快被长兄牵着手走远了,伏鸦仍旧跪在脏泥里,望着手中干净的帕子……
“呜呜呜,太医说撑不到天亮了。”
宫婢的哭诉打断了伏鸦的思绪。
他得做点什么。
伏鸦转身就跑,跑到沧青阁,刚好遇到归来的裴徊光。他跑过去,跪下来求:“求掌印救救皇后,求掌印救救皇后!”
裴徊光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月白的棉氅冰冷拂过他的脸。
伏鸦不愿放弃唯一的希望。他知道只能裴徊光能救沈菩了!他追上去,在旁人震惊的目光中,大敢地死死抱住裴徊光的腿。
“求掌印发发慈悲,属下日后万死不辞!”
“慈悲?”裴徊光冷笑了一声。
“求掌印发发慈悲,伏鸦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您做牛当狗!”伏鸦磕头,拼命地磕头,血与泥弄了一头一脸。
大抵是裴徊光那日心情不错,他瞥向他,慢悠悠地开口:“当狗?”
“对对……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