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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千柔被人救上来之后,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她坐在地上,身上裹着宫人递过来的袍子,样子呆呆的,脸色苍白如鬼。
她今日和丽妃相约到后山的万姿园放风筝,本是带着出喜和双喜两个侍婢。不过出喜闹肚子,先一步离开了。丁千柔打算回去的时候,有事吩咐双喜提前一步先回去。是以,她遇到裴徊光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出喜和双喜得了消息,赶忙放下手里的事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接她。回去之后,又是烧水温身,又是煮预防风寒汤药。好一番折腾,丁千柔苍白的小脸才逐渐有了点红晕。
那个为了送袍子目睹了丁千柔落水那一幕的宫婢,也跟着一并过来了。出喜和双喜从这个宫婢口中打听了情况,才让人回丽妃那儿。
出喜和双喜从那个宫婢口中打听来的,也不过一句:“我只看见丁才人不知道怎么脚下一滑身子朝水里跌,掌印大人拉了丁才人一把。可是再一看,掌印大人又、又松了手。然……然后丁才人就掉进水里去了。”
没头没脑。
出喜和双喜一头雾水,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瞧着丁千柔脸色终于缓过来了,两个侍女赶忙围过去,关切地询问。
丁才人小声将事情经过说了,竟和丽妃身边那个宫婢的说辞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多了一句:“我见了他就害怕,软着腿想躲,就摔了……”
出喜眼睛一亮,忽然说:“才人,只是好事呀!”
丁千柔和双喜都愣愣望着她。
“见你要摔,掌印大人居然肯伸手拉一把。这难道不是掌印大人对才人另眼相看吗?”
丁千柔使劲儿摇头:“不不不不……”
她那颤颤的双唇,好像除了一个“不”字,再吐不出别的话。
双喜无语地瞪了她一眼,说:“你别瞎说了成不成?若掌印大人当真对咱们主子有意思,怎么又松了手?”
“这……”出喜皱着眉,绞尽脑汁地琢磨了好半天,一拍大腿:“我晓得了!这叫欲擒故纵!为了吸引咱们才人的注意力啊!”
双喜加更无语了,小声嘀咕一句:“就你这脑子,就算不做丫鬟了,出了宫说不定还能编故事写话本子当营生……”
出喜却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她挨着丁千柔坐下来,亮着眼睛说:“主子,您的好日子到啦!奴婢听说芳才人昨儿个被陛下召去了呢!今儿个一早她回来哭哭啼啼地喊着找太医。要是主子您真的能勾了掌印大人的魂儿,就不用日日担心染上那脏病了呀!”
双喜实在是听不过去了,她说:“出喜,我觉得你人又聪明脸蛋也好看。勾引掌印这事儿,我看你来做倒是不错。到时候,掌印大人一句话,咱们主子也不用到陛下面前伺候。”
出喜愣住了。她望着双喜,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一会儿,她说:“其实你也挺好看的。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总有一个能成功的嘛。”
她看见丁千柔古怪地看着她,她立刻笑着说:“都是为了主子好呀。咱们这叫舍身求义!”
“你自己去吧,我惜命。”双喜说道。她又望向丁千柔,恭恭敬敬地说:“主子,奴婢下去小厨房一趟,您落了水,今儿个晚膳得多注意些。”
丁千柔点点头。她用被子将自己裹住,虽然已经被从水里救出来许久了,她还是觉得好冷。
什么勾引这个勾引那个,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想不明白这些事情。丁千柔吸了吸鼻子,她想回家。
·
沈茴跟着沈鸣玉去见了那些女兵。很早前,沈茴就安排了这件事情,可是她一直在深宫里,不方便出来。这倒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高高矮矮的姑娘们,全部穿着利索的窄袖衣、束腿裤,没有一个人穿着姑娘们平时穿的裙子。
她们站在一起,一排又一排。因为年岁大小不同,个子高矮不一,一眼看过去,倒不怎么整齐。
“都操练去!”沈鸣玉将她们散开。
沈茴瞧着一个高扎马尾的姑娘吹了个口哨,那些姑娘们立刻四散跑开,拿着棍子像模像样地比划着。
沈茴站在高台上,十分有兴趣地瞧着她们。
沈鸣玉有点不好意思,说话的气势也有点低:“小姑姑,比我想得难多了……”
“哦?”沈茴的目光仍落在那些姑娘们身上,“可我怎么听说有人把大话都说了,要训出一支比你父亲的兵还厉害的女兵?”
听沈茴这么说,沈鸣玉顿时更不好意思了。她低着头,有点沮丧:“她们底子太差太差了!有些人以前在家里的日子过得不错,后来落了难,现在来了这里,还是走路都小碎步子。有的人倒是从小流浪,和乞丐抢吃食,可是没有过好日子,人就面黄肌瘦皮包骨头一样……”
沈茴也看出来了,下面操练的姑娘们,身子都太纤细了。不是姑娘家爱美保持的娇细身材,而是饥饿多年营养不良的病瘦。
“伙食别省,都是受了苦的,日日必有肉食。”沈茴说,“现在还是悄悄练着她们,等她们能看得过去了,你再招兵买马时,至少也让那些受苦的姑娘们知道来了这里能吃饱穿暖。”
“这我知道!”沈鸣玉又乐观地笑起来,“小姑姑,我才不是说大话。这才是刚开始呢。多给我些时间,我肯定能把她们练得比父亲的兵要好!”
“也别只顾着操练她们的身体,”沈茴用手指头戳了戳沈鸣玉的脑袋,“你得让她们脑子里认同自己做的事情。不然,她们里面会有很多人仍旧认为女子舞刀弄枪不好,等着日后找个良人嫁了。”
“这……”沈鸣玉愣住了。
沈茴说:“你不是说她们有人是一遭落了难吗?这些人为什么落难?她们心里兴许有恨有怨,也有美好的向往。种种情绪都可以利用起来。”
“利用?”沈鸣玉愣住了。她怔怔望着小姑姑,忽然觉得眼前的小姑姑和以前不太一样。
沈茴含笑望着沈鸣玉,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说:“若是兵,只需一腔赤城。可若为帅,才能与真诚远远不够。”
沈鸣玉慢吞吞地点点头,像是懂了,也像是才懂了一半。
下面操练场忽然出了意外。沈茴和沈鸣玉都望了过去。
刚刚吹哨子的高马尾姑娘指责另一个姑娘:“春玲你又偷懒是不是!你连这木棍子都拿不动,将来给你真的家伙,你拿得动吗?你还怎么上阵杀敌,将那些坏蛋打死!”
说话的姑娘长了一双圆圆的眼睛,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说起话来,却很有气势。被她训斥的那个唤作春玲的姑娘,已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弱柳扶风的样子。被当众训了话,她眼睛红红的,倒是一句话没说,立刻甩了甩发酸的手腕,蹲下来去捡木棍。
沈鸣玉赶忙向沈茴解释:“其实她没偷懒,她也挺想做个像样的女兵的。但是……但是她真的好娇弱……”
这样的情况早就在沈茴的意料之中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悄悄开始安排人经商。一旁就有一直红缨长木仓,沈茴走过去,伸手去拿。
很重,她拿起来觉得很费力。
“小姑姑?”
沈茴将红缨长木仓放下了。她重新望向下方操练的女孩子们,说:“严格培养固然是对的,日复一日的操练之下,很多不合格的人也会变得合格。可若真的不行呢?鸣玉,你想过吗?”
沈鸣玉点头,说:“我想过的!小姑姑,我想请几个大夫,让那些根本不能上战场的劣兵去学医!医兵也是兵呀!我觉得姑娘家们心细,若是她们去学医,必然不会比男军医差在哪儿。若是还不行……哼,那我沈鸣玉也不养无用之人!”
沈茴满意地笑了。
她点点头,又说:“鸣玉,女兵从体力上不如男兵,何不试着从兵器上下手呢?”
“我已经着人去打造适合姑娘家们用的兵……”沈鸣玉忽然懂了,“我知道了!也不是非要用长木仓、大刀!可以让她们练习射箭,拉弓射箭所要的体力远比举着刀枪厮杀要小许多!倘若箭无虚发,练成一支神箭队,纵使敌兵一身蛮力也不能近身呀!”
沈茴笑着轻轻摇头,说:“弓箭可,弩更善。”
“对对对……弩由机关发力,弓箭却需臂力!弩更善!”
“不仅是弩,兴许还有更合适的武器。不过这个姑姑就不知道啦。得你自己想啦。”沈茴笑着往下走。过来看一眼,她就要回去了。
沈鸣玉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才跑着去追沈茴。她跑到沈茴身边,说:“一定还会有更合适的!就算没有,那就动脑子造出来!”
沈鸣玉眼睛里有一团火。在被嘲笑欺凌的那些年里,这团火焰被死死压着。今朝,再不需遮掩,她纵情让这团火燃起来。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她一定要做的很好很好,才能让那些年岁里,那些曾经笑话沈家没男郎便是无后的人,心服口服。
沈鸣玉正一腔熊志,嘴里忽然被沈茴塞了东西。她愣愣望着沈茴,后知后觉小姑姑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沈茴蹙着眉,小声说:“你母亲好久没亲手做糖了。”
“我知道啦。会不着痕迹暗示的!”沈鸣玉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她牵着小姑姑的手,一起高兴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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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沈家,两个人分开,各回各的住处。今日有风,一来一回地折腾,身上都沾了些风尘,要回去先洗换。
沈茴推开寝屋的门,绕过桃花屏,看见裴徊光躺靠在她的床上。
“你怎么来啦?”沈茴立刻问。她问完才发现裴徊光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暗示她不要出声。
沈茴怔了怔。
怎、怎么了?
直到下一刻,身后传来姥姥的声音:“谁来了?”
老太太从桃花屏绕过来,第一眼看见沈茴立刻眉开眼笑,下一刻看见躺靠在床榻上的裴徊光,她皱起眉来,狐疑地问:“蔻蔻,这男子是谁,竟在你的床上?”
老太太午时睡醒,得知沈茴出去,一直巴巴等着她回来。沈茴刚回府,她得了消息立刻赶过来。几乎前后脚跟着沈茴进来。丫鬟要告诉沈茴,她笑着使眼色,还想玩给蔻蔻个惊喜的幼稚把戏。
不曾想,没给沈茴惊喜。她自己倒是得了个天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