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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带着人偷偷去拜访了右丞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裴徊光耳中。几乎是沈茴刚到右丞府外大门时,眼线已经回去送消息了。
因为沈茴不可能莽撞地直接去敲门,要先斟酌了言语,先让身边的人上前去敲门。所以等沈茴终于被请进右丞府中时,消息已经传到了裴徊光耳中。
裴徊光略一琢磨,挥了挥手,让送信的人下去。然后,他继续在一箱子刚送上来的上好玉料里挑选。他要选一块最好的玉料给沈茴雕剃球。
至于沈茴去见右丞?
裴徊光浑然不在意。他本来就知道小皇后不安分,人看上去娇娇小小的,可是心里大得很。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也好,小皇后本事越来越大才好。这样,将来就算他不在了,她也能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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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在右丞府中待了不过两刻钟左右,便离开了,又从暗道悄悄回到了玱卿行宫里的浩穹楼。
一回去,沈茴就问拾星,她的钱呢。
拾星忍不住笑:“娘娘如今好生看重钱呀!”
分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茴笑着“嗯”了一声,她将木盒子里的银票拿出三张,然后将剩下的两万三千两交给了海晏,让他瞧瞧送出行宫,交给沈鸣玉。
然后沈茴将民康叫过来,郑重吩咐:“从明日开始,你每日夜里瞧瞧去暗道里,挖一颗夜明珠。要在边角的地方下手,让人看不出来。”
民康还不知道什么密道。听沈茴这样交代,他先点头表示一定会做好!
沈茴让拾星带民康见见那密道在那里。拾星立刻带着民康下去了,还低声交代了民康旁的几句。
沈茴又让沉月拿来纸笔,她给萤尘写了一封信,并三千两银票一并交给平盛。她告诉了平盛萤尘的住址,让平盛将这封信和钱银带去给萤尘。
沉月早先听沈茴说过萤尘。沉月皱着眉,疑惑地问:“娘娘这样信任那个姑娘?”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呀。”沈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娘娘就不怕三千两打水漂了。”沉月说。
“什么事儿都有风险呀。”沈茴笑着,“好沉月,我渴。”
沉月赶忙将一盏花茶递给沈茴,沈茴接过来小口喝了一口,身子顿时舒畅起来。身体的舒适向来会让从小病弱的她十分欢喜,这份舒适让她五官都在温柔地笑。
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不能总是跟裴徊光要钱,得自己想法子钱生钱。除了打家劫舍,来钱最快的道子便是从商。
士农工商。沈茴身边没有一个从商之人。她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萤尘。即使,她家里出事前,只是开着不算大的铺子。
沈茴忽然问:“灿珠呢?”
“一早就没见着人。”沉月笑笑,“这不是王来回来了,许是去找王来了吧。”
沈茴皱皱眉,她不太明白灿珠为什么还没有来找她。她没有帮旁人做选择的喜好,也向来不喜欢对旁人的选择褒贬赞责。她已经将话暗示得那样明白了,若灿珠需要帮助应当会来找她。
可是灿珠没来。
日子拖下去,她肚子一日一日大下去,再想瞒,可就瞒不住了。
不管灿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宫女有孕,除非是被皇帝宠幸,否则就要案上一个淫乱后宫的死罪。
可沈茴觉得灿珠应当不会是被皇帝幸过,否则皇帝身边的人都会知晓。
沈茴忽然想起了果子酒。
沈茴一怔,脸色一瞬间白了,猛地站起身。
“娘娘怎么了?”沉月吓了一跳。
沈茴整个人怔怔的。是她曾经让灿珠尝过一杯果子酒!她听俞太医说过果子酒里面加的药,服用越多对人的影响越大。因为她嗜甜,所以喝了那么多果子酒,才造成整个人神志被果子酒影响。
她原以为灿珠只是喝了一点点,不当有问题。且灿珠每日在她身边,她也没有觉察出灿珠的异常来。
难道当真是因那果子酒?
若真是因那果子酒,灿珠犯下糊涂事,连她自己事后不记得了……
若当真如此,沈茴心里一揪,非要把自己自责死。
沈茴身子一软,慢慢跌坐下来。
“娘娘您怎么了呀?哪里不舒服?”沉月吓坏了,又是探手去摸沈茴的额头试温度,又是喊人快去请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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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珠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个颜色鲜红的手串,上面坠着通红的小辣椒。正是王来离京那日给她买的手串。
这里是王来的小屋子。
宫里的太监们,大多在各宫做事。不在各宫主子身边做事的宫人,就住在西边这一片阴暗的长房里。一间一间屋子紧挨着,每间屋子里摆放的床数量也不固定,有摆两张床的、四张床的、八张床的,甚至还有摆着十六张床的大通铺。
王来这间小屋子虽是两人间,却只住了他一个。
屋子不大,隔音也不好。
灿珠能听见外面一群小太监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从今儿个开始,宫里的太监们要按照惯例去验身。因宫里的太监们数量多,且不能耽误了为各自的主子办差,也不全赶在这一日过去,五日内过去便行。
那边自然有名单,经了验证,就在名字后面划个朱红的勾。
灿珠正胡思乱想,王来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盒。
灿珠抬眼看着王来逐渐走近。
王来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把里面的鸡汤小心翼翼地端出来,说:“熬了好些时候,现在喝正好,不烫的。”
他将汤匙递给灿珠,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虽然以前也经常下厨,可没怎么熬过鸡汤。你尝尝看味道如何,若是能提点意见最好,下回肯定改正。”
他低着头,温柔地望着灿珠。
灿珠刚想说话,胸腹间一阵难受。她立刻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侧过身子,一阵干呕。
王来脸色顿时变了。他赶忙轻轻拍着灿珠的脊背,又手忙脚乱地去倒水。他一边倒水一边说:“是不是不喜欢鸡汤的味道?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要喝。”
他蹲在灿珠面前,将温水递给她。
灿珠没怎么吃过东西,根本吐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干呕。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接过王来递来的水杯。
木质的杯子在她手心里慢吞吞地转动着。
眼泪忽然落下来,掉进杯子里的水中。
王来慌乱手脚,赶忙将灿珠手里的杯子拿开,他想要去抱灿珠,又颤颤将手收回来。他红着眼睛看灿珠无声哭着。
好半晌,他别开眼,哽声低语:“对不起……”
明明想着,她在宫里的时候好好照顾她、保护她。等她到了年纪出宫,他会给她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让她出嫁,让她做一个普通姑娘家该享有的生活。让她正常地出嫁、生子。
两个人在一起做对食的两年,他连亲吻她都不敢,就怕毁了她的清白,让她出宫之后不能好好寻一门亲事。
可是……
王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起来,攥成拳。
越是想保护的人,越是伤害了。
他紧紧抿着唇,相咬的齿将腮线崩得紧紧的。压抑的情感积在胸腔里,似乎随时都能炸裂开。
“对不起。”他再次艰难开口,“你……不应该留这个孩子这样久的。”
已经五个月了,再堕胎,太危险了。
可是若留下这个孩子……
王来不太敢想。
“别哭了……”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步,通红的眼睛始终憋着泪,脸色已苍白如纸。
谁会愿意给一个阉人生下孩子呢?这个孩子日后长大了,也不想有这样一个卑贱的父亲。
灿珠抬起泪水涟涟的脸,蒙着泪雾的眼睛生气地瞪着王来。她脱下自己的鞋子,直接朝王来砸过去,恼怒地哭:“王来你就是混蛋,你居然让我去堕胎!”
“我就不应该来找你。这孩子跟你没有关系了!”灿珠生气地站起来,一只脚穿着鞋子,一只脚光着,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说:“我这就去自首,让他们给我降罪!判我死刑!把我直接绞死!”
“别……”王来慌张地拉住她,“灿珠,不要冲动。千万别这样!若、若你想要这个孩子,我送你出宫去。好不好?”
他询问着,卑微的。
灿珠不理他,生气地往外走。
王来在她身后抱住她,又不敢压着她的肚子,只要去抱她的双臂。他几乎用乞求的语气:“你想让我怎么办,告诉我……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办?就算你想让我去死,我也去。别哭,别闹,别伤害自己,求你了,灿珠……”
眼泪终究还是流下来,落在灿珠的脊背上。
灿珠慢慢停下挣扎的动作,她转过身来,望着王来。她说:“我哭,是因为身体难受。还因为不想你去再挨一刀。”
王来别开脸,不去看灿珠。他十分不喜欢自己在灿珠面前落泪的样子。
灿珠去拉他的手:“我、我听说净身很容易丧命。越是年纪大的,越是有风险。是当年给你净身的师父刀工不好,凭什么让你白白再挨一刀呢?我、我、我……我害怕……”
灿珠抖着双肩,开始一阵一阵地哭。
王来不知道怎么哄她,只是一边又一边地说:“别哭,你别哭,别哭!对身体不好……”
“王来。你抱抱我好不好?”
灿珠哭得五官扭着一起,一点都不好看了。自从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每日都要陷在矛盾的情绪里。
王来心里猛地颤了颤,将被一把刀子捅来捅去。他赶忙小心翼翼地将灿珠拥进怀里,双臂环着灿珠的身子,力道在慢慢收紧,终于由轻拥变成了紧紧抱着她。
灿珠在王来的怀里,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哭着,把委屈都哭出来。
这段时日,灿珠一会儿因有了和王来的孩子而欢喜,一会儿又因为未来茫茫而畏惧。
若她想生下这个孩子,就必须离开皇宫,偷偷将孩子生下来。那样,她再也见不到王来了。
若是不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她怎么忍心呢?
这个孩子的到来太过神奇,简直像是上天的恩赐。灿珠小心翼翼地保护肚子里的胎儿,每日都在盼着王来的归来。
她既盼着王来得知她有了身孕后,会高兴的样子。又担心他会因为种种顾虑,让她堕掉这个孩子……
两个可怜人紧紧相拥许久。
许久之后,灿珠已经不再哭了。她在王来的怀里睁开眼睛,泪眼中慢慢有了坚定。她说:“王来,我只问你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