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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船队悬挂的灯笼随风轻晃,将河面照出潋滟的红色光影。
裴徊光赶忙到马车旁,说:“还要沿着运河往上游走一段才到娘娘的那只船。”
“我想骑马。”沈茴说。
她从马车上下来,搭着裴徊光递过来的手,上了马背,坐在裴徊光身前。裴徊光也不握马缰,双手环过沈茴纤细的腰身,慢悠悠地摆弄着沈茴胸口垂下来的系带。
两人一马,沿着河边,慢悠悠地往上游走。
·
夜已经深了,沈茴那只船上的宫人竟大多都没睡。
沉月瘦了一大圈,愁眉不展地倚靠在窗下的长榻上。这两个半月,她每日都提心吊胆,吃不好更睡不好。
拾星年纪小,平时里爱玩闹,性子活泼,长了一张圆脸。这两个半月,她也收了不少玩心,逐渐稳重下来。她和姐姐一样,每日都担心着沈茴。她坐在姐姐对面,没精打采地翻着书,小声念叨:“娘娘好几年前就劝我要多读点书,多认点字。这一路上,我看了好些书呢……”
沉月心里想着事情,没有回话。
灿珠默默坐在妆台前的绣凳上,低着头在做针线活。她有些走神,听见了拾星说话,可是拾星的声音飘来又飘走,她也不知道拾星说了什么,没什么心情答话,她低着头,继续做针线活。
“唉。”沉月叹了口气,“娘娘走前说过,等咱们到关凌的时候,她就回来了。在这里担心也是没什么用处。这样晚了,都歇着吧。拾星,别晚上读书。还有灿珠你也是,晚上灯下做针线活,多伤眼睛啊。”
沉月话音刚落,三个人都感觉到船身轻晃了一下,紧接着,又听见了脚步声。
“都这样晚了?怎么回事?我们去看看。”沉月立刻警惕起来。
三个人都起身急急往外走。沉月走在最前面,她拉开房门,望着站在门口的人。
里面灯火通明,外面光线昏暗。一时间,沉月、拾星和灿珠的眼睛没有适应,没能看清站在外面的人的脸。
沈茴将斗篷上连着的兜帽脱下来,与此同时软着声音低低说:“我回来了。”
还没看清沈茴的脸,先听见沈茴的声音。
沉月一怔,眼睛迅速红了。她抬手去拉沈茴,握着沈茴手腕的手都是抖的。
沈茴走进来,灿珠急忙将门关上。
屋里一片明亮,沈茴弯着眼睛,对她们微笑着。
“娘娘,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啊!”拾星第一个开口,一开口就带着哭腔。
沉月没忍住,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她赶忙擦了擦眼泪,忍下酸涩,用寻常的语气说:“回来了就好,快坐下。”
“娘娘这两个多月是不是吃了好些苦啊?我们都说娘娘一定会瘦一圈,说不定还会生病……”拾星吸了吸鼻子,上下打量着沈茴。
三个人都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茴。
然后,房间内安静下来。
灿珠“噗嗤”一声笑出来,率先开口:“原来咱们都白担心了。瞧瞧娘娘哪里瘦了,分明是胖了一圈。”
可不是,四个姑娘站在一起,三个瘦了一圈,唯独沈茴胖了一些。
沈茴瞧着她们三个这样,心疼地说:“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了就好。”沉月说,“这样晚了,先不说这些了。该收拾收拾顺便歇下了。”
三个人立刻忙起来,铺整床铺、准备盥洗热水、翻出寝衣,沉月又交代了外面的团圆,把明天的早膳都点好了。
沈茴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望向河岸。
裴徊光居然还没离开。
他站在河边,半垂着眼,将目光落在潋滟红色灯火的水面。马在他身边不耐烦地走来走去。
听见细微的推窗声音,裴徊光抬抬眼,望向远处的沈茴。
这样远,沈茴看不清裴徊光脸上的表情。
风大了些,高悬的红灯笼又被吹得乱晃,光影落在裴徊光脸上的一刹那,沈茴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娘娘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拾星小跑着进来,笑盈盈地问。
沈茴转过头冲她摇摇头,说:“不用了。不饿的。”
拾星又跑着出去了,沈茴重新望向窗外,只见裴徊光拉着马缰,牵着那匹马,慢悠悠地走远了。
·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晚,沈茴没睡好。
沉月问:“娘娘没歇好吗?”
“许是不适应歇在船上吧。”沈茴说。
“没事,反正不要多久咱们就到了关凌。哎呦,在船上呆了两个半月,实在是待够了。”
沈茴更衣梳妆时,沉月将沈茴不在时发生的事情挑着重要的说给她听。
沉月最先说的,正是萧牧的事情。这事儿,沈茴已经知道了。再就是皇帝染了花柳病,这病反反复复,还未好。
“荔嫔快要生了。”沉月说。
拾星在一旁接话:“别的倒也没什么了,就是煜殿下时常来找娘娘。他那样小,咱们也没办法对他说实话,只好一直瞒着。对了,俞太医还是每隔一日过来请平安脉,今日应该会过来。”
灿珠将自己编来哄齐煜的说辞,告诉了沈茴。
沈茴一一听了。别的事儿都没放在心上,唯觉得齐煜的事情比较要紧。小孩子的心,最简单干净,也极容易受伤。更何况,齐煜磕磕绊绊长大,关爱本就很少。沈茴想着,梳洗过后,立刻亲自去找齐煜。
知俞湛今日会过来请平安脉,沈茴吃过早饭就没立刻去见齐煜。这次私自离开,俞太医也帮忙遮掩。沈茴应当谢谢他。
不多时,俞湛按照往常的时间上了沈茴的船。
往常他来时,为免别人起疑,会在船上稍待一会儿,再离开。今日,他如常由小太监引路,迈进屋内。进去之后,他将肩上背着的药匣放下,直接坐下来。只待坐个一刻钟,离开便是。
“俞太医不是来给本宫请平安脉的吗?”沈茴笑着开口。
俞湛一怔,猛地抬头,望向屏风上映出的身影。
沈茴从里面走出来。
俞湛赶忙起身,行了一礼:“娘娘万福。”
“快别多礼了。”沈茴笑着在玫瑰椅坐下,将手搭在桌上,等着他来给她诊脉。
俞湛直起身,他将目光落在沈茴的眉眼,仔细分辨她的神色。他又很快收回目光,取出药匣里的小枕,让沈茴搭手,然后认真给她诊脉。
没有,没有气色差,也没有体虚。她的旧疾渐好,这两个多月,应当也没有着凉生病。
一切都很好。
俞湛收回手,含笑温声:“娘娘身体一日比一日好。旧方子可以减一减用量了。”
“真的呀?”沈茴的眼眸明亮起来,满是欢喜。
病弱的人对健康更加渴望和珍惜,能够养好身体,本就是沈茴的心愿。
俞湛望着沈茴欢喜的模样,他含笑的眸子亦多了几分温和暖善。
沈茴又说:“这次多谢俞太医啦。”
她说的,自然是在她离开这段时间,俞湛替她遮掩之事。俞湛微笑着轻轻颔首,不多言。他将小枕收回药匣,视线在药匣的暗格里多停留了一瞬,又不动声色地将药匣盖子扣上。
“臣告退。”
“俞太医慢走。”沈茴又让拾星去送一送俞湛。
俞湛离开沈茴的船,低头望着自己的药匣。在这药匣的暗格里,藏了一封信,是萧牧拜托他送给沈茴的信。彼时他还没来得及将信送给沈茴,沈茴就已经悄悄离开了船。
萧牧追问时,俞湛为了帮沈茴隐瞒她不在船上,撒谎已将信交给了沈茴。
刚刚,俞湛本该将这封藏在他药匣暗格里两个多月的信交给沈茴。可是他将手搭在药匣时,忽然想起萧牧特别自信地说这信上字迹涂了药,这世间只有他与沈茴可以让信纸现出字迹。
俞湛鬼使神差没有将信交给沈茴。
下次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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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湛请平安脉离开没多久,沈茴本该将给大家准备的礼物送出去。可是她昨夜回来时,一个人不方便拿。她准备的礼物都还在裴徊光那里。她在等裴徊光将东西送过来。
不多时,两个小太监抬着个箱子送过来。正是先前沈茴挑选的礼物。她展颜而笑,说:“给你们买了些礼物。不过我得先去煜儿那里一趟,回来再告诉你们哪个是给谁的。”
听说有礼物,小宫女小太监们都很欢喜。
沈茴在箱子里翻了翻,找到给齐煜准备的礼物,便起身离船,踩着搭板,往后面齐煜住的船去。
齐煜身边的两个宫女坐在船头说话,看见沈茴都有些意外,赶忙屈膝行礼。
“起来吧。这些是给煜殿下的礼物,你们收着。”沈茴询问,“煜儿在哪儿?”
“禀娘娘的话,煜殿下和成芜公主在船后玩陀螺。”
宫女话音刚落,船后头立刻响起了水声,紧接着还有宫人惊呼的声音。
沈茴心里一惊,立刻提裙小跑着赶过去,惊骇地看见齐煜落了水,一双小手在水面挥舞着。
成芜公主脸色煞白地跌坐在地。
“救人!快救人!”
宫人陆续跳进水里,费力朝齐煜游过去。都是北方人,擅水性的人不多。
沈茴整颗心都揪紧了。看着那些人还没游过去救下齐煜,沈茴恨不得自己跳进水里去救人。可是理智阻止了她,她清楚自己不会水,跳下去只能添乱。
在水中挣扎的齐煜望着船上的成芜公主,眼中的震惊之后,是咬牙切齿地愤恨。紧接着,他听见了沈茴的呼救声。
齐煜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姨母已经好久不理他了,已经不喜欢他了不是吗?居然还会关心他的死活吗?
很快,齐煜被宫人救上来。
沈茴瞧见齐煜没什么大事,松了口气。她顾不上别的,直接把齐煜抱在怀里,急急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吩咐:“快去请太医,再去烧热水、准备干净衣服!”
齐煜抿着唇盯着沈茴紧张的眉眼。
孙嬷嬷说过,人的眼睛不会骗人。看,小姨母是真的担心他呢!
沈茴直接将齐煜放回船舱里的内房,将人放在长凳上,直接去解他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齐煜忽然回过神来,使劲儿去推沈茴:“你别碰我!”
“别闹了,会着凉的!”沈茴心里急,使蛮力将人拉回来,去脱齐煜的裤子。
齐煜身上只剩了小裤。薄薄的小裤湿透了,覆在身上,和没穿没什么区别。
沈茴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一心辅佐齐煜。
可煜儿竟是……女儿身。
沈茴身子慢慢滑下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