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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的体温向来低于常人,终年带着森森寒气。此时他方从外面进来,身上更是沾染了几分冬日朔风的凉。
丝丝冰凉的触觉,让沈茴越发清醒。
沈茴依着书里学来的技法,先轻轻碰一碰他的唇角,离开,再去碰一碰。雪羽拂扫般的轻触之后,慢慢将柔软压实,从唇角辗转挪着蹭过去。
温暖缓缓递过来,压过他的寒凉,让他的唇上有了他不适应的温度。裴徊光动作细小的向后靠了靠。下一刻,沈茴却凑得更近了些,去捧他的脸,按照在心里演练过的步骤,去启他的齿。
后背抵着的玉石长案一如既往的凉与坚,身前却是夏日溪畔晒得发醺的暖漪。裴徊光垂着眼睛,去望沈茴蜷长的眼睫。
又,细细去尝特殊的橘子糖的甜。
静悄悄的,安静得沈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安静又将感知衬得清晰极了。
这份清晰的安静无限延长,时间仿若流走千年。恍惚间,又惊觉一切停滞在原地。
然、然后呢?
沈茴眼睫微颤。她、她不记得技法里接下来的步骤了……她懊恼怎就忘了呢?明明默背了好些回。
技法和娇妩悄悄溜走,只剩下笨拙又纯粹地反复。
轰然一声的惊雷炸响,劈开天地。沈茴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身子跟着巨颤着退开。她反应过来,怔怔望着面前的裴徊光,她知自己必然烧红了脸。下一道惊雷时,她将脸埋在裴徊光的颈窝。
裴徊光皱皱眉,瞥了一眼映在窗上的雷影。
他向来喜欢瞧沈茴窘迫红脸的模样,此刻却没抬她的脸让她的女儿娇无所遁形,而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沈茴今日云鬓挽得简单,一支斜横的步摇已是全部发饰。步摇轻晃,光影细碎,琉璃晃眼。裴徊光将这支步摇摘了扔到案上,让她的长发落下来,慢条斯理地轻抚她滑缎般的乌发。
倾盆冬雨砸落,哗啦啦地,天地间一片嘈杂。
沈茴一动不动,用他颈窝的凉给自己发烧的脸颊降温。
预料中粘稠的恶心感并没有来。沈茴想着,兴许是因为来时吃了整整一盒橘子糖的功效。
沈茴脸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裴徊光终于开口。他食指抬起沈茴残留一点红晕的脸。他问:“可吻燥了?”
沈茴心跳忽然快起来。她本能地想要避开裴徊光的目光,却逼着自己语气寻常:“嗯,有一点。”
她不等裴徊光说话,垂着眼睛小声说:“本宫不喜欢……”
“嗯?”
沈茴用指尖碰碰裴徊光的唇角:“本宫不喜欢旁的女子来招惹掌印!”
她的语气是噙着小小霸道的训斥,蹙起眉心的模样却带了一丝委屈。
裴徊光侧过脸,慢悠悠地咬了咬她的手指。
沈茴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轻哼一声之后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如果楼上的床榻昨晚被别人暖过了,烦请掌印换张床!”
裴徊光瞧着面前的小皇后发脾气。他笑笑:“娘娘在说什么呢?”
沈茴避开裴徊光的目光,伏在他的膝上,声音低下去:“要不然掌印昨天晚上为什么把我赶走?”
“昨天是十五。”
话一出口,裴徊光惊觉自己失言。
沈茴却已经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望过来。
裴徊光轻抚沈茴后颈长发的动作停下来。他望着沈茴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微微用力,拧断她的脖子。
失言这种低级错误,他从未有过。让他出纰漏的人,不该留。
可,大概是橘子糖真的很甜。
他停滞的手掌继续向下,挑起一缕她的长发绕在指上,转移了话题:“娘娘不喜旁的女子来招惹咱家,咱家就把有这念头的女子都杀了。”
沈茴愣住了,说:“倒、倒也不必……”
裴徊光起身,抱着沈茴往楼上去。
“娘娘勿多虑。床榻旁人暖不得。即使是咱家死了,也会死前放一把火将沧青阁烧成灰,不给旁人踏入的机会。”他说得慢悠悠的,带着笑。
窗外雷雨交加,楼梯被踩得咯吱咯吱响。
沈茴忐忑揣摩,不知自己今日美人计成效有几分。
她躺在榻上很快就不能瞎琢磨了,因为裴徊光的手掌覆过来,她便沉沉睡去了。
·
这场冬雨来的蹊跷。天还没亮,各宫的宫人早早起来,去铲昨夜这场冬雨遗下的冰。小宫人们窃窃私语,说忽降这样一场雨,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皇帝用了那么多好药,腿上已不大疼了。可是他仍旧阴着张脸,殿内的名贵瓷器不知道被他砸了多少。
他心情不好时爱摔砸,宫人都习惯了。
“滚!都给朕滚下去!”
殿内的宫女和小太监们快步退下去。小李子却没走,劝着:“陛下万望保重龙体啊……”
房门关上,皇帝看向小李子。
小李子立刻一边说着劝谏的话,一边快步走到皇帝面前,压低了声音:“千真万确。掌印的确和锦王私下见过两次。”
“滚!要你劝!”皇帝一脚踹在小李子的身上。
小李子“哎呦”一声,待爬起来,跪地连道了三声“罪该万死”,然后退了出去。
皇帝阴着脸,一动不动。
不久,细着嗓子的宦官在外面禀告丽妃到了。
丽妃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来献好。皇帝吃了两口,没什么胃口。
“陛下,昨天那场冬雨虽然突然,可却使天气暖了许多,臣妾过来的时候被微风吹得暖融融的。臣妾陪陛下出去走走吧?”丽妃软着嗓子说话。
皇帝阴着脸点点头。
他腿上虽已好了,却不愿意走路。和丽妃一起乘着龙辇,到湖边花园转转。
丽妃引皇帝去看湖景,皇帝却没什么心情。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还不让裴徊光满意了?朝政事无大小,裴徊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是他对裴徊光不够郑重了?裴徊光怎么就要开始帮锦王那个狗东西了?
越想越烦躁。
龙辇经过柳下,他顺手折了根枯枝,朝着低头候立的宫女们甩过去,泄泄火气。
“啊——”捧着花盆的宫女吃痛喊了一声,手中的花盆跌了。她慌张跪下。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宫女颤声求完,抬起脸来,红着眼睛怯生生地望向皇帝。
皇帝望着她的脸,那句“拉出去砍了”便没有说出口了。
他用手里的枯枝指了指她,问:“你叫什么?”
“奴、奴婢山音。”
皇帝笑了。他摆摆手,让龙辇回去。显然,美人当前,他的脑子已经不愿意去想不愉快的事情了。
皇帝显然看上了这个宫女,自有小太监扶起山音,让她跟去元龙殿。
丽妃得体地寻了个借口,从龙辇下来,没再跟去。只是,她站在原地,望着走远的山音,目光复杂。
山音,她认识啊。
“香宝楼的山音吗……”丽妃低低呢喃,有点不太相信。
·
太医院的太医们会每隔一两日来给各宫位高的妃嫔把平安脉。
沈茴打着哈欠,将手放在诊搭上。
“娘娘昨晚没睡好?”俞湛一边问着,一边将指腹压在沈茴的腕上。
沈茴皱皱眉,不知道怎么回答。应该是睡得挺好的吧?她很早就睡着了,虽然不是自愿睡着的。她等俞湛诊完脉收了手,才开口:“马上要过年了,给俞太医准备了点小礼物。”
俞湛也不推却:“谢娘娘赏。”
他依着规矩道谢,只是眉眼含笑,一片温和。并不隐藏规矩之下的熟悉。
宫女将东西带过来。
是一个药匣,还有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全套行医所需的针与刀。
俞湛一一看过,再说一遍:“谢娘娘赏。”
只是这一回,他不是低着头,而是抬头望着沈茴的眼睛,如“过去那般对她微笑着。
沈茴也展颜。
她笑盈盈地又问了些俞湛今年过年的打算。俞湛如实告诉她自己开了医馆。
“孤零零守岁是不可能的,只怕忙都忙不过来。”
沈茴微微偏着头,想象了一下热闹医馆的模样。她点头,说:“我晓得了。”
因他为她离乡的歉意,慢慢淡了些。
俞湛收拾东西要离开,沈茴也要准备往太后那边去了。巫兹人明天就要到了,她要过去和贤贵妃、端王妃、兰妃还有锦王妃一起商讨些小细节。
“皇后娘娘……”宫婢脚步匆匆地赶过来,“玲珑宫出事了!”
宫中妃嫔实在是太多了,沈茴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记得玲珑宫住了四位妃嫔。具体住的是谁,竟一时名字和脸都对不上。
玲珑宫的确出大事了。
——玲珑宫的菊嫔与太医院的陈太医私通,被同住玲珑宫的莲贵人捉奸在床。
听了宫婢禀话,沈茴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她是皇后,自然要过去处理。
沈茴赶去玲珑宫的时候,远远就听嘈杂一片。
“菊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平日里那个端庄样子,暗地里却和太医搞到一起。亏你平日还训斥旁人要守规矩。真是笑死我哦!”莲贵人尖细的声音慢慢都是幸灾乐祸。
沈茴还没迈进院子里,守在院门口的小太监便扯着嗓子禀告。
菊嫔坐在玫瑰椅上,脸色发白,失魂落魄般,面对莲贵人的挖苦也没有什么反应。可宦官禀告皇后到了时,她一下子回过神来,忽然起身跑到院子里,朝着院子里的石狮子一头撞过去,鲜血飞溅,她用的力气那样大,当场毙命。
惊呼阵阵。
陈太医趁抓他的人望着菊嫔失神的功夫挣脱开,抓起桌上药匣里的小刀,朝菊嫔跑过去。他用锋利的刀割了咽喉,倒地时,牢牢拉住菊嫔的手。
沈茴站在院口,愣愣看着两条性命丧在眼前。
·
许久后,沈茴在玲珑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一边往太后那边去,一边在心里惋惜。
沈茴叹了口气。
“娘娘?”拾星不解其意。
沈茴身边只带了拾星一个,她小声感慨:“为什么要私通呢?真的太傻了。就为了取悦男子,忍着做那么恶心的事儿。最后事情败露,还要丧了性命……”
沈茴拐过月门,差点撞在裴徊光的身上。
她定了定神,又不由在心里懊恼,恐怕刚刚的话被他听了去。
裴徊光喟然,心道狗皇帝逼小皇后观看,可真是个狗杂种。
“皇后娘娘万安。”裴徊光微微颔首行礼,然后向一侧让开一步,让开路。却又在沈茴经过身边的时候,他慢悠悠地捻着指上的黑玉戒,低语道:“娘娘只是,又不解其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