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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盟那小章,含金量可是十足,在吴中所代表的意义之大,甚至都不逊于一地县令的正印!全沛本没有资格拥有这一个章,甚至就连她夫家也只有府中大君有一枚,之所以能获得一枚,自然也是她姨母的关系。
权利伴随着义务,这一枚章在商盟中有诸多特权,自然也要承担一些责任。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如果这章丢失被人拿去冒用,惹出事来一旦查实,持章者即刻就会被商盟清除!
而被商盟清除,在时下而言就是被吴中绝大多数人家隔离出去,引起的恶果之大,简直不可想象!不要说她母家全氏承受不住,就连她夫家都有可能遭受牵连!
如此重要的物品,全沛向来贴身收藏,甚至此前都不敢动用。今次也是因为长途归乡,实在不方面携带大量财物,所以才带了出来。没想到第一次要用,意外便发生了!
一想到信章丢失的恐怖后果,全沛再也不能保持淡然,额头上冷汗已经涔涔涌出,跌坐在坐席上手足冰凉,脑海中则在认真思忖哪里会有丢失的可能。
这样重要的事情,她不敢泄露给外人得知,仔细回忆清楚记得昨夜还查看一次,而她本人也住在母家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出门。她眸子一转,将贴身侍女叫到身前来低语道:“今早可有人私入我房?”
侍女低头沉吟片刻小声回答道:“娘子早间拜见夫人时,大君曾来寻过娘子。”
听到这话,全沛脸色已是蓦地一沉,当即便有所明悟,继而便回忆起自己刚刚归家,父亲便急不可耐召她,旁敲侧击都是要钱。
有这样一个父亲,全沛也是无奈。自从她出嫁之后,父亲便一直诸多手段图谋她的妆奁,只是怯于姨母和夫家之势不敢太过放肆,没想到今次居然卑劣到盗用她的信章!
一时间全沛再也没有了购物的心情,只让货栈妇人们将她挑选的礼货寄存下来,继而便行出门去登上牛车,恨恨道:“回家!”
舟市左近道路畅通交通便利,从舟市返回钱塘家中,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全沛刚一入府,还未及开口,便见母亲泪水涟涟上前,张口便是哽咽:“沛儿……救救你父……”
看到这一幕,全沛也不意外。商盟发放信章本来就少,每一个信章都搭配持有者自己拟定的一个信语,信章只有搭配信语才能使用。父亲盗了她信章,不用还好,如果要用却没有信语配合,即刻就会无所遁形!
虽然心中愤恼,全沛还是耐着性子宽慰母亲几句。一问之下,果然她父亲今早携着信章去舟市购货,没有信语配合,已经被擒拿下来,如今正关押在舟市镇所,刚才来人通传,若是给不出一个说法,只怕她全家都要遭殃。
既然信章的去处已经确定,全沛总算放了心,并不急着去赎回父亲,只是望着泪水连连的母亲叹息道:“阿母你是何苦?如此一个人家,又有什么值得眷恋?”
她今次是真的被父亲气急了,原本她的亲事便因父亲经历一番波折,早年她父亲被遣回乡,便曾动念一如她的姑姑一般,将她嫁于郡中旺宗为继室。是她母亲不愿,大闹一场继而惊动到沈家姨母,姨母出面才给她定下良配。
成亲时,父亲悭吝不肯准备嫁妆,又是姨母帮衬。更往后父亲便因她夫家豪富而索求无度,为了在夫家维持一个体面,她只能咬牙将大量妆奁工坊收益贴补母家,若非夫郎和顺亲爱不以此为意,只怕夫妻都无以为继!
听到女儿这话,魏氏更是泪如滂沱。以往她也是逆来顺受,但凡事就怕比较,因为女儿的婚事与母家姐妹恢复联系,彼此生活际遇差距之大让她感到绝望。
她也曾苦劝丈夫,但生就的脾性怎么会容易更改,丈夫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埋怨她亏欠妇德,不能旺家:“俱为一家之女,际遇命途怎么这般有差?以往那沈氏不过乡豪而已,如今已是通天!难道我不想显达于世?男女分处内外,你这妇人又为家做了什么?有什么面目来怪责我!若你能生出一个沈家那般麟儿,也能带契家业兴旺!”
旁人金玉之堂诚然可羡,但这蓬门陋户才是自己命中所归。一场大哭将心中长久淤积的愁苦发泄掉,魏氏才握着女儿手腕央求道:“沛儿你原谅你父一次……他总还是这个家迎送体面之人,要是长困在囚笼里,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人啊!”
全沛最终还是无奈,叫上兄长再回舟市去将父亲救出来。
全兴在舟市也不算是无名之辈,虽然被关押,但也没有受到苛待。只是出来之后望见女儿,脸色已是铁青,指着全沛怒吼道:“你这个忤逆之女,看我受此刑辱可让你满意?这信章须得信语配合,你为何不提前将信语告知我?”
全沛听到这呵责,俏脸顿时气得发白,双肩微颤几乎已经说不出话,银牙错咬便要等车离开。
全兴见状不免一急,上前抓住牛缰便吼道:“你要去哪里?”
“女儿忤逆父意,已是不孝之人,不敢再让父亲眼见生厌,唯有避行。所幸我也不是无归之人,我家夫郎即日就要归镇,届时一同返乡,不劳父兄相送!”
有了车厢遮挡避开行人视线,全沛已是清泪横流,一刻也不愿再见如此刻薄父亲。
眼见女儿如此,全兴才觉讪讪,他向来在家人面前无理强横惯了,此时才意识到女儿已经成为别家妇。沉默片刻,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沛儿你怎么这么说?为父也是一时气急,儿女面前偶有失言,又不是真的动怒要把你往外赶。”
说着,他已经攀上车来,抚着那光滑车壁感慨道:“这世道也真是没有旧理可言,往十数年前,那徐家算是什么?如今家势却早已超过泰半吴中旧姓,可见持家还需要有长远之计。那沈家刚有起势,即刻便是一飞冲天,竟不给人攀附……”
“父亲!”
听到全兴言语越发不堪,全沛更是羞恼。
全兴闻言后讪讪一笑,心内却是大感可惜,越发觉得那些所谓旧姓人家的不可靠。顾荣那老家伙白得了他一个妹子,结果什么都没帮上他,反倒是妻女带来的门路让他受惠良多。
若当年不贪恋那些旧姓虚名,哪怕将妹子硬塞给沈充做个陪侍,若有一男半女所出,如今的他前程也是无量啊!若再作深想,假使能与沈氏结亲,或许如今那位吴中玉郎便可能是他嫡亲外甥……心如刀割啊!
旧事已不可追,全兴收拾心情,望着女儿不乏讨好笑容:“沛儿,今次确是为父做错。不过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沈使君归镇,今夜于西陵大宴同僚。我要得求见,总要有一份礼货进献……你也知我家家境如何不比你夫家,前日告你,你又诸多推脱,我也是无奈啊……”
全沛闭口无言,只是摆摆手让车夫去舟市,赶紧买了一份礼货将父亲打发走,她是一刻也不想再面对这个父亲了!
见女儿终究还是服软,全兴不免笑逐颜开。他这借口倒也不虚,他虽然在舟市担任执事,但也不过闲职,混个脸熟可以,没有太多钳制别人的权柄,旁人自然也不会拿财货来结交他。他本身又无经营之才,敲诈女儿已经成了家中最大的进项。
入了舟市以后,有了女儿做后盾,全兴又大肆采购一番,有用的没用的花了小二十万钱,着实豪奢一把!待到全沛将原先选定的礼货取出,全兴又板起脸来训斥道:“你这女郎也是过分,谁家财货是大风刮来?买了这么多无用物,可知家业维系之艰辛!”
全沛已经懒得再搭理父亲,登车便要离开,谁知全兴又谗着脸等上车来:“父女同去!今次驸马同来,随行还有长公主殿下!你即便不对母家用心,去拜一拜长公主也能对你夫家有助!”
全沛虽然已是极厌烦父亲,说的再多不过是见她家车驾奢华而已。但不得不说,父亲的话也确让她有些意动。父亲虽然凉薄,夫郎却爱她深切,若能有所帮助,她也实在欣喜,于是不再拒绝。
父女俩很快来到渡口登船,途中全兴又耐心教导女儿该如何在夫家拿权,继而反哺母家以尽孝道。全沛听得烦了,只是冷笑道:“可惜阿母没能听到父亲良教。”
听到这话,全兴脸色登时一黑,继而便转身离开。
过江后天色已经暗下来,全沛上了甲板,放眼望去只见偌大码头几乎已经完全停满了游舫舟船,放眼望去已经望不到水波。舟船比肩接踵,上面悬挂着吴中各家旗号标志。她小嘴不禁微张,两眼中已经满是惊诧之色:“从不知浙江竟有如此兴盛……”
“这些舟船都是前来参加沈使君宴请!”
全兴行过来,脸上少有的流露几分正色:“一言相召,八方风动!大丈夫坐而云集,行而景从,沈士居之权焰,已是燎遍吴中,无人可挡啊!沛儿,你夫家虽然只是沈氏门生,但未来家中你几兄弟前程如何,还是要赖你夫家提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