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69章 琅环秘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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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没有人被杀啊。”
不管白梨怎么描述几天前发生的那场连环恶性杀人事件,主角团的反应都如出一辙地迷茫不解。
李成言成了罪魁祸首,直接当着书院弟子的面毁掉了扶乩琴,说出他自以为的真相,最后被他兄长亲自拆穿,恼羞成怒之下摧毁秘境,慕名至此的修士看了场热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主角团也有惊无险地全身而退,准备今晚在尺素江畔放完花灯后,明天一早离开蒹葭渡前往东域。
白梨看着绘声绘色描述计划的绫烟烟、喜形于色的夏轩,还有抱着剑笑容满面的姜别寒,感觉一阵恍惚。
没有苦大仇深,也没有虐心虐身,三个人和往常一样,一路欢笑着打打闹闹。
“阿梨,你不想一起来东域吗?”
白梨先随口答应,而后狠狠掐自己一把,很疼,是真实的,不是做梦。
她又走上前,挨个把三个人掐了一遍,三人都痛呼起来。他们会疼,也是真实的,不是幻境。
书院的青墙白瓦、江畔色彩斑斓的石头、挤在水面打旋儿的花灯、来来往往的人影,无一不是真实的。
白梨抱着花灯蹲下来,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她之前才是在做梦?
“阿梨,快把花灯放了吧,”绫烟烟在一旁催促:“太晚了,我们该回客栈休息了。”
白梨回过神,将花灯松了个角,那张五人画像夹在里面,她又摸了摸头发,梨花华胜也在,身上该少的东西,一个都没少。
她走到岸边,想将花灯推入水中,却昏昏沉沉地被岸边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进河里。
等等,差点摔进河里……这剧情点怎么也有些熟悉?
花灯卡在石头缝里,白梨站在岸边束手无策,伸长手臂也拨弄不到。她回头想找其他人求助,却见方才还站在这里谈笑风生的三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她在缀着点点花火的黑夜里四下张望,岸边络绎不绝的人影骤然少了大半,唯有一池载满花灯的江水微波荡漾。
“他们已经先回去了。”声音自背后响起。
少年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身上跳动的光影呈现一片失色的空白,白梨微微眯起眼,过了片刻,他的眉眼才像凝聚在白雾中的残墨,从那片空白中浮显出来,若隐若现,忽远忽近。
主角团不知何时不告而别,只有他在不远处安静地等她。
他把双手背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怎么了?”
白梨有点迟钝地移开目光,看着在石缝间艰难挣扎的花灯,“它被卡住了……”
未等说完,他直接淌进小腿高的水中,弯腰轻轻一拨,正在绽放的花灯从石缝中旋出,带着黑金色的莹光顺流而下。
白梨盯着他的背影,好像他下一刻就会擅自拆开花灯,要看她藏在里面的画,但他今晚很安分。
白梨既恍惚又茫然:她好像总在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更深夜重,水中花灯零落,一轮明月完完整整地映在江面,欢声笑语逐渐消匿在黑暗中,恍如隔世。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起路来磨磨蹭蹭得像蜗牛爬,薛琼楼走在一旁,脚步放缓,头顶悬着一轮明月,身侧也有一枚小月亮。
没等走出多远,他突然停下脚步,“你太慢了。”
白梨想说,你试试崴了脚还能不能健步如飞。
他站在原地,似是犹豫了一下,才背对着她半跪下身,“上来。”
白梨面露疑惑。
“快点。”他催促:“照你这样走下去,我们今晚都别想回客栈。”
月影横斜,星河流转,墙头柳暗花明,少年身上背着人,穿花拂柳而过。
整条小巷只有他们两人,除了踩在青石板路面的脚步声,万籁俱寂。白梨搂着他脖子,手伸到前面摸摸他额头,又掐他肩膀,他的沉默终于装不下去:“你干什么?”
白梨在他耳边说:“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他似乎在轻笑:“那你看出来,是真还是假?”
白梨下巴搁在他肩膀,垂头丧气:“没有。”
漆黑的巷道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白梨在他背上打瞌睡打得小鸡啄米,摸索着自己的大腿用力掐了一把。
“又掐我?”
“啊,对不起。”
白梨瞬间清醒,拍着他肩膀:“喂,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她兴致勃勃地问:“一头牛和一只猪放在火架上烤,为什么牛死了猪没有死呢?”
薛琼楼垂眸看着地面,这次选择了不同的回答,“我不知道。”
她在背后哼了一声,“你果然是假的。”
少年脚下乱了一步,强作镇定:“什么假的?”
“如果是真的薛琼楼,他才不会上当,他会说那头猪知道的太多,所以才被灭口。你回答不知道,不就是承认你是猪吗?上当得这么快,你肯定是假的……快放我下来!”
她在背后扭来扭去,扭成了一根麻花,薛琼楼勾紧她两条不安生的腿,“阿梨,别闹了。”
“你走得好慢啊,”她一面蹬着腿,一面又冷得抱紧他脖颈,像海中的遇难者紧紧抱住身下浮木,“天亮之前,我们能到客栈吗?”
“能。”
夜凉如水,寒意刺骨,白梨打了个寒噤,在这片漫漫长夜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惧意,似乎这个世界里只有自己是活生生的人,她只能俯身贴在少年背上,紧紧蜷缩起来,好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风雪夜归人,彼此温暖,相濡以沫。
“真的吗?”
他沉默片刻:“真的。”
背上人安分下来,清浅的呼吸拂在颈侧,已经睡着了。
薛琼楼背着她,加快脚步。
前后皆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将一堵爬满紫藤萝的墙壁甩在身后,那堵墙壁转瞬间便被黑暗吞没,前方路段紧接着又出现一座客栈,两只红灯笼像怪物隐没在黑夜中的眼睛,虎视眈眈地垂涎着夜归之人。
少年走进客栈,那两只灯笼在风中旋转一圈,也被吞入黑暗。
—
白梨陷在柔软的被褥里,仿佛有一只手拽着她不断沉入水底,让她辗转难眠。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了,明明她前一刻还和主角团灰头土脸地逃到鹤烟福地,还在洞府中被他搜光了身上防身之物,转眼间却又回到琅环秘境开启的前一晚,原本应该刀剑相向的两拨人又变得其乐融融,似乎先前的反目成仇只是一场噩梦。
这不对劲。
她不能跟着主角团去东域,也不能让他们去东域,继续待在蒹葭渡,才是上上之策。
白梨抱着被褥半坐起来,又黑又顺的长发垂在胸前,冷汗涔涔。她抬起头,看见少年端着油灯正要出门,昏黄的光逐渐收束在半掩的门扉后。
薛琼楼扶着门,迎上她疑惑的目光:“是我送你回来的。”
她呆愣愣地坐在床上,湿漉漉的碎发贴在脸上,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薛琼楼推开门走回来,暖橘色的光又铺满了整间屋子,明亮温暖又充满安全感。他侧坐在床沿,垂眸看着她,眼睫在光下斜出一弧弯翘,目光专注:“做噩梦了?”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继续问:“什么噩梦?”
“我梦见,你杀了姜别寒。”
他眼底的笑意冻结一瞬,又融融地流动起来,身体欺近,将她身上仅剩的烛光盖住,“他就在隔壁房间,你方才已经见过他了。”
白梨清晰地记得三人在江畔谈笑的场景,那是切切实实的、活生生的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无比真切,他的话抓不到任何漏洞。
抓不到漏洞,她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屋内烛火晃了晃,那阵溺水感又笼罩了白梨,夜色如一片汪洋压在她身上,她昏昏欲睡,费劲地撑起眼皮,抚上少年苍白的脸:“如果我做的是梦,那你现在还会这样做吗?”
“不会。”
“我能信你吗?”
他幽黑的眼底仿佛藏着一片镜花水月,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在里面。
“你可以永远在我身边,看着我。”
她身体缓缓滑下去,阖上眼睛,整个房间的烛火也都滑入黑暗。少年将她的手贴在脸侧,好似这片温度能亘古停留。
油灯燃尽,房间彻彻底底地黑了下去。
薛琼楼背身合上房门,面前并排站着三个人。
三人表情麻木,眼底无光,衣角、发丝这些细微的边缘处,有米粒大小的泡沫飞出来,融化在空气中。
少年一挥袖子,将这三人打散成一堆泡沫。
黑黢黢的长廊中,飘来几缕幽蓝色的水丝,散发着甜腻的兰麝香。
他缓缓走出长廊,每走一步,粗糙的木板地面便化作光可鉴人的白玉砖,客栈的楼梯在他身后烟消云散,简陋的木门变作镶金嵌玉、悬珠编贝的宫阙,夜风吹来一片透明绡纱,茫茫若雾。
身旁有蚍蜉发出微末光亮,脚下潮湿松软的淤泥中却开满皂黑的虞美人和血红的荼蘼花。
他经过一面铜镜时,稍作停留,镜旁的牙梳上卷着一缕银发。
一把巨斧劈开夜色,黑色潮水向两侧倒灌,海水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露出一座绚丽辉煌的贝阙珠宫。
这里的水流逝得很慢,正如这里的时间永远停滞在某一日,日晷长久地卡在某一格,走动一圈需要数十载的光阴,天地间一片亘古幽暗。
少年抬起头,夜风吹皱海面,海水清澈得几乎透明,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天上宫阙倒映在海底。
这座贝阙珠宫在海底开辟出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空间,属于孤独和永恒。
他一辈子都在说谎,现在就让她也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JJ有抽奖,我也来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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