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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忽然一道脆响,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煜哥儿的哭声。
姬岩将锦盒的盖子合上,大步往隔壁走去。
孙引兰抱着煜哥儿轻轻摇晃,哄着他。
“怎么了?”姬岩看了一眼打碎的碗,问道。
“也不知道怎么就摔了……”孙引兰轻轻拍着煜哥儿。煜哥儿是个很乖的孩子,若不是睡梦中被吓醒,平日里并不吵闹。孙引兰哄了一会儿,他就乖乖地睡着了。
姬岩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煜哥儿蜷着的小手。他瞧着煜哥儿的神色,只摸了一下就松了手,担心将他吵醒。望着煜哥儿的时候,姬岩的目光一片柔和。
孙引兰将怀里的煜哥儿放在床里侧,仔细给他盖好小被子。她压低了声音,寻问:“殿下,明日的事情可都计划好了?”
姬岩点头:“放心。有右相、临泗王和广贤王的支持,已是十拿九稳。”
孙引兰蹙眉,犹豫问:“右相和两位王爷可真心帮殿下?会不会有异心?”
“你且都放心。”
孙引兰缓缓摇头,她抬手,攥住了姬岩的袖子,望着他的目光里噙着担忧。
“我这几日心跳快得很,总担心着……”孙引兰欲言又止。她总觉得将那些不吉利的梦说出来恐惹姬岩厌烦,扫了他的兴,便没有说了。
姬岩拍了拍她的手,道:“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你抱着煜哥儿先离开安京。”
姬岩这么说,孙引兰心里更担忧了。
“不过是以防万一,你且安生等着我去接你们母子。”姬岩将孙引兰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轻轻拍了拍。他沉吟了片刻,又说:“引兰,我们相识的情况特殊,牵绊在一起的理由也难堪。不过这一年,风里雨里,都一共走过,也让你跟着我吃了许多苦。若此番失败,只道咱们夫妻缘浅,我也不要你给我守着,且自珍重护好自己就成。若此番事成,日后必不相弃,亦不会再让你风餐露宿担惊受怕。”
孙引兰红了眼睛,她笑笑,说:“有殿下这话,引兰便也不觉得苦。引兰在这儿祝殿下得偿所愿,我和煜哥儿等着殿下来接我们。”
孙引兰对姬岩没有感情,两个人却一起经历了许多。这一刻,孙引兰忽然决定等此间事了,她会努力将自己的心放在姬岩这里,努力尝试着与他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姬岩起身时,孙引兰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姬岩立在床侧,回头去看她。
孙引兰压下心里的不安,用笑脸对他,说:“不管明日结果如何,殿下第一要护好自己,完完整整地回来。就算出了纰漏,天下可以再争,命却只有一条,我和煜哥儿……”
“放心,明日万事俱备不会出任何纰漏。”姬岩打断她的话,“你陪着煜哥儿先歇着,我去与玄恪吃酒。”
孙引兰勉强点了点头,知他是不爱听了。
分明是除夕,姬玄恪却没有回家,他坐在偏厅里,独自饮酒。酒已喝了几壶,他捏着酒盏,目光落在酒盏上,有些发怔。
“玄恪,当真不回家与家人一起守岁了?”姬岩在桌旁坐下。
姬玄恪收起心神,他放下酒盏,指腹压了压鬓间,带着疲意地说:“不回了。”
姬岩自己倒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玄恪啊,其实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不必如此。当时那种情况,你家里人也是得了宫里的口谕,依从圣意办事。你家里虽是宗族,几代下来,情景的确算不得好,又怎敢不依令行事。我知道你是怪他们满口答应帮你周转,实则支开你。其实也是怕你夹在中间难做。”
姬玄恪轻叹一声,道:“刚知晓时的确气恼。可这一年经历下来,却也明白怪不得旁人,只怪自己的无能无权无能为力,不能护她周全。”
他笑,眼角微湿。
姬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家去看看罢。明日一早赶回来,过了明日,你再也不是无能无权之人,再也不会护不了心爱的女子。”
姬玄恪苦笑。
就算他有了权势又如何?他心爱的囡囡早已走远,再也不需要他护了。姬玄恪又饮一盏酒,烈酒入喉,浇不灭心间苦涩。
姬玄恪还是依姬岩所言,回了家。姬府上下皆是欢喜,他的母亲更是湿了眼角,又哭又笑。
在子时的爆竹声中,姬玄恪远离人群,独自立于树下,指腹反复捻着玉扣,忆起当年柳下相见的情景。
玉扣忽然从他指间滑落,落在青砖路上,碎了。
姬玄恪僵在原地,半晌才缓缓蹲下来。他伸手,指尖轻颤,不敢去拾。
翌日一早,姬平莲早早起来,立在姬节院前的抄手游廊里,等候着。
“平莲!”姬节从房中出来,大步朝姬平莲走去,“天寒地冻的,这一大早怎么站在这里?”
姬平莲福了福,双眼含笑,说:“给哥哥道喜,祝哥哥今日一帆风顺。”
姬节上下打量了一番姬平莲,笑着说:“哥哥也给平莲道个喜。”
“我哪有什么喜?哥哥说笑了!”
姬节压低了声音:“我这妹妹也到了婚嫁年纪,为兄思来想去。事成之后,父亲这般大的功劳,我这好妹妹当然是风光无限,天下好男儿还不是任妹妹挑?国宴之时,你便挑看着,你看中谁都行!”
姬平莲嗔道:“哥哥胡说什么!”
姬节大笑了两声,在姬平莲指责的目光中,他收了笑,稍微严肃起来,说道:“哥哥没有与你说笑。女大不中留,是该嫁了。”
“不听哥哥胡说了!”姬平莲羞恼地推了哥哥一把,提裙转身跑开。一口气跑回了闺房,姬平莲却笑了。
“姐姐何事这般欢喜?”姬平鹃问。
姬平莲不解释,而是满脸喜色地说:“好妹妹,帮我挑一挑今日入宫参宴的宫装。”
宫宴虽是晚间,宫中却从一早就忙碌起来。过了午时,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陆续进宫入席。
姬岚立在高处,俯瞰整个皇宫。他已得到驿站快马加鞭呈上来的折子,得知巴图尔正往西番赶,并且跟着顾敬元。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追杀襄西公一行无功而返。温静姗母子也未能除去。姬岩藏在暗处,今日热闹的群臣中不知藏了多少歹心之徒。
姬岚拍了拍扶栏,脸上挂着温润的浅笑。
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心里竟这般平静。也是,他经历了那么多场博弈才到了今日,早已惧无可惧。
“陛下,临泗王和广贤王到了。”小太监悄声爬上来,细着嗓子禀告。
姬岚收回思绪,转身往下走去。
姬岩乔装打扮,是准备装作右相龙启明的侍从混入宫中。
他乘坐了一顶软轿,抄僻静的小路往右相府中赶去。经过一条没有人烟的小巷时,软轿被拦了下来。
“何事?”姬岩警惕地掀开轿帘,却在看见姬昭的那一瞬间,脸上立刻露了笑。他亲自躬身下轿,赶至姬无镜面前。
“姬昭!你居然赶来了!真是太好了。姬岚下令御林军搜山寻你下落,我着实担心许久,却也实在没有能力帮你。如今看见你完好无损,心中大宽!”
姬无镜轻笑,道:“命大。”
姬岩这才发现眼前的姬无镜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午后的阳光散落,倾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肌理有了一种剔透之感。人,分明还是那个人,却又哪里不一样了。
姬无镜侧过脸,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前,轻咳了两声。
姬岩回过神来,追问:“陛下为何忽然对你动手?是为了抢夺夫人还是知晓了你与我之间的计划?”
“事发突然,我也不太清楚。”姬无镜装傻。
姬岩皱眉,道:“姬岚这个人不是个见色起意的,虽说他倾心于夫人,倒也不像是会在眼下关头劫人的。想来还是知晓了你如今选择帮我。”
“应该是。”姬无镜口气犹豫不确定,“大概是纪敬意那老东西发现了端倪告知了姬岚,姬岚这才痛下杀手。”
姬岩道:“暂且不说这个,如今无恙就好!走,咱们一起去右相府中。今日有玄镜门的助力,更是万无一失了!对了,你上次说陈河会做姬岚篡改诏书的人证……”
姬无镜“唔”了一声,道:“他可作证,不过旁人与他说无用,等下我与殿下乔装进宫后,亲自去一趟西厂。”
听得姬无镜这般说,姬岩心中大悦。不过,他侧过脸瞥了姬无镜一眼,目光在姬无镜比他高了一头的头顶上停了一瞬,心里忽然有了个疑问。就姬无镜这个长相和身量,当真能乔装成侍卫而不被发现?
“我们该出发了。”姬无镜提醒。
姬岩一怔,惊讶于自己着荒唐的念头,邀姬无镜入轿,一并往右相府中去。此番心境更是明朗,仿佛眼前已经是大好江山之主。
姬岩道:“你体内的毒已经积蓄许久,此番又在雪山中受了寒。洛毒医这人只研毒不研解药,研出噬心散这剧毒物竟无解药实在是让旁人无奈。不过我已央他研究解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研究出来。”
“姬昭多谢殿下好意。”姬无镜道。他一侧嘴角轻轻扯起,勾勒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
谁说解药只能是治毒之人研究出来?擅长制毒之人未必擅长救人之术。姬无镜从来就没打算从洛毒医那里拿到解药。
当初从姬岩这里借洛毒医,托词演戏给纪敬意这个假眼线看,不过是为了取得姬岩信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