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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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镜抱着顾见骊坐下,顺手脱了她的鞋子,捏了捏她的脚趾,将她的脚放在掌中把玩。他问:“顾见骊,今天初几了?”

“初十。”

顾见骊的手攀在姬无镜的肩上,她望着姬无镜的侧脸,想了想,问:“五爷,你是准备服下纪先生带过来的药吗?”

“明天罢。”姬无镜眯起眼睛来,揉了揉眉心,又开始犯困。

他总是比旁人嗜睡。

顾见骊偎在他的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踢他的手掌。她忽然笑起来,仰起脸来望向姬无镜,欢喜地说:“如果是明日服下,那十日之后刚好是腊月二十。”

姬无镜懒懒瞧她,漫不经心地口气:“腊月二十是什么了不起的日子?”

“嗯,可了不起的日子了。叔叔说对不对?”

姬无镜懒懒轻嗤,没理她。

顾见骊去扯他的嘴角,逼着他笑。

红簪在外面轻轻叩门,禀告温静姗要见姬无镜。

姬无镜饮了盏凉茶,解了困倦乏意,往温静姗那里去了一趟。

温静姗收拾了东西,随时都可以离开。她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是不是会给姬星漏带来危险,更甚连累姬无镜。她本就为了见姬星漏一面,如今见也见了纵有千万不舍,也得清醒理智起来。但是她不知道现在离开,会不会也是一种麻烦。即使离开,也要隐蔽行踪,与姬无镜商量好。

姬无镜没让她走。

“这……难道我已经暴露了?还是怎样……我……”温静姗有些慌。

“没事。”姬无镜道,“暂且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不过只是暂时藏匿,日后也不必藏了。”

温静姗惊讶地望着姬无镜,不解其意。

姬无镜扯起唇角,勾勒出一丝阴森冷笑。

京中都传姬昭说话颠三倒四常胡言乱语,十句里挑不出一句真话。他也向来不喜与别人一本正经说话。望着面前虚弱憔悴的女人,难免想起她立在姬崇身边的往昔。他难得多说几句。

“我思来想去,这么躲躲藏藏真的很无趣。不如将敌人全干掉来得爽快些。星漏说得很对,遗言这种东西就是哄哄逝者临终前那一时半刻,活着的人还是乐呵些比较好。就算失信,忤了他的遗言,到了阴曹地府……”姬无镜顿了顿,狐狸眼狡猾地轻勾,“反正殿下也打不过我。”

温静姗目瞪口呆。

她怔了半晌,才结巴开口:“我、我没有认为一定要依了殿下临终所托行事。逝者安息生者为大。彼时情况不明,甚至连星漏都没有出生。阿崇倘若知道后来连累你卧床多年,定然也是自责的。可、可是……可是太难了,也太危险了!”

温静姗越说越慌乱。

“是不是我这次来京闯了祸?坏了你的事情?你会不会有危险?”温静姗咬唇,狠下心来,“虽阴阳相隔,可我知他的心。他临终前定然想我和星漏都好好地活着,可是他也一定不想害了你。倘若我这次来京真的危及你,我便去地下找他!不敢再累及旁人了。”

姬无镜抬手,阻止她再说下去。他不想听了,也不想再解释了,他想回去睡觉。

“就这样。”他说。

他又说:“星漏也会认你的。你也会回到你本该在的位置。”

姬无镜往外走,天色逐渐黑下来,他远远看见姬星漏和姬星澜在树下玩。姬星澜乖乖地坐在小杌子上,姬星漏夸张地给妹妹扮鬼脸,逗得妹妹直笑。

姬无镜不耐烦的脸色逐渐缓和了下来。

姬氏一族容貌皆出众,这是骨血里一代代传下来的,姬崇更是人中龙凤。他飒飒俊逸,气度不凡,才智品性无一不是上佳。博览古今,博学多才,世间之技,皆有涉猎。不管是提笔写文作画,还是提剑布阵骑射,亦或者琴棋医术,无一不精。就连投壶马球斗蛐蛐儿这种玩意儿,也极少有人赢过他。

若说他身上有什么缺点,那便是善。

人前,姬崇是儒雅知礼的。人后,他却是另外一副嬉笑胡闹模样。尤其是小时候,皮得很。

姬无镜望着姬星漏,忽然变了脸色。他大步往前走,直接将姬星漏拎起来,抱着他去找顾见骊。

不行,这孩子不能整日玩。他老子会什么,他就得会什么才成。姬无镜决定把姬星漏丢给顾见骊,让顾见骊教他也好,找人找他也好。

“妹妹!妹妹!”姬星漏在姬无镜怀里回头朝姬星澜挥手。

姬星澜慢吞吞站起来,望着哥哥被抱走的方向,眨眨眼,脸上的笑慢慢不见了。天色黑下来,周身黑漆漆的,她又被丢下了。

她慢慢低下头,浓密漂亮的眼睫遮了小姑娘眼睛里的失落。她一个人在一片漆黑里站了很久,久到小短腿发酸。

爹爹不会回来找她了。

她吸了吸鼻子,捏了捏自己的腿,迈着小步子独自回自己的屋子去。

她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惊讶地转过身,看见爹爹又次出现了。她微微张着小嘴儿,小模样愣愣的。

姬无镜把她抱起来,抱着她往前院去。

姬星澜愣愣望着他,有点不敢置信。

姬无镜瞥她一眼,不耐烦地开口:“怎么傻了?”

姬星澜咧开嘴角开心地笑了,搂住姬无镜的脖子,甜甜地连连喊了两声:“爹爹”。

姬无镜没吭声。

他的确把姬星澜给忘了,然后被顾见骊砸了一枕头,让他回来找姬星澜,并且逼他保证再不可把姬星澜独自丢下。

姬无镜垂下眼睛望向臂弯里弯着眼睛的小姑娘,心里的不耐烦稍微消。他说:“出来的时候被坏人砸了头,快给你老子揉揉。”

“坏人真坏!”姬星澜气得红了眼睛,伸出小手给爹爹揉头。

正抱着姬星漏说话的顾见骊打了个喷嚏。

姬无镜又安排了些事情,第二天早上用过饭,便服下了最后一粒解药。

姬星漏和姬星澜都很乖地没有吵闹,并且他们知道接下来的几日也不能吵了父亲。

姬无镜坐在床上,懒散靠在一侧墙壁,手里翻着一本姬星漏最近练习写字的小册子。

顾见骊把姬星漏和姬星澜安置好,回了屋。她踢了鞋子,爬上床,挨着姬无镜坐下。外面天寒,还是屋子里暖和,尤其是被窝里。她看了一眼姬无镜手里的小册子,问:“你怎么还没睡着呢?”

“等你啊。”姬无镜随口说。

“胡说,你是要睡十日的,我可不能陪你睡那么久。”

姬无镜随手扔了小册子,将手搭在顾见骊的后腰,带着她躺进被窝里,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有十日不得见,眼下得多吃几口香。”

顾见骊笑着去推他胡闹的手,笑盈盈道:“哪里有十日不得见了,我每日都在你身边。夜里也睡在你旁边的。”

姬无镜“嗯”了一声,懒倦道:“乖乖的,别趁着叔叔不在乱勾搭谁家的小公子。”

顾见骊弯着眼睛笑,笑而不答。

姬无镜打了个哈欠,将脸埋在顾见骊的肩窝,懒懒道:“顾见骊,把上衣脱了让叔叔啃两口。”

“你是不是就没有羞耻心的?”顾见骊瞪他一眼。心想这人说浑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又态度自然。让她连生气都变得没了道理,好似龌龊的不是他,而是她乱想一般。

“快点。”姬无镜搭在顾见骊腰上的手拍了拍。

顾见骊看着埋在她肩窝的脑袋,伸出手来,凶巴巴地作势要打他,手心落在他后脑时却只是轻轻搭了上去。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顾见骊在被子里宽了上衣,纵了姬无镜。

姬无镜趴在顾见骊胸口含着睡着了。

许久之后,顾见骊确定姬无镜睡得沉了,才动作轻柔地掰开姬无镜的唇齿,挪出桃尖儿,扶着他好好躺下。

顾见骊整理了衣服,坐在姬无镜身侧,安静地望着他。她给他盖好被子,下了床,放下床幔。她又添了炭火,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明明早上起来时晴空万里,此时竟开始纷纷扬扬地飘雪。

顾见骊立在窗前望着落雪堆满枝头,温柔覆满青砖红瓦。许久之后,她将窗户关上,轻手轻脚绕过围屏,重新钻进了床榻。

床幔是今早刚换的,厚重的绛色,极其遮光。一步之遥,隔了晴朗雪色,床榻之内,静谧温暗。

她轻轻侧躺在姬无镜身侧,安静地凝望着他。

半晌,她抬起手,指尖儿悬于姬无镜的眼上,沿着他眉眼的轮廓轻轻悬空滑过,一遍又一遍。最后指尖儿轻轻停在他左眼下的泪痣上。

唇角微弯,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轻吻在他眼尾下的泪痣。

她始终记得父亲的话,切莫因一个人对她好而将整颗心交付。她想了很久姬无镜身上究竟哪里是她所喜欢的,却始终没能找到答案。

三日后,乔装打扮过的纪敬意被窦宏岩带入宫中。

“毒可用了?”姬岚正在浏览番邦进贡的礼单,未曾抬眼。

“是,已经下到了姬昭的饮食中。”

姬岚目光微凝,问:“还要多久?”

纪敬意说道:“姬昭生性多疑,他本人也略懂医术,不敢将药下得太明显。所以用了一道慢性毒。还需十五日,十五日后他定当毙命。”

姬岚放下礼单,目光随意置在一处,沉吟着。

纪敬意看了一眼姬岚的脸色,又补充:“只不过,为了打消姬昭的疑虑,这份毒药在起先的十日会造成强身健体的假象,他的内力也会得到大幅度提升。所以在最近十日切不可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