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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星澜在颠颠儿的马车里爬起来,扭搭扭搭走到姬无镜面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阿娘给你买别的礼物啦,在她袖子里!”
声音虽小,可在狭小的马车里足够让别人都能听见。
姬星漏轻轻踢了一脚妹妹的小腿,翻着白眼说:“蠢哦你,她肯定是嫌咱们俩碍事,要和爹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送。切,姑娘家的心思哦!”
顾见骊一愣,思绪就这么被打断了。她惊愕地望着两个孩子,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半天憋出来一句:“才不是!”
她飞快瞥了姬无镜一眼,急急分辨:“他们两个胡说的!”
顾见骊伸手去抓满嘴胡言乱语的姬星漏,姬星漏大声喊:“后娘打孩子了!”
言罢,冲顾见骊扮了个鬼脸。只是扒扯着眼皮、嘴角的小手还没收回来小身子就被姬无镜捞了过去。姬无镜让他趴在腿上,扒了他裤子,看了顾见骊一眼,说:“揍。”
“别胡闹了!”顾见骊急忙把姬星漏抱到了自己怀里,给他穿好裤子,整理衣服。再一看,姬星漏低着头,小脸蛋已经红了。
顾见骊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拿了刚买的木偶塞到他手里给他玩。她揉了揉姬星漏的头,双臂有意护在姬星漏身侧。
姬星漏瞧了瞧姬无镜的脸色,嘴硬嘟囔:“有后娘就有后爹。”
还没等姬无镜瞪他,他先往顾见骊的怀里缩,扔了手里的木偶,一双小手抱住顾见骊的胳膊。
顾见骊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牢牢护住了姬星漏,埋怨地瞪向姬无镜:“星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这样打他。”
姬无镜视线扫过姬星漏的麻子脸,有些烦躁的收回视线,继续闭目养神。
顾见骊望着姬无镜,慢慢皱眉。
姬星澜凑到顾见骊耳边,小声说:“我和哥哥每年生辰那天,爹爹都会心情很不好。”
马车忽然颠簸,姬星澜栽歪了一下,幸好顾见骊及时拉住了她。
长生在外面吆喝着,还能听见女子哭诉求见的声音。顾见骊轻轻敲了敲车门,询问:“怎么了?”
“顾二姑娘!”小丫鬟哭着喊。
顾见骊听着声音耳熟,将车门推开一丝,瞧见林少棠和一个小丫鬟拦在马车前,那个丫鬟是龙瑜君的贴身丫鬟,顾见骊识的。
林少棠上前两步,明亮的眼中又是欢喜又是焦急。他说:“这丫鬟要去寻你,不敢去玄镜门。我本想着护她去,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的马车!”
顾见骊疏离地冲林少棠轻轻颔首,也不问他,而是转而望向小丫鬟询问:“是瑜君寻我?”
“我们姑娘与姑爷吵得厉害,拉着白绫闹着上吊。奴婢怎么也劝不住,偏偏相府家里老爷夫人不在京中,奴婢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您,求您劝劝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平日里总是夸您有主意,愿听您的劝……”
顾见骊张望了一眼周围,知道现在马车停的地方离余府不远。想来林少棠和这丫鬟刚出府就遇上了。
顾见骊犹豫了。今日是姬星漏和姬星澜的生辰,她刚刚还答应了他们两个,今晚要亲自下厨。可也只犹豫了一瞬而已,毕竟人命为大。她与两个孩子说要先去办些事情,晚些回去给他们下厨。然后与姬无镜说了一声,扶着季夏的手下马车。
姬无镜忽然睁开眼扫了林少棠一眼,开口:“让长生跟着。”
顾见骊答应下来。
龙瑜君出嫁当日,顾见骊来过余府,也不陌生。小丫鬟把顾见骊带进偏厅,说去请龙瑜君,匆匆退下。
至于林少棠,没进内院就止了步。
顾见骊候在偏厅里猜测着龙瑜君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有些出神地望着墙壁上悬挂的一副山水图,慢慢蹙眉。她问季夏:“长生呢?”
“就在门外守着呢。”
顾见骊点头,刚要说话,听见了脚步声。
原来这偏厅还有一道不易察觉的后门,从后门走进来一个女人,竟不是龙瑜君。女人身怀六甲状似将要临盆。
顾见骊在女人鼓鼓的肚子上打量了一眼,下意识地猜测莫不是余长淮未娶妻时屋里已经藏了人才将龙瑜君气成这样?
顾见骊视线上移落在女人的脸上,却隐约觉得有些眼熟。而且女人眉眼之间的雍贵之气倒不像个妾室之流。
“你不记得我了。”女人温柔地微笑着。
孙引兰。
顾见骊一下子想了起来。她向后退了一步,惊讶地望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孙引兰。
“你瞧我这个样子,绝对没有恶意的,不要急着喊那个小厮进来。”孙引兰扶着后腰,慢吞吞在椅子里坐下。她冲顾见骊笑笑,语气温软:“我只与你说几句话而已。”
顾见骊收起讶然,平静地回望她,问:“瑜君并没有事?”
“是。请你过来不是瑜君的意思,她今日也不在府中。”
顾见骊脸色淡淡,脑海中却将往昔林少棠的一举一动回放了一遍。
“也不是我要与你说话,而是……二殿下有些事情想要问你。男女大妨,他不方便出面,只好我来问。”
不过是瞬间,顾见骊已经猜到了姬岩想问什么。她仍是问:“二殿下想问什么?”
“听闻先帝驾崩那一日,你刚巧在那处阁楼。骊贵妃殉情而亡,当日当差的太监、宫女和侍卫无一活命。知道实情的……似乎只有你了。”
顾见骊眉眼不变,道:“贵妃娘娘重情随先帝而去,奴才们没能当好差事害陛下遇险,事后被发落也是寻常。至于我,不过是在贵妃娘娘的庇护下侥幸活命罢了。”
孙引兰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怅然地开口:“当今陛下生性多疑,为夺位不择手段,残害手足,害人甚多。”
顾见骊听着孙引兰的话并没有多意外,古往今来皇家夺嫡之争太多血雨腥风。
孙引兰观察着顾见骊的表情,继续说:“那一日你是唯一的知情人,陛下为何留你性命?思来想去,不过是因为他要用到武贤王。只是如今朝纲已稳,武贤王退了又退,陛下当真不会灭了你的口?”
“我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值得灭口的。”顾见骊淡淡道。
“是吗?”孙引兰弯唇,压低声音,“诏书上的名字当真是陛下?”
顾见骊心中一惊。
孙引兰让丫鬟递上一个锦盒。她笑着说:“这是我在边地寻到的去痕药,兴许有用。你可以试试看。当然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先找太医瞧瞧。”
顾见骊让季夏收起来。她也弄明白了孙引兰见她的目的,面色如常地寻了个理由离开,孙引兰也没阻止,笑着说自己身子不方便不送了。
顾见骊由始至终脸色淡淡,这让孙引兰有些摸不透。
姬岩从后门进来,若有所思,道:“真没想到你想杀姬岚的心这么重。到底是青梅竹马长大,又婚约一场。”
“你何必说这话。”孙引兰皱眉,腹中忽然一阵绞痛。
姬岩收起嘲意,立刻上前,关切询问:“如何了?是不是要生了?”
孙引兰咬唇。
顾见骊刚刚离开余府,林少棠追了出来。
“姬夫人!”
顾见骊停下脚步,回身望向他。
林少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向来无邪天真的明亮眼睛难得一片郑重之色,亦染了三分歉意。他弯下腰,朝着顾见骊做了长长一揖:“少棠给夫人赔不是。”
顾见骊说:“我曾想过林公子故意接近我的目的,原来是这般。”
林少棠直起身直视顾见骊,想解释什么,却又觉得没必要解释。他忽然笑了,酒窝深陷,多了几分平日里的天真来。
顾见骊微微屈膝回了一礼,转身离开。
林少棠望着顾见骊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散了。这般?她口中的这般是什么?以为他是在为二殿下做事?林少棠打开折扇轻轻地扇,自嘲地笑。权势皆泥屎,他才不屑。
他扇动折扇的动作慢慢停下来,视线落在折扇上绘的青竹图。所有不甚在意的表情散去,只剩下了哀痛。
余家门前停着一辆等着接顾见骊的马车。顾见骊上马车前,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小丫鬟,她沉吟了片刻,对小丫鬟说:“等瑜君归家告诉她,过几日我再来拜会。”
小丫鬟脸上红一道白一道。
顾见骊上了马车回家。路上,顾见骊想了很多,越想心里越是烦。她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车外倒去的景色。马车拐过长街,她忽然看见一道极像纪敬意的人影立在墙下,像是在等什么人。兴许又是出来采买药材罢。
纪敬意四处张望,等了许久才乘坐一辆软轿悄悄拐进一道小巷,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停下来,得了准许,登上马车。
姬岚儒雅饮一口茶,问:“你不是说解了噬心散的毒就能查出来他体内另外一种毒是何毒?”
纪敬意惴惴道:“姬昭为了给妻儿治麻子,把解药给摔了!”
姬岚眯起眼睛来,捏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你确定?”
“是,我躲在暗处亲眼所见!”
姬岚紧捏茶盏的力道慢慢松开些,问:“姬昭对那个孩子如何?”
“姬星漏除了染天花那次,平时被人打骂,姬昭从来不管,还不如顾见骊对他上心。美人香英雄冢,那次天花事件也是顾见骊先去找姬星漏。属下猜测……姬昭上次调动玄镜子也是顾见骊的意思。”纪敬意低着头,絮絮道。
“顾见骊——”姬岚慢慢念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