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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顾见骊大惊。
姬无镜挥手,一道劲风挡在顾见骊双脚前,顾见骊身子猛地一趔趄,差点跌倒。
“别靠过来。”姬无镜声音沙哑。
他用指腹缓慢地擦去唇角的黑血,抱着姬星漏慢慢站起来。
“可是……”顾见骊看着姬无镜缓慢站起来,她抿唇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不是讲所谓义气的时候。她不是大夫不懂医,靠过去除了有可能染上天花外,毫无用处。
她冷静地让侍卫牵了一匹马给姬无镜。顾见骊看见侍卫给姬无镜送马的时候,一直盯着昏睡在姬无镜怀里的姬星漏,眼露恐惧之色。
天花这般可怕,顾见骊也理解。
只是姬无镜身体情况本来就差得很,他又没有做任何防范直接抱着姬星漏,顾见骊不得不拧紧了眉,为姬无镜担忧着。
姬无镜抱着姬星漏上了马。
顾见骊回忆了一下,先前吩咐的事情应当没遗漏什么,才令王府的侍卫都回王府去,自己翻身上马,默默跟在姬无镜的马后。
姬玄恪停在原地,遥遥望着顾见骊骑着马跟在姬无镜马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他朝山下去。
苦涩凝在姬玄恪眸底。他自诩足够了解顾见骊的品性,知她的善良,更知她的理智冷静。所以,即使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大夫帮不上什么忙也要跟上去?为什么啊?只是因为善良和为妻为母的责任?
姬玄恪没有再去想,不敢再去想。
昨日百花宴,他因为应酬喝了不少酒本就又疲倦又不舒服,又因担心顾见骊回家看不见姬星漏难过着急,连夜在山野间寻找了一夜,眼下头疼欲裂疲惫不堪。然而却全然抵不上心里的闷痛。
他望着顾见骊马背上逐渐走远的背影,第一次恍惚意识到顾见骊正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远离。
姬玄恪握着马缰的手微微用力。然而他能够握紧的也不过是这可笑的马缰。如今的他,还没有资格站在顾见骊面前,朝她伸出手带她走。
姬无镜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顾见骊,说:“回你自己的家去。”
顾见骊抿着唇摇头。
不远不近的距离,堪堪看得清对方的眼睛。四目相对,僵持了半晌。姬无镜怀里的姬星漏醒了过来,不安分地在姬无镜怀里哼哼唧唧。
“他应该是饿了。”顾见骊解下坠在马侧的水囊,朝姬无镜扔过去。
姬无镜扯了塞子,一股奶香飘出来。水囊里装的不是水,而是临出门前,顾见骊特意给姬星漏带上的羊奶。
姬无镜低下头,将羊奶小心翼翼地喂给姬星漏。姬星漏没睁开眼,却安静地喝了几口。
顾见骊又扔过来一个水囊。姬无镜扯开塞子,闻到一股鱼香。里面装着的是顾见骊给姬无镜带的鱼粥,他醒来就立刻出了王府,早上没有吃东西。
姬无镜抬眼瞥了顾见骊一眼,沉默地将两个水囊挂在马侧,调转马头,继续往山下走。
顾见骊继续默默跟在后面。
到了山下,御林军远远开始拦截,大声喊道:“姬门主,蔡某奉命将这个孩子带去……”
姬无镜骑马前行,速度不减,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红光一闪,拦截的前排御林军胯下马匹前肢瞬间被砍断,马惊跪地,御林军跌落一地。后面的御林军看着凭空出现的红衣玄境人,再不敢拦阻。
可是想起上边的命令誓要杜绝天花病源,蔡玉义和另外两个头目,长枪一挥挡在了才骑马赶过来的顾见骊马前。
“姬五夫人,天花疫情不容耽搁。还请您劝劝姬门主!”
顾见骊朝着姬无镜的背影大喊:“五爷,他们要抓我回去切成一块一块做研究!”
蔡玉义看着姬无镜转过马头,吓了一身冷汗。他可没有这个意思啊!这个小娘子怎能含血喷人!简直是害他性命啊!
姬无镜阴翳的目光随意一扫,包括蔡玉义在内的所有人都脊背生寒。蔡玉义急忙收了长枪,向后退去,急道:“嫂夫人请!嫂夫人请!”
姬无镜轻扫而过的目光最后落在顾见骊的脸上,多停了一瞬,才收回视线,继续赶路。
顾见骊忽略掉姬无镜目光里的警告,装傻充愣地跟上去。
蔡玉义为刚逃过的一劫松了口气。不怪他畏惧姬无镜,整个大姬何人不惧这匹杀狼?也就是姬无镜这几年身体不好才安稳些罢了。
蔡玉义可是亲眼见过姬无镜杀人的。他眼前不由浮现多年前唯一一次见姬无镜用刀——前太子奉命祭祖,遇上数十人刺杀。姬无镜拖着一柄重刀缓步出现,扯起一侧唇角诡异地嗤笑,红影闪过,几乎是瞬息间二十九颗人头落地,他下令门下玄境人将二十九的刺客的人头串起来,高悬玄镜门正门前,让乌鸦啄食皮肉,最终只剩骷髅头骨。
蔡玉义拍了拍胸口,后悔今日领令时没找个借口请假。他决定回去之后立刻告老还乡。
姬无镜犹豫带着姬星漏要去哪里,是去玄镜门还是回广平伯府。最后选择了回广平伯府。他不怕自己染上天花,可不想将天花带进玄镜门,若广平伯府有人染上……那就染上呗。
广平伯府早就被皇城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只许进不许出。宫中的太医已经赶了来,一个个脸色凝重。医者并非不畏天花,只是他们知道若不能及时抑制住天花的蔓延,整个永安城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染上天花。
纪敬意也得到了姬无镜的消息,带着罗慕歌赶了来。
姬无镜回到府中,立刻将姬星漏放在床上。几个太医掩了口鼻围上来查看。
顾见骊落后一步,她下了马,腿侧有些疼。因她穿的是裙装,骑马太久,磨破了娇嫩的皮肉。她来不及顾及这些,赶忙询问起府中情况。
果然,府里还有一个丫鬟染上了天花。丫鬟比姬星漏更早染上,此时情况比姬星漏还差。想来是这丫鬟在府外染上,回来之后传染给姬星漏。
顾见骊心里一沉。
若姬星漏是第一个染了天花的人,这疫情尚且可控。若是从府外传进来,那将不堪设想。百姓无钱医病,很可能很多人染了天花自己还不知道,只当成水痘。
被顾见骊猜中了。
姬岚第一时间下令全城排查,一个又一个染了天花的人被揪出来。傍晚忽然落下一场暴雨,大雨瓢泼。御林军冒雨搜查,将染了天花的人抓到一处等着太医研究。而所有与天花病人有过接触的人都被侍卫灌了药。时间紧迫,也不去分辨到底有没有接触,只要是有可能有过接触的人,尽数被灌了药。
侍卫说那是天花的解药。可天花哪有解药,不过毒药罢了。侍卫将这些与天花病人有所接触的人毒死后拉到一处,统一焚烧土埋。
姬岚第一时间雷厉风行地防疫,可不过半日的光景,查出的天花患者数量还在增多。
季夏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沉甸甸的两个食盒去后院送饭,远远看见长生冒雨跪在门前,已跪了半日。
栗子呆呆地蹲在哥哥身边,茫然无措。
“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谁也想不到会是天花啊!你快起来,会淋病的!”季夏急道。
长生面无表情,也不回应。他本来昨天中午就该回来,可他留在玄镜门和师兄弟喝酒叙旧。是他擅离职守,才让人将姬星漏送出府。他的自责不全是因为姬星漏被扔掉,更重要的是姬无镜因为这事又一次动用了内力。若门主有个三长两短,他便跟了去,到阴界给门主继续当侍卫!
季夏看着手里的食盒,也不再劝长生,将手里的伞塞给栗子,道:“给你哥哥举着!”
一群太医围在外间,有的翻着书册,有的小声议论着。
顾见骊坐在窗边,蹙眉翻看着一本医史书册。
季夏将饭菜摆好,招呼太医们用膳,然后将另外一个食盒提到顾见骊面前,一一摆出来,心疼道:“您一早出府就没吃过东西了,好歹吃些啊。”
顾见骊眨了眨眼睛,缓和了一下眼睛的酸涩,目光落在鱼粥上。她起身,端着鱼粥往里间去。
姬星漏下午迷迷糊糊醒了一次,眼下又睡着了。他已经退了烧,脸上起了一片红色斑疹。姬无镜坐在床边,懒散靠着一侧,目光有些空,神情恹恹。
顾见骊将鱼粥放在桌上,看见桌子上的汤药没有被姬无镜动过。顾见骊拧了眉,温声细语地责备:“你怎么没喝药?”
姬无镜眼波未动,置若罔闻。
“吃点东西喝点药好不好?”顾见骊拿出哄小孩子的语气,可是姬无镜还是毫无反应。
顾见骊从不知道姬无镜是这么在乎姬星漏。她忽然想起早上叶云月和她说的话——“没想到五爷这么在意六郎,想来是把六郎的生母一直深藏在心底的。”
顾见骊拧眉赶走思绪,端起汤药走到姬无镜面前,柔声哄他:“就喝一点好不好?”
姬无镜不耐烦地推了一下,顾见骊手中的汤药洒落,湿了她的袖子。顾见骊忙拿出帕子擦袖子,顾见骊望着小臂上的红点,怔住。
姬无镜随意一瞥,瞳仁猛地一缩。他用力拉过顾见骊的双手,盯着她小臂上的红点,阴翳沙哑地吼:“为什么不滚回你自己的家!”
顾见骊被他一吼,忍了半天的泪一下子被吓了出来。她委屈地哭:“你吼我做什么?日日与星漏接触,分明是早就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