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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见骊没来得及让长生噤声。她甚至没来得及说话,姬星漏就一股风似地从屋子里跑出来,站在顾见骊面前,一副凶狠恶煞的样子指着顾见骊,怒吼指责:“你偷听!”
顾见骊安静地对姬星漏对视了一会儿,说:“你父亲凶人的时候是笑的,从来不会大吼大叫。”
姬星漏一下子愣在那里。
看着他这个呆呆的小表情,顾见骊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姬星澜跟在后面,可是跑到门口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她歪歪扭扭地爬起来,跑过来。
顾见骊温柔笑着将她拉到身边来,拍了拍她屁股上的尘土,柔声说:“澜澜下次跑的时候当心些。”
她又摸了摸姬星澜的额头,让季夏去拿了姬星澜的小棉袄,亲自给她穿上,说:“澜澜这几天不舒服还是待在屋子里好,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澜澜乖,澜澜听话!”姬星澜弯着眼睛抱住顾见骊的手。
林嬷嬷找到了消肿止疼的药,匆匆赶过来,看见顾见骊在这里,急忙再一次替姬星漏说话:“夫人,六郎说话没分寸不是真的针对您,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六郎是喜欢您的,您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六郎还念着您了。”
“你话怎么这么多!”姬星漏跑过去推了林嬷嬷一把。
姬星澜去拉哥哥,奶声奶气:“哥哥,哥哥!不要推嬷嬷,不要气母亲!”
她从姬星漏身后死死抱住他的腰,小脑袋贴在姬星漏的背上。
顾见骊有些意外地看向姬星澜。这倒是这个小姑娘第一次正经喊她母亲,虽然不是对着她。
顾见骊对姬星漏说:“星漏,你妹妹的风寒还没有好。这一大早上还很冷,她再在外面待一会儿可要加重病情的。你还不快带你妹妹进屋去。”
姬星漏犹豫了一下,抱怨了声“麻烦”,转过身来,牵起姬星澜的小手,把她拉进屋。他步子迈得大,姬星澜被她拉扯地踉踉跄跄。
顾见骊让季夏搀扶着跟了进去。屋内地面铺着雪白的兔绒毯,上面凌乱堆放着小孩子的玩具,五颜六色的。姬星漏爬上了床,用被子蒙了头。姬星澜茫然地站在床下。
“林嬷嬷,把药给我吧。”顾见骊说。
林嬷嬷颇为意外地看了顾见骊一眼,才把手里的止疼消肿药递给顾见骊。顾见骊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姬星漏的背,说:“现在天冷,如果不涂抹些药消肿,是会得冻疮的哦。”
蒙着头的姬星漏不肖地“哼”了一声:“你骗小孩!我又不是第一次在冬天被打。比现在更冷的时候被打了也没事儿,之后都会长好的!”
顾见骊樱口微张,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儿起来。
姬星漏才几岁?四岁的孩子却已经被打过许多次。是,这孩子脾气不好,说话不好听,顽劣得让人头疼。可错的不是他,是应该教他的人没有教他。
顾见骊心里明白倘若姬星澜是姬无镜的嫡子,府里绝对不会有人敢这般动他。正是因为姬无镜的浑然不在意,或者说是姬无镜的纵容,才让所有人轻视他、鄙夷他、欺凌他。这孩子才会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去反抗,去得到别人的重视。
外生子是很尴尬的身份。
顾见骊转头望向杵在一旁的姬星澜。
姬星澜见顾见骊看她,她立刻摆出灿烂的笑脸,乖巧地说:“不生气,不生哥哥的气好不好?”
顾见骊觉得更心酸了。姬星澜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等她再大些,才会知道外生子的身份会给她带来多少难堪。
顾见骊忽然想到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等姬无镜不在了,她自然是要离开广平伯府的,到时候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她没有资格将这两个孩子带走。
她不由责怪起姬无镜这个父亲的不称职。事实上,外生子是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倘若姬无镜真的喜欢这两个孩子的生母,纳入房中让这两个孩子做庶子庶女也比外生子强上许多。顾见骊并不清楚姬无镜和这两个孩子生母的事情,她也不敢去乱猜。暂且不想这个,姬无镜也不该不管不问这两个孩子。
“你怎么哭啦!”姬星澜望着顾见骊,她吓坏了,急忙挥着小拳头使劲儿捶了两下裹在被子里的姬星漏,急急埋怨:“你把母亲气哭了!”
被子里的姬星漏一僵,扯开被子一角,偷偷去看顾见骊,见顾见骊果真红着眼睛,他撇撇嘴,小声说:“女人都是爱哭鬼!”
“没有,没哭呢。”顾见骊俯下身来抱了抱香香软软的姬星澜。
她转头望向门口的长生,问:“五爷找我什么事情?”
“不知道,五爷只是让我找您!”
顾见骊想了想,说:“你去与五爷说一声,我在星漏、星澜这里,让他也过来。星澜不能吹风,今日不去前院了,把早膳摆在这里。”
长生刚走,姬星漏警惕地盯着顾见骊,哼了一声,说:“你又想用父亲吓我!”
顾见骊晃了晃手里的小药瓶,问:“等下和你们父亲一起吃饭,你疼得坐不下可怎么办?”
“那也不用你……”姬星漏嘟囔。
顾见骊也不坚持,将药瓶交还给林嬷嬷:“你来吧。”
她又摸了摸姬星澜软乎乎的小脸蛋,说:“监督哥哥哦。”
“嗯!”姬星澜使劲儿点头。
顾见骊被季夏扶着在桌前坐下,等着季夏端早膳进来,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七彩手鞠晃了晃。她头几年还喜欢玩这个呢,还喜欢自己做,闺房里摆了许多。
姬无镜过来时,姬星漏刚刚擦好消肿止疼的药在穿裤子。
姬无镜看了他一眼,走到顾见骊对面坐下,脸色不太好地问她:“一大早跑哪儿去了?”
“星漏闯了祸,去把他接回来。”
姬无镜口气随意:“你不接他,他也能自己跑回来。”
顾见骊不喜欢姬无镜对自己孩子这样随意的态度,她刚要说话,季夏端着早膳进来。顾见骊便把话忍了下来,先吃了饭再说。
顾见骊看着姬星漏小心翼翼地爬上凳子,屁股刚碰到凳子颤了一下,明明疼得很,却装出一点都不疼的样子。那边姬星澜一阵咳嗦。顾见骊急忙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姬星澜的背。
姬无镜慢悠悠地吃着鱼粥,古怪地看了顾见骊一眼。顾见骊抬眼看向姬无镜的时候,姬无镜已经低下了头继续吃着鱼粥。
吃着吃着,顾见骊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只因想起了曾经听来的关于星漏和星澜这两个孩子的传闻。传闻里,绝大多数都说这两个孩子是姬无镜的外生子,可也有人说是奸生子。
顾见骊的手一抖,勺子忽然落入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她慌忙去拿落入汤中的勺子,却烫了指尖。
姬无镜欠身,拉着她的手腕,用帕子擦去她手上的汤汁,又拿起桌子上备用的勺子塞进顾见骊手里,而后不发一言地继续专注吃鱼粥。
顾见骊重新抬眼看向姬无镜慢悠悠吃着鱼粥的样子,她不由看了许久,心里忽然坚定地否了听来的传闻。
不可能的。
姬星漏和姬星澜绝对不可能是奸生子,姬无镜这样骄傲的人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姬星澜忽然咯咯笑起来,她小小的手托着腮,歪着小脑瓜望着顾见骊,开心地笑着:“哇,你好喜欢爹爹呀!”
“什么?”顾见骊怔住,惊愕地看向小姑娘。
姬星澜弯着眼睛笑:“你看了爹爹好久!”
“你……你别乱说。”顾见骊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一个童言无忌的小孩子。她迅速扫了一眼姬无镜,又移开视线。
姬无镜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他将姬星澜从椅子里抱起来放在膝上,懒洋洋地问:“星澜想吃什么?”
姬无镜是难得亲近小孩子的,被他抱着,姬星澜惊喜得不得了,糯糯地说:“澜澜可以自己吃!”
姬无镜“嗯”了一声,将姬星澜的小碗碟拿到她面前,让她坐在他腿上吃。
顾见骊看了一眼被冷落的姬星漏。姬星漏面无表情地低着头。
于是,用过早膳之后,顾见骊有意让这对父子培养一下感情,所以提议让姬星漏背诗给姬无镜听。她则是抱着姬星澜坐在软软的兔绒毯上玩手鞠。
早上的汤有些腻,顾见骊想吃糖了。
她高高抛起手鞠,又接住,问姬星澜:“澜澜想不想吃糖?”
“嗯嗯!”
姬星澜如顾见骊所愿地点了头。顾见骊立刻吩咐季夏将家里有的几盒糖果都拿来,依次摆在兔绒毯上。
顾见骊如愿把糖果塞进嘴里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见姬无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别背了,我都忘光了也记不住你背的对不对,和妹妹玩去。”姬无镜说。
姬星漏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不过还是听话地挨着姬星澜一起吃糖。
“哥哥吃!”姬星澜把一块糖果塞进姬星漏的嘴里。
姬无镜懒散地盘腿坐下,好奇地翻看着几个盒子里的糖果。
“你手里的那种最好吃。”顾见骊说。
那是最后一颗黑豆子糖,顾见骊想拿的,被姬无镜抢了先。
姬无镜瞥她一眼,动作自然地将那块糖塞进了她嘴里。
叶云月赶来时刚巧看见这一幕。她不由想起前世时,姬无镜买下了整个安京的糖果铺子和会做糖果的手艺师父,造了一条糖果街,让手艺师父们日日制糖,每日送给顾见骊一种不同的糖果。
自那以后,京中无人有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