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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见骊呆呆望着姬无镜的举动,整个人都惊了。如果不是她见过、捏过,她真的怀疑姬无镜被净了身。
姬无镜比量了两下,也没弄明白这布带怎么系。他捏着布带两头四条带子,问:“系在腿上?不会滑下来吗?”
顾见骊也不管左腿上的疼,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态度非常强硬地要从姬无镜手中把月事带抢回来。姬无镜正在兴头上还想研究一会儿,可看顾见骊单腿立着的样子,怏怏松了手,任她抢了回去。
顾见骊将两条月事带收到一侧的小盒子,使劲儿掰下搭扣,有点生气了。
姬无镜认真地说:“顾见骊,我是真的觉得这布料不够软。”
顾见骊抬起头对上姬无镜好奇的目光。生气地刚想说话,四目相对,她愣了一下。她竟然没有在姬无镜的目光里搜寻到她厌恶的下流脏鄙。她心里忽得有种古怪的感觉,隐约觉得自己误会了什么。
她缓缓低下头,拿起护膝和针线,拿出寻常的语气来,温声给他解释:“不是系在腿上,是系在腰上的。不能用太软的料子来做……会、会不吸水……”
到底还是觉得有点尴尬,她说到最后声音低下去。
姬无镜微怔,眸中的错愕一闪而过。深看了顾见骊一眼。
他很快勾起眼尾,古怪地笑了一下,懒散地靠在椅背,望着低头做针线活的顾见骊,慢悠悠地开口:“顾见骊——”
顾见骊等了又等,也没等到他下半句话,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
姬无镜半眯着眼望着她,没再开口。也许原本想说的话被他因为某种原因隐去了后半句,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后半句,只是觉得她名字好听,想喊一喊。
顾见骊觉得这个话题实在尴尬,努力转移话题:“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去了?”
“吃喝玩乐逛窑子。”姬无镜张口就来语气随意。
顾见骊“哦”了一声,继续缝护膝。她捏着细针穿过布料,拉过细细的棉线。再穿第二针的时候,银针刺进布料一半,动作停下来,她偏着头望向姬无镜,问:“真的?”
姬无镜望着她的眼睛,默了默,说:“假的。”
顾见骊又“哦”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将银针穿过去,一针一针认真地缝。
姬无镜忽然开口:“顾见骊,我也想要。”
顾见骊怔了怔,看了眼手里的护膝,问:“那这个给你?”
还没等姬无镜开口,她先摇头,说:“你不会喜欢这种灰色的,等给父亲做完了,我再给你做一个红色的或者白色的,好不好?”
姬无镜“哦”了一声,勉强算同意了。
又过了一会儿,顾见骊忽然想起广平伯府老夫人今日来过的事情,她说:“对了,今天母亲过来了,想让我们回去。”
“谁?”
“老夫人啊,你母亲。”
姬无镜皱眉,问:“你叫她母亲了?”
顾见骊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姬无镜几乎是瞬间阴了脸,不耐烦地说:“那对老不死,既不用称母亲,也不用称呼父亲。”
顾见骊看一眼他的脸色,点头应下:“记下了。”
嫁了人不称呼夫家公婆为父母实在是大不孝,可姬无镜不让她喊,她便不喊,她也不想喊。即使是以前,整个广平伯府她也只在意姬无镜一人。更别说如今她不再担心别人欺凌,更不用在意广平伯府中其他人。
姬无镜眼中的阴翳略消,他看了顾见骊一眼,慢慢将眼中余下的阴翳收起,重新摆出不羁的模样来,他欠身,探手拍了拍顾见骊的脸,笑:“咱们有顾大虎这只好爹就足够了。”
这到底是夸还是损啊?
顾见骊一言难尽地嗔视着他。
顾见骊不想再听姬无镜胡言乱语了,她决定给姬无镜找点事情做。她在姬无镜略讶然的目光中,拉住了姬无镜的双手,让他手肘搭在桌子上,举起双手来。
姬无镜意外地看着她,等着她。
顾见骊拿出一团彩色的丝线,找到线头塞给姬无镜一只手中,让他用拇指将线头压在掌心,然后一圈一圈地缠起来丝线来。
其实顾见骊不确定喜怒无常的姬无镜会不会突然发脾气,忽然生气走人。她实在没办法,随便找些事情来。可是让她意外的是她将彩色丝线在姬无镜的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姬无镜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耐心。他垂目望着两手间一圈一圈缠起的彩色丝线,脸上没什么表情。间或偶尔撩起眼皮,闲闲看她一眼。
顾见骊抬起眼睛瞧他,对上他的目光。
“继续啊。”姬无镜拖长腔调,闲适,耐心十足。
顾见骊果真继续一圈一圈地缠下去。
一圈一圈,又一圈。
落日时分温暖的余晖从开着的窗户照进来,笼在两个人的身上。
姬无镜漫不经心地凝视着顾见骊专注的眉眼。温柔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让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泛着晶莹的光。光影又落在她的眼睫,将她眼睫的影子拉长,投下两道弯弯的月影。
顾敬元今日难得早回来,他想去看望顾见骊的腿伤,还没走近,遥遥从窗户望见顾见骊和姬无镜相对而坐缠线的身影。顾敬元一愣,长久地注视着两个人很久,皱起眉,没进去看望顾见骊,转身走了。
不仅顾敬元今日回来得早,姬无镜今日也没有忽然消失,像一只大猫一样懒洋洋地窝在床上睡着。
顾见骊睡在穿里侧,她以前习惯了侧躺着,如今因为腿伤只能仰躺,这让她十分不习惯,再加上腿上的伤隐隐发疼,她躺了很久都没有睡着。
姬无镜翻了个身,面朝着顾见骊。他挪动着凑近顾见骊,懒洋洋地将脸在顾见骊的肩膀蹭了蹭,又将手搭在顾见骊的腰上。因她的腿受了伤,姬无镜不再将大长腿搭在她身上,反倒将手搭在她腰上。
被子几乎遮了姬无镜的头。
顾见骊把被子往下推了一点,露出他的脸,免得他闷到。
一片昏暗里,顾见骊望着姬无镜的轮廓,逐渐合上眼睡着了。
这一晚,顾见骊睡得不太好。她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落了水。她想挣扎,可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她在睡梦中隐约知道压在她身上的是姬无镜的胳膊,她试着推了推,没推开。不过她又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不能翻身,会磕到腿。
她搭在姬无镜手腕上的手软下来,也不再推他,只是轻轻搭着,继续睡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见骊是被疼醒的。既陌生又熟悉的疼痛感觉。她睡眼朦胧地迷茫望着床顶幔帐好一会儿,才慢慢醒过来。
等她完全清醒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猛地坐起来。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怔怔望着床褥上的血迹。藕荷色的床褥上用银丝线绣着素雅的大片丁香。丁香被染红,成了梅。
顾见骊惊得捂起嘴。
不是她不记得日子提前准备着,而是自从几个月前家中落了难,她不管是心情还是吃食都有了大变化,已经四个多月不曾来过。这样的事情,她觉得难以启齿,也没有与家人说,更没有看过大夫。
“怎么现在……”
顾见骊有点慌,竟有些像初潮时的慌乱。
她看见躺在她身侧的姬无镜雪色的寝裤上甚至也沾了些血迹。
“顾见骊。”姬无镜刚刚睡醒,声音沙哑慵懒。
顾见骊迅速拉过被子盖在腿上,努力去遮。
姬无镜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坐起来,说:“别挡了,我闻得到血味儿。两个时辰前就闻到了。”
“那你不叫醒我……”顾见骊声若蚊鸣。
姬无镜随口说:“我看了不是你腿上的伤啊。”
“你!”顾见骊不知道说什么了,低着头不吭声。
姬无镜下了床,懒散踩着鞋,去给她拿干净的衣服。他问:“那东西放在哪儿?用今天傍晚我看见的那两个?”
“不是,在衣橱最下面的格子里……”
姬无镜都给她拿来,放在床上,问:“还要什么?”
顾见骊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水,热的。”
姬无镜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来,惊奇地“咦”了一声,他身形不动,回过头,问:“顾见骊,你怎么不叫季夏?”
顾见骊叹了口气,沮丧地望着姬无镜,闷声闷气:“姬无镜,你真的好烦人。”
“不叫叔叔,倒是叫声爷啊。”
“五爷叔叔,帮帮忙,我教你怎么用月事带。好不好?”顾见骊用上哄骗姬星澜的语气。
姬无镜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顾见骊,你这孩子学坏了。”
“叔叔教的好。”
姬无镜沉默地立了片刻,转身出了屋。
天刚蒙蒙亮,下人没起,自然没热水。姬无镜要烧水。等他端着一盆热水回屋,顾见骊已经从床上下来,坐在凳子上,床上的被褥也被她换了一床新的。
姬无镜把木盆放在她面前。顾见骊面无表情地说:“一盆不够,你再帮我烧一盆好不好?”
姬无镜笑得星眸璀然,他说:“顾见骊,你这个支开我的借口太烂了。”
顾见骊抿着唇,不吭声。
“外面又黑又冷,我这身体刚好了这么一点,你不能这么糟蹋我啊。”姬无镜弯腰,用手指头戳了戳顾见骊的额头,“有点良心,我的小骊骊。”
顾见骊被他戳得脑袋往后仰,她向一侧躲开,揉着被他戳疼的额头。她低下头,望着水波轻晃的水面,水面上映出她沮丧的脸,还有姬无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