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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敬元指着姬无镜的鼻子,喘了半天,气血翻涌,气得脸都白了,最后憋出一句:“你喝的毒药不够毒啊,再喝一瓶吧你!”
姬无镜侧着身,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一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说:“小婿每日忍受病痛之苦就为了他日为岳丈大人披麻戴孝,怎敢在您辞世前先走,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太不孝了。”
顾敬元冷笑,道:“我是不是要夸夸你孝顺啊?乖儿子。”
“诶,好爹。”
顾敬元盯着姬无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恨得牙根痒痒。天下男儿怎能有如此不要脸不要皮之人?他多年前就与姬无镜相识,打过几回交道。两个人你来我往,都让对方吃过亏。顾敬元还记得当初曾感慨——君子不与小人斗,姬昭此人远离方为上上策。
他可没想到自己想法子远离的人今日竟成了女婿,天天杵在面前气他。为了女儿,他还不能举刀砍人。真想将这个混物赶走,但又知道赶走了他,他的小囡囡又要跟着走。顾敬元哪舍得女儿?
这个憋屈。
“我且问你,你昨日是不是不成体统地穿了女装?”顾敬元斜着眼看姬无镜,那股子嫌弃劲儿啊,说出这话都嫌硌嘴。
姬无镜“嗯”了一声,笑:“以前竟不知光腿穿裙子这般舒服,可惜裙子太小。怎的,岳丈大人想赠小婿一套尺寸合适的?真是好爹,小婿感激不尽。哦对了,我喜欢红衣。”
顾敬元瞪圆了眼:“你还想穿?还想穿到外头不成!”
顾见骊瞧着父亲这样,实在是怕他气坏了身子。忙挽住父亲的胳膊,说:“父亲,最近街市热闹,我和五爷带几个孩子出去转转。”
顾敬元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姬星澜眨巴着眼睛望着顾敬元,很是乖巧,姬星漏倒是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瞪着顾敬元。顾敬元心想这不愧是姬无镜的种,除了长得不像,性子一样的歪。
不过他还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忍着脾气对顾见骊说:“带两个孩子去玩也就罢了,推着个残废干什么?”
顾见骊本意不是带两个孩子出去玩而是把姬无镜支开,她能说实话?只好说:“我瞧着今儿天气好,身体弱才该出去转转,晒晒太阳,多接触人气。”
顾敬元哪里不明白小女儿的心思,也只好装成不知道,瞪了姬无镜一眼,转身愤愤离开。
顾见骊让季夏给姬星澜和姬星漏找了小棉袄穿上,她又重新蹲在姬无镜面前,说:“要出去了,不能不穿鞋袜的。”
给他穿好鞋袜,顾见骊起身绕到他身后帮忙推着轮椅。轮椅刚刚被推出小院,顾见骊弯下腰来,凑到姬无镜耳边用一种带着央求的语气,小声说:“父亲脾气一直不太好,他今日说的过分了,你不要介意。”
姬无镜看着跑在前面的姬星漏,没怎么在意顾见骊说的话。
顾见骊以为他还在生气,只好又说:“你要是真的喜欢,我给你做一身裙装就是了。别生气了……”
姬无镜惊讶地侧过脸,看向顾见骊,对上一双干干净净的真挚明眸。
姬无镜眼中一闪而过的讶然被他压了下去,他重新没心没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口气随意:“没生气。任谁一觉醒来多了个我这样的女婿都要气死。”
顾见骊垂下眉眼,带着丝歉意的小声说:“是我没做好,没有和父亲说清楚。让他误会你了。”
“跟你没关系。我和你父亲十几年前就这么说话的。”姬无镜随手敲了敲顾见骊的头,他眼中的笑意却收了起来,多了几分难得的沉色思量。
还是正月里,各城各镇的街市都很热闹,何况是天子脚下的皇城。
顾见骊给姬星澜和姬星漏买了好些好玩的玩具,跟在后面的长生拎满双手。
顾见骊又去了笔墨斋,认真挑适合小孩子用的笔具。姬星漏和姬星澜不能再拖了,必须要请先生好好教识字读书。
路过一间绸缎坊,顾见骊停下来,让姬无镜和两个孩子等在外面,她一个人进去挑选布料。
等了好久,姬星漏翻白眼:“挑块布也这么慢,女人真麻烦!”
姬星澜不爱听,揪着小眉头说:“不要这样说呀。她刚刚给你买小弓也挑了好久的!”
姬星漏扭过头去。
顾见骊抱着一深一浅两匹红色的布料走出来,对姬无镜弯起眼睛笑,问:“哪个颜色好一点?”
……真的去挑布料给他做裙子了?
傻姑娘。
姬无镜无奈地深看了她一眼,随手指了一个。
对街不远处的一间茶肆里,章一伦神色不明地盯着姬无镜,他是如今玄镜门的代门主。
“门主的气色瞧上去好了不少。”章一伦开口。
身旁的赵江望了一眼姬无镜,说:“又是宫里的太医,又是纪先生亲自调理,门主气色好起来也正常。可是当时出任务,门主误食了那种毒药,根本就没药可解。不过吊着口气续命罢了。”
赵江察言观色,笑眯了眼,奉承:“如今您虽然只是代门主,可门中多少人已经把您当成门主来看。玄镜门早晚是您的。”
他狗腿地给章一伦倒了一杯热茶。
章一伦抿一口茶,笑,说:“日后这种话休要再提。”
赵江小斗眼转了转,偷偷琢磨了一下章一伦的意思,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傍晚落日西沉,顾见骊担心过一会儿要变冷,没敢拖延,带着一病两幼回家了。回家之后,她将姬无镜和两个孩子安置好,匆匆去了父亲那里。
“父亲,我给您买了您往日爱吃的酱肉。我去的时候好些人排队,差一点没排上呢。”顾见骊蹲在顾敬元面前,仔细给父亲捏腿,“父亲的腿可还疼?”
顾敬元乜她一眼,到底是不会跟自己闺女生气,只有心疼。顾敬元拉了她一把,指指身侧,说:“坐吧。想说什么直说。”
顾见骊温声细语:“您别跟五爷置气了,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不是针对父亲。我女儿不好,没有好好与他说。”
“你与他说什么?他会听你的?”顾敬元冷哼了一声,“你也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和他十几年前认识的时候就这么呛。”
顾见骊蹙眉,怎么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顾敬元看了顾见骊一眼,又接一句:“带病人出去逛,好像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病人似的!”
顾见骊一怔,忙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五爷是中了毒,时日无多。父亲是外伤,是可以养好的……”
顾敬元笑了。女儿言下之意姬无镜那个狗东西会先死啊!
这憋了一下午的气愤就这么慢慢消了。
可是顾敬元一想到自己的闺女插在那么一坨牛粪上,心里又不舒坦起来。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见骊,我听说姬绍那小子去了边疆。你老实与父亲说可恨姬绍?”
顾见骊摇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不怨的。他没有能力护住这段婚事,我亦没有能力护住,又如何有资格怨他。别人的庇护该感谢,可又不能因着别人没能护我而心生怨恨。别说他一无所知,就算他退缩避难,我亦是不怨的。”顾见骊温柔笑起,“三郎年少高中,不论品性还是学识能力都不差,只差在品性太过纯善没经过事儿,去边疆磨砺一番也好。若性子沉稳下来,他日必前途似锦。”
顾敬元听着女儿温声细语的善,沉默片刻,又问:“那你心里可还有他?”
顾见骊微怔,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慢慢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指尖儿,温声道:“不能有的。”
不能。
顾敬元长叹一声,道:“你这性子啊,太像你母亲。”
顾见骊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她抬头望向父亲。
顾敬元发现不过小半年,小女儿的五官长开了,比她姐姐更像她母亲了。美人倾城是幸事,亦是祸事。顾敬元只盼着两个女儿的命不会像她们母亲那般流离。
顾见骊起身,说:“父亲,那我先回去了。”
“见骊,你是不是想在元宵宴的时候跟姬昭进宫见你姨母?”
顾见骊愣住了,这事儿她谁都没说,没曾想被父亲猜到了。她仔细瞧着父亲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父亲不想我去吗?”
“你想去就去吧。”顾敬元叹了口气,“你姨母也是个可怜人。”
顾敬元犹豫了片刻,又说:“进宫之后,做什么事情别瞒着姬昭,与他说一声。这人虽然是混的,但是只要你不骗他不害他不生异心,他会不会害你看他心情,但是他一定不准别人动你一根手指头。”
顾见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有听错吧?父亲居然帮姬无镜说话?
顾敬元看着女儿这个表情,挥了挥手,口气不善:“赶紧走吧!”
“那女儿先回去了。”
看着顾见骊离开的背影,顾敬元又开始生闷气。当年东厂那些死太监们怎么没把姬昭这个混物给阉了?都怪前太子给拦了下来!
顾见骊从父亲那里出来,天色已暗。她望着天边爬起的月,翘起嘴角。只因父亲刚刚帮姬无镜说好话。她心里想着父亲也不是那般厌恶姬无镜。
顾见骊回了房,姬无镜朝她招手:“过来。”
随着他的动作,指间银光闪烁。是针。
顾见骊一惊。他、他又要干嘛?
顾见骊小步挪到姬无镜面前,问:“五爷,你拿着针做什么?”
姬无镜把针递给顾见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