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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画足有半人高,画上是一团凌乱的色彩,中间拥簇着一朵向日葵。
用色大胆,画面明亮。
顾雪仪缓缓走了过去,问:“你会画画?”
“嗯,请老师教过半年。”宴文宏问:“大嫂喜欢吗?”
顾雪仪目光一闪:“挂在我的床头吧。”
宴文宏眼底腾地一下就亮了,他将画框往女佣的方向推了推:“去挂。”
女佣立刻叫了一个保镖进来,将画框搬上了三楼。
宴文宏目送着他们远去,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转回了头:“如果大嫂喜欢的话,我下次给大嫂画一幅蔷薇图吧。”
“嗯。”顾雪仪走向他,在他身边的一组沙发上落了座。
宴文宏又开口说:“我今天吃了午餐,也吃了晚餐。”
女佣在一旁听得有点迷惑,小少爷这话听上去……怎么有点像是小学生式打报告呢?
女佣小心地转了转目光,落在了宴文宏的面上,神情依旧乖巧,还是那个眼眸干净、好脾气的少年。
果然,之前只是她的错觉吧?
“很乖。”顾雪仪夸奖道。
随即她先让女佣去泡了一杯红茶,然后才又转过头,打量了宴文宏几眼,问:“胃里舒服一些了吗?”
宴文宏连忙笑着说:“舒服多了。”
“那医生开的药呢?要随餐服用。”顾雪仪极有耐心地接着问道。
宴文宏轻轻“啊”了一声,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忘了!”
顾雪仪吩咐一边的女佣:“去把小少爷房里的小药箱拿出来。”
女佣立刻应声去了。
宴文宏的五官却皱成了一团:“药是苦的,很难咽,咽下去还会恶心想吐,睡不好觉……”
“苦就吃糖。”
宴文宏没应声,只悄悄抬眸盯着顾雪仪。
这时候女佣把药箱拿出来了,里面的药片是分类放置好的,医嘱也贴在了上面。
顾雪仪接过来,扫了一眼医嘱,然后取出了药,问:“那你想怎么样?不吃药,下次接着疼?”
宴文宏抿了下唇,唇瓣都抿白了,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那我要是睡不着的话,你能像那天在医院里一样,给我读书听吗?”
小孩儿事儿还挺多。
顾雪仪掀了掀眼皮:“可以。先洗手,自己拿药吃。”
宴文宏抿起唇角,笑了起来。
宴家人没有吃糖的习惯,更没有小孩儿,当然没有储备糖这种零食。
顾雪仪顿了下,让人去厨房取了一袋冰糖过来。
她倒了一颗在掌心,等宴文宏闭眼艰难地咽完药,就递了过去:“吃了糖就不苦了。”
等下次,她再去超市带一袋小孩儿爱吃的糖回来。
宴文宏嘴里还残留着苦味儿,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唔……”
然后突然俯身弯腰,轻轻衔走了顾雪仪掌心的糖。
顾雪仪皱了下眉:“下次用手。”
“唔,唔……”宴文宏把糖含在舌尖上,一副更加不好开口、语句含糊不清的模样。
冰糖的味道有点过分甜腻。
但是真的好甜啊,直直甜到了心底去,把那股苦味儿彻彻底底压了下去。
宴文宏舔了下唇:“吃掉了。”
“那就上楼休息吧。”
“你呢?”
顾雪仪转头吩咐:“让厨房做一点夜宵,洗一点水果。”
“大嫂没有吃饭吗?”
“嗯,没顾得上。”顾雪仪催促道:“你该上楼了。”
宴文宏却动也不动:“大嫂陪我挂水,我也应该陪大嫂吃饭。”
顾雪仪扫了他一眼:“如果你感觉到舒服的话,那就随你吧。”
“嗯。”宴文宏笑了笑,然后跟着顾雪仪去了餐厅。
夜宵、水果很快端了上来。
顾雪仪刚拿起筷子,手机就响了。
顾雪仪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宴文柏扯着嗓子吼:“我!到了!听得见吗!”
岂止顾雪仪听得见,连宴文宏都听见了。
“听见了。”
“……哦,我这里风大,信号也不好……宴文宏……回来了?”
“嗯。”顾雪仪顿了下,问:“你要和他说话吗?”
“不了!”宴文柏一口截断。
顾雪仪像个合格的家长一样,仔细问了宴文柏周围的环境,还要了一个更准确的定位,然后才挂断了电话。
等抬起头的时候,就听见宴文宏突然幽幽地说:“夜宵都凉了。”
顾雪仪倒是并不在意:“热一热就好了。”
宴文宏坐在顾雪仪的对面,餐厅的灯光从他的头顶落下来,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是四哥的电话吗?”
“嗯。”
“他为什么给大嫂打电话?”
顾雪仪吃葡萄的手顿了下,说:“这两天他的学校组织了登山野营活动,人在外,当然应该每天一个电话,向家里报一下行踪。毕竟现在是敏感时刻。”
“每天吗?”宴文宏问:“昨天也打了吗?”
“嗯。”顾雪仪这才看向他:“怎么了?”
宴文宏摇了摇头,然后才笑了下说:“只是觉得有点惊讶,四哥的脾气,也会做这样的事。”
热好的夜宵很快又端上来了,顾雪仪不紧不慢地吃完了。
宴文宏就坐在对面,注视着她吃东西。
顾雪仪净了手,擦了嘴,准备起身往楼上走。
宴文宏突然在背后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顾雪仪立刻顿住脚步,回过神,一把扶住了他:“怎么了?”
宴文宏露出了一点虚弱的笑:“吃药,真的会……想吐的。”
话音落下,他就疾步奔到了一楼的卫生间,扶着面盆,吐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这几天他的饮食规律了不少,再加上挂水治疗,比起过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
但他还是拼命地呕吐着,脖颈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脸色很快涨成了一片绯红。
等他重新站直身体,已经是一副脱力的模样,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是某种心理阴影?
顾雪仪没有问他,而是走到他的身旁,拧开了水龙头:“先洗手、洗把脸,我们再上楼。”
等出了卫生间,顾雪仪立刻让女佣将书房的笔记本、书,连同自己用的茶杯,一起放到了宴文宏的房间里。
她和宴文宏一起去了他的房间。
“你先试着将每次想吐的欲望压下去,尝试缩短整个过程的时间,……如果坚持不下去,我们去医院。”
宴文宏乖乖应了,躺到了床上。
顾雪仪抬手给他掖了下被角,然后才去了沙发边坐下。
她将笔记本放在了腿上,试着检索了一下宴文宏口中的“淮宁中学”。
出来的消息并不多,只有短短五页相关讯息。
排在前面的,大多是:
“淮宁中学,精英教育”
“淮宁中学再获奖”
“封闭式管理,精英式教育,让您的孩子成为人上人”
顾雪仪一眼扫过去,没能扫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她从来都很耐心,她一条一条慢慢地翻了过去,所有信息都印在了她的脑海中。终于,她看见了一段百度快照,链接的标题是“我在淮宁中学,我想死……”。
但点进去却是显示“帖子已删除”的字样。
顾雪仪继续往下翻,面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宴文宏悄悄抬眸朝她望去。
她已经卸妆了,盘起来的长发也随意披散在了街头,身上的礼服裙换成了柔软的家居服。
沙发旁的落地灯投射出了光。
但她看上去比光还要亮,透着温柔和强大。
没有等到顾雪仪读书给他听,宴文宏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在一种微醺的氛围中睡了过去。
顾雪仪又多等了半个小时,确认他没有再醒,然后才回去了。
女佣一直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连忙问:“太太,您的东西要搬回去吗?”
“不用了,就放着吧。重新给我洗个杯子上来。”
“是。”
顾雪仪没有去书房,而是回了卧室。
那幅画已经挂起来了。
向日葵开得灿烂……
但顾雪仪却盯着那幅画,目光冷了冷,轻叹了一声。
宴文宏心有城府,画出来的画却又阳光明媚……这种强烈的反差,更显得他像个割裂开的人……要把他掰回正道,有点麻烦。
当指针指向凌晨三点的时候,宴文宏突然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
落地灯还开着,但沙发上已经空了。
宴文宏的心脏猛地一紧缩,他紧紧攥住了床单,面色冰冷……
他光着脚跳下床,走到沙发边,看见了放在一旁的书。
书翻到了三十五页,倒扣在沙发上。
好像书的主人只是临时离开,还会回来一样……
宴文宏舒了口气,抱着被子就这么睡到了沙发上。
等到了第二天,宴文宏的气色变得更好了一些。
顾雪仪陪着他用完了早餐,然后才往宴氏大楼去了。
这时候,宴文嘉的热搜强势爬到了第一,和#顾雪仪的画#的热搜词条一前一后紧紧挨着。
宴文嘉转发夸了那幅画,却并没能把喷子吸引到他的战场上。
喷子也是欺软怕硬的。
宴文嘉的粉丝战斗力太强,他们当然不敢过来。
评论区反倒是多出了很多跟着夸那幅画的。
这么一来二去的,热度艹上去了,连其他明星也跟着来凑热闹,纷纷转发,表示那幅画的确很好看,原哥很有眼光云云……
媒体们抓住了这个机会,也就去采访了那天拍卖会上,跟着出价想买画的人。比如说江越。
“江总那天没能拍到宴太手中的那幅画,江总觉得遗憾吗?”问话的记者缩了缩脖子。如果待会儿有触怒江越的地方,他才好找地方躲。
其他人也纷纷盯住了江越,不知道他会不会回答这样无聊,但大众都爱看的八卦问题。
江越顿住了脚步:“遗憾,很遗憾。”
他展露出了他这辈子前所未有的强悍演技,他痛心地说:“这幅画的确很出色……”
裴丽馨从手机上看见了这一幕。
她咬了咬牙:“放屁!”“我找人问过了,顾雪仪那幅画,就花了几千块!狗屁的名画!它值吗?”
裴丽馨现在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顾雪仪和江二联手给她下了套。
给江二凭什么和顾雪仪联手?
就靠她那张脸吗?
裴智康却突然跳了起来,问:“姐,那幅画呢?”
“当场捐了。”说到这个,裴丽馨又来气。那些记者怎么就没抓这个点呢?顾雪仪可没捐!是她捐的!拍卖手续费都是她去交的!
裴智康脑子里反应了过来,他把手机拿给了裴丽馨:“你看……这个,原文嘉,他夸了这幅画,然后几乎大半个娱乐圈都在夸。再有江二开了口,那些商界人士也纷纷表示这幅画很难得……”
裴丽馨一下也明白了。
她脸色大变。
藏品的价格,除了它本身的价值外,更多是被人附加上去的价值。
比如说,一盆兰花本身只受到爱花之人的喜欢。
但如果想要它的人多了,就会有人企图从中牟利,然后一炒再炒,当所有人都公认它是有价值的一盆花时,它最初的价格已经没人在意了。
她捐出去的那幅三千块的画,只过了一夜,身价恐怕就已经真正涨到九百九十万了。
裴丽馨立刻打了几个电话出去。
果然,她一询问,现在不少自诩有品位的商界人士,都纷纷开始想要收藏这个“冬夜”的画了。
而那些曾经因为机缘巧合已经拥有了的人,这时候也开始在网上炫耀了。
一个流行风向一旦形成,又有各界大佬,娱乐圈明星为其站台背书,它就很难再被掰回去了。
裴丽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荒唐结果。
终于忍不住喷了一口血出来。
“顾雪仪从头到尾都在耍我们!”
……
而顾雪仪这时候已经坐在了宴氏大楼里,她转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道:“裴丽馨夫妻贪下了宝鑫的内部款项,又贪下了ZF下单的定金,转手从慈善基金过一遍,假意是捐,实际是洗钱……共计20多个亿。”
“我从裴丽馨手里抠走的这点儿实在不起眼。”
“是。”陈于瑾点了点头,面上倒是没有太多的怒意。
顾雪仪轻叹了口气:“可惜,这个时代不一样了……”
如果是放古代,从她弄清楚宝鑫是怎么贪钱、怎么销赃,同谁有合作,谁是他们的后台开始……她就已经先上门抄家了。
“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宴朝死在外面的话,唔……
“宴朝手里的股份加上我嫁进宴家得到的股份,就比裴丽馨在宝鑫的持股数要大了。我能直接顶替她了。”
“不行,宴勋华手里的股份比宴总的多。”陈于瑾顿了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过在上一任宴总死后,宴家的少爷小姐就都持有了宝鑫的股份。”
但是……他们又怎么可能会给出来呢?
这也正是宝鑫麻烦到现在的原因。
它在宴氏眼中不值一提,但问题又是真实存在的。宴勋华仗着持股数,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连裴丽馨都跟着沾了光。
“他们加起来?”
“是他们加上您的股份,宴总只需要出1%,就可以比宴勋华的多。”但那是不可能的。陈于瑾心说。
顾雪仪应了下声:“嗯。”
那宴朝不用死了。
“而且还得其他多数股东通过才行……”陈于瑾说。
他倒是没有讥讽顾雪仪的想法异想天开。她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这样啊。”顾雪仪点点头。
看来她了解得还不够多。
就在这时候,顾雪仪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低头接起,那头立刻传出了宴文宏的声音:“我刚刚按时吃了药,还吃了一颗糖。想吐,但是我忍住了。”
那头的女佣嘴角抽了抽。
又来了,小学生式作报告。
顾雪仪夸了句:“真乖。”
然后挂断了电话。
陈于瑾不免问了句:“是谁打的?”
“宴文宏。”
陈于瑾惊讶了一瞬。
很快,陈于瑾的吃惊就停不住了。
十来分钟后,宴文宏又一次打来了电话:“我在看你留下的书。”
“嗯。”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宴文宏隔上一会儿就会打来电话:“我喝了一点热水。”
“我在画蔷薇了,蔷薇很美。”
“这个颜料不太好用。”
“我画得有点糟糕,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怎么办?”
……
陈于瑾:“……”
宴文宏终于疯了吗?
顾雪仪在又接起一个电话后……
“我在谈事。”
“哦……好吧,那你慢慢忙。我过得久一点再给你打电话。”宴文宏的语气难掩失落。
顾雪仪轻挑了下眉,他……在学宴文柏?
另一头。
宴文姝早就看见了热搜。
她对着宴文嘉的微博翻了个白眼,然后才忍不住给顾雪仪打了电话。
顾雪仪真厉害!
那么便宜的一幅画,在她的手里,居然一下就身价倍增!
宴文姝都已经想好自己要和顾雪仪说什么了,但当她拨出号码的那一刻,那头响起的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
啊啊,哪个傻逼总在给顾雪仪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学人精宴文宏。
顾姐:OK宴朝不用死了。
宴总:阿嚏——我一定是被传染了。